万钧海水,被龙绡宫镇压在海眼之处。
这里恐怖的海压,足以将涅槃境大能碾碎。
然而在棺主挥手之下,磅礴海水让出一条道路,宁奕跟随棺主踏入门户,亲眼看到了光明皇帝封印之地的真容。
这是一座祭坛。
非常古老,而且朴素的祭坛,祭坛壁面并没有什么晦涩仙文,只有浅淡到几乎模糊的刻痕,看上去像是某种阵纹。
棺主来到祭坛前,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前辈可是想起了什么?”宁奕小心翼翼问道。
棺主摇了摇头。
“不曾想起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忽然问道:“光明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棺主丢失了太多的记忆。
她连光明皇帝的名讳都记不起了……可想而知,在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事情,遗忘了多少?
就连她魂魄和肉身为何分离,也都忘去。
可惜的是,关于光明皇帝的问题,宁奕根本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答案。
在大隋史书中,根本就没有对光明皇帝的细致记载。
这位开国皇帝,比“元”还要神秘。
史书记载了初代皇帝的种种丰功伟绩,终结乱世,平定天下,镇压倒悬海,开启大隋盛世……后世子孙尊称初代皇帝尊号为“光明”二字。
为万世启光明。
只是,没有人知道光明皇帝的相貌,就连红拂河宗堂内,都不曾留下这位皇帝的画像。
他的本尊,是世上最大的迷雾。
宁奕来到祭坛前。
这座祭坛,以几块古老石块组成,在数万年海水侵蚀之下,已经生出了斑驳磨损的痕迹。
“这些祭坛的阵纹图录,我似乎见过……”
宁奕轻声喃喃,蹲下身子,手指摩挲。
眼神忽而一亮——
他想起来了!
在灵山,他曾见过这样的祭坛。
影子教徒曾在灵山布置过类似的祭坛,阵纹便与这座光明祭坛极其相似,只是仔细看去,影子所布置的阵纹,与这座祭坛上的纹路……完全逆反。
“黑暗阵纹……逆过来,就是光明?”
宁奕眼神一凝。
这祭坛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连接着原始树界……影子以祭坛汲取世间信仰之力,发展永堕者教徒,它们来自于那个世界,不遗余力的侵蚀人间。
那么布下这座光明祭坛的初代皇帝,也是来自于树界?
这座祭坛的阵纹,牵连出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光明皇帝……无人知晓其阵容的光明皇帝,这位给这世间留下无数遗泽和希望的伟大启蒙者,竟然是从树界所来。
祭坛的最中央,有一处巴掌大小的凹陷。
四四方方,有些像是置放符箓的陷阵之处。
“如果能找到符箓,说不定能启动这座祭坛。”棺主眯起双眼,开口道:“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符箓要么腐朽在岁月中,要么被海水侵蚀,失去效力。这座祭坛的真相,我们是找不到了。”
宁奕盯着祭坛。
准确地说……他盯着祭坛上放置符箓的凹陷处,目光极其认真。
他看得有些出神了。
棺主不解地皱起眉头,便在此时,宁奕的笑声轻轻响起。
“那也未必。”
他从腰囊中,取出了一枚古符。
这是离别天都之际,张君令交给宁奕的,那枚被袁淳先生寄放于昆海洞天不知多少年的古符……
这枚古符久经风霜,被岁月磨平了字迹,根本看不出其上雕刻阵纹的含义。
但取出古符的那一刻,棺主的瞳孔便陡然收缩。
只见宁奕将古符放入祭坛之上。
大小正合适。
这枚轻薄的古符,便好似魂魄找到了骨骼,轻飘飘落下,然而服服帖帖合拢,黯淡的字迹,缓缓散发出莹润而不刺眼的光芒。
整座祭坛,都激荡出一圈柔光涟漪。
这并不是多么刺激性的力量……深暗无光的倒悬海底,在古符落下的那一刻,荡出了一线光明。
于极暗处生光。
或许……这也是一种神迹。
站在祭坛前的两人,被圣光所围绕。
宁奕的面前,圣光缭绕之际,浮现了一幕又一幕画面——
这是这张符纸所经历的岁月。
祭坛被激活之后。
符纸所记录的光影,便就此昭现世间,向着祭坛开启者传递出这数千年的风霜与守候。
圣光中先是一片混沌。
而后出现了两缕光,缠绕如游鱼,被一只纤手分开,其后缓缓凝固,化为了两张黄纸符箓。
这两张黄纸符箓的字迹,不再模糊。
一张被赐名为“铁律”。
另外一张,则为“御敕”。
宁奕在这一瞬,陡然醒悟。
很多年前,天都城头,就悬挂着那么一张黄纸符箓……那位光明皇帝留下了世上最强大的阵纹,用来守御皇城。
或许是因为悬挂太高的原因。
皇城内生活的修行者,时常有人抬起头,却无人想过追寻这张符箓的原始来历。
若有人早点想到这一点,那么或许也不难猜到……这位开国皇帝,在倒悬海底,留下了另外一张象征世间极致伟力的符箓。
铁律,御敕。
安内,攘外。
而这两张符箓,自然都被交予莲花阁保管。
圣光中的这两张符箓,在光影中飞掠,来到了一位面容混沌的黑袍年轻男人手中,那男人在光明中带着一丝笑意,面颊两旁点晕着两枚红点。
元。
大隋初代国师,莲花阁开创者。
元接过符箓,将其传承了下去——
于是。
历代莲花阁的阁主,都明确了自身使命,乃是守护天都。
所以他们执掌着斜月阁的铁律密钥,以命相守,维护着大隋天下皇城秩序的根基,
可是……另外一张符箓的意义,则是在传承之中逐渐被遗落,在某个战火飞扬,皇朝内乱的年代里,两张符箓就此分开。
天都不能没有铁律。
可那张“御敕”,却不再重要。
光影纷乱中,宁奕似乎亲身经历了那个动荡年代,他看到了熟悉的大旗,刻印着狮子头颅和飞扬鬃毛。
两千年前。
狮心王登顶长陵,成为大隋新王。
君临天下。
他的身旁,跟随着一位神秘阵纹师,而在战火中丢失遗落的“御敕”,也在狮心王平乱天都之后,重新被那位阵纹师取回,重新置放于莲花阁内。
元放回了御敕,却没有为莲花阁后人解答符箓之秘……因为他的身份,对于后世传人而言,是一个不可言的秘密。
对莲花阁而言,知晓大隋初代国师还活着,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张符纸的御敕字迹,已经磨灭。
再其后的一千五百年,历代莲花阁主参悟不透,领悟不得,直到……那朵紫莲花的出世。
圣光中,宁奕看到了五百年前的袁淳。
那时候的袁淳非常年轻,但已经参悟出了身外化身之法,象征着紫莲花的他站在光明中,手中捻着符箓,面前就是这座祭坛。
看到这里,宁奕心头咯噔一声。
自己不是第一个来到这座祭坛的人。
更让宁奕震惊的景象还在后面……年轻的袁淳先生,将“御敕”符箓,归放于光明祭坛的凹陷之处。
整座倒悬海都开始震颤。
与这次不同。
海眼祭坛,喷薄出大量的海水,以及炽目的圣光。
祭坛开启了……在圣光之中,逐渐凝聚出了一道幼小的人形,御敕符箓开启海眼祭坛,消耗了光明皇帝留在这祭坛内的大量神力。
竟然……孕育出了一个生命。
那个生命,尚还未开灵智,沉眠于圣光之中,是一个极其弱小的幼婴。
待到海眼祭坛重新归于平静……袁淳先生接住了那个婴儿,从种种意义上来说,那已经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族。
它更像是圣光中诞生的神婴。
不属于人间的产物。
或者说……这是光明皇帝留给人间的礼物,这座祭坛上的“御敕”之力,孕育出了这么一个婴儿。
而伴随这婴儿一同于圣光中诞生的,还有一小截新生树枝。
那是原始树界的建木,是支撑人间的脊骨,此刻就伴随着这个圣婴一同出世……那截树枝,被袁淳先生以星辉串联起来,挂在婴儿的脖颈之上。
袁淳先生取回来的圣婴……
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张君令。
怪不得她是袁淳先生所收下的第一位徒弟……怪不得她体质特殊,自诩是“异乡人”,而且完全不知人间世俗,不通凡人情理。
宁奕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袁淳藏住了这份身世之秘,连同“御敕”一起交付予她。
袁淳先生,给了自己弟子两种人生。
若张君令追寻自己身世,有朝一日,参悟御敕,自然就能明悟一切。
可若参悟不了,便在人间好好生活,不必忧虑。
祭坛的圣光,逐渐变弱。
这数千年的时光回溯,一幕幕闪回。
宁奕盯着祭坛中的圣光……如果说,张君令是原始树界力量诞生的“圣婴”,那么在此地放置御敕符箓的光明皇帝,究竟是出何考虑,才会如此布置?
仅仅是为了给人间留一份光明?
他陡然心念一动。
一缕雪白光华,从额首溢散而出。
时之卷的力量就此发动!
“给我……逆!”
宁奕竖起两根手指,对准光明祭坛,低声开口,轰隆隆隆的海水逆流之音翻滚而起,形成一堵碧蓝之壁,与圣光交相辉映。
时空开始回溯。
他要看一看……那位亲手放下御敕符箓的光明皇帝,究竟是何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