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想,每年借我外公外婆舅舅姨娘家的钱去奉养两个老不死的是我娘,你还以为自己赚的很多。”
“一年到头拿不回来几个钱。说不出来了吧。”
苏半夏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三祥,“因为没有,你的钱,都给了他们。”
让他不停的叨叨,让他说两个老不死的可怜、辛苦、遭罪,她便撕破他的自以为是,让他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苏三祥脸色铁青,又一瞬间仿佛找到了理由,梗着脖子,“你们还不是我生出来的,儿女的就是老子的。”
五双眼睛一同注视着苏三祥,无处可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嘟囔两个听不清楚的字,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狠狠地剜了一眼苏三祥,不想跟人说话。
被瞪视、忽视的多了,突然觉得习惯了。
少了一个叨叨的人,整个都安静了不少。
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个鹌鹑,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从鹌鹑进化为讨人厌的麻雀。
给一点阳光和雨露就灿烂,他们并不会因为他是病人就无条件的迁就他。
放下筷子,苏半夏觉得不能在这么放任苏三祥在家里瞎折腾,站起来,直视对方,“你吃好了吗?”
好好地吃着饭被人严肃的询问,苏三祥傻了一下,随后站起来,不满的说道,“对你老子的态度客气一点。”
苏半夏浅浅一笑,“吃好了的话就出来一下,我要跟你谈谈。”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势在必行,不同意也得愿意,她会让他愿意。
苏三祥扭头看了一眼刘桂花,想从她那里得到支持,他能感受的到,刘桂花对他还是很关心的。
他说的话在几个孩子那里不顶用,难道刘桂花说的也不顶用。
孩子们会听刘桂花的话,但刘桂花不会站在苏三祥这边,替他说话,她只会跟孩子们一头。
再一次体会到了孤单的感觉,一家六口人,就他是被排斥在外的。
升起来的气焰熄灭不少,苏三祥站起来,跟上苏半夏的脚步。
出了厨房,苏半夏干脆带着人在院子外面的小棚子上站定,扫视周围,没有任何称手的东西。
担心苏三祥动手,也担心自己动手,暂时没有杀父的念头,也不希望她会走此道路。
血脉相连的两人,尽量不要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面对面站立,一方是成年男人,另外一方则是瘦小的女孩儿,十三岁的苏半夏,说她十岁不到都有人相信。
“爹。”好像这是苏三祥回来之后她第一次喊他,之前都是那个人那个人的在称呼或者直接就是你。
要说苏半夏心中丝毫没有苏三祥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过去十三年,苏三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有美好的同样也有痛苦的。
因而她一直以来也是矛盾的。
“干嘛。”苏三祥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家里的变故都是从苏半夏醒来之后发生的,有几次想过,若是当时没有救她就好了。
反正他有两个女儿,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真的不救吗?
做不到的,半夏是他的女儿,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绝对不会放弃她的。
父女两人,对对方的感情各自都很矛盾。
“好好谈谈吧。”跟苏三祥斗,她很累。
纯属互相伤害。
很想对着干的人,在苏半夏灼灼的目光下百转千回。
“谈什么,你说,我听着。”一个人的态度变好,另外一个人就会顺杆子往上爬。
忍耐住想要对着干起来的冲动,好好的跟苏三祥说话。
没有用所谓的大道理,苏半夏的每一个字简洁却戳中他的心窝子,有些东西并不是回避就能揭过去的。
某些东西被撕开漂亮的外皮血淋淋的亮出来的时候,苏三祥的表情一点点的难看,曾经有很多被他忽视掉的东西为什么要摆在明面上来。
他动手又怎么了,没多大不了的。
以前的苏半夏或许会觉得错在他们,现在的她知道,那些暴力源自于某些人的挑拨离间,源自于苏三祥的不辨是非。
“别说了。”不想听,苏三祥青筋暴起,一脸狰狞的看着苏半夏。
在不远处守着,生怕苏三祥动手的苏实秋在他吼叫的时候立马冲了过来,随手抄了一根木棍,站在苏半夏的旁边,死死的盯着他。
那是一双仇恨的眼神。
苏三祥心惊。
全程盯着苏实秋,苏半夏的眼眸不敢移动分毫。
手脚微微的发冷、发抖,内心深处,依旧盘踞着恐惧。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厉害,她就是一个稍微懂得多一点,有些小成算的小女孩而已。
面对眼神凶狠的苏三祥,她是害怕的,怕对方拿刀过来砍她。
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醒来的几个月里,全部的自以为是在这一刻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当苏实秋站在身旁,苏半夏这才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伸出手,捏住苏实秋的衣服一脚,感受到手心的踏实,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将内心冒出来的所有恐惧一扫而光。
自嘲一笑,“爹,你还是老样子。听不进任何人给你的良心建议,只喜欢听你想听到的好话,话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会怎么样,你掂量吧。”
这一瞬间,她累了,对苏三祥,她想放弃了。
如果等不了过完这个新年,她会选择先带着一家人离开苏家村。这里,不住也罢。
“爹,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丑陋。”举着木棍,苏实秋警惕的看着对方,留下一句。
“我们还以为你这次回来变了,没想到你只是会做一些表面功夫。”
失望是绝对的,昨天觉得对方还不是脑子坏的彻底,今天却被打回原样,狗改不了吃屎。
苏实秋伸出手,牵住苏半夏的手,感受到手掌的冷意,赶忙带着人回房间,将烤火炉放到她的面前。
他知道,她在害怕。
半夏还是那个半夏,就算这些日子变的更加坚强,依旧是那个心软的一塌糊涂的半夏。
姐弟两人对视着,苏半夏从苏实秋的身上汲取力量,手掌传来的温度,一点点的驱散身上的冷意。
心中庆幸,经过此事也好,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挖掘出来,克服掉此刻的恐惧,未来才能更加的坚强。
直到身上的冷意彻底散掉,苏半夏才对着一直守在身旁的苏实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告诉对方,“实秋,我没事了。”
苏实秋再次握了握苏半夏的手,“半夏,我会一直在,有我呢。”
不需要一个人承担全部的事情,兄弟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在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将他推出来顶上去用的。
被推出来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是对他信任的表现。
同样的年纪,承受的应该是一样的,不能什么不好的事情都由苏半夏来担着,有好处才把他喊出来享受。
他是男子汉,不希望在苏半夏的身后被保护,他应该站在身旁,甚至是身前,用他的肩膀为她扛起一片天。
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姐弟两人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就在苏实秋给苏半夏温暖的时候,苏迎春和苏实秋两人一同过来,姐弟四人围在一起,不需要言语,用行动告诉彼此,他们在。
四个人在一起,不管遇到生命事情,都能扛过去。
至于那个嚷嚷的男人,就让他一个人一边去吧。
药,苏迎春熬好了,吃不吃不管他。
依旧不能轻易的原谅他,更不能对他有一点好脸色,只要死不了,管他做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死了,家里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扛不起家庭重担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
被留在外面的苏三祥后面做了什么,又想了什么,早就不在他们的关注之中。
苏半夏小声的说着她的想法,家里有苏三祥在,待得难受的话她准备去外面住一段时间。
钱这个东西吧,赚了的就是花的,花的时候心痛另外再说。
姐姐和弟弟没有任何的意见,他们也不想跟苏三祥有过多的掰扯,继续忽视他这个人的存在。
娘亲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到时候大家一起出去,留下苏三祥孤家寡人一个。
有一点必须郑重声明,他们可以出去住一段时间,绝对会回来的,家里有地,有那么多的东西,少不了他们的付出,他们干嘛要走的彻底。
再说了,留给苏三祥的东西都会成为别人家的,才没有那么傻,便宜某些贱人。
苏半夏在那边说着说着,说到家里的东西,瞬间舍不得离开了。
脸面后怕,刚才的她一定是被吓得脑子不好用,怎么会想出离开家里这个馊主意呢,要走也是她爹走,将他赶出家门。
听着苏半夏反复的想法,苏迎春几人只是笑着,不管她说什么都可以,想走就走,不想走便留下来。
这是他们的家。
苏半夏决定去通告苏三祥,就算心中有继续作妖的想法,绝对不能给她付出行动,他要是敢将家里的任何东西送走,她就把人给赶出去。
“爹。”身后跟着三个人,苏半夏底气十足,有人撑腰,全家一起对付他。
被苏半夏一顿谈话弄得气血冲脑的人正在房间里生闷气,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刘桂花可以指责他,苏半夏不行。
听到声音,以为苏半夏过来是跟他道歉的,扭头略带期待之情。
对面的人脸上期待的神色没有逃脱她的眼眸,但她不是来满足对方期待的。
“爹,你在家里老实一点,别没事找事,还有,家里的东西你不准随便乱动,不然,我们将你赶出去,你去跟他们一家人过日子去,反正你的心里只惦记着他们。”
说完,不等苏三祥的回应,四个人飞快的离开。
苏三祥看向旁边的刘桂花,期待一个否定的回答。
刘桂花冲着他微微的点点头,补充一句,“孩子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他听到了什么,这里是他的家,他盖的房子,说什么赶走他,够格吗?
此话只能在心里说,刘桂花的表情是认真的,她真的有考虑将他赶出家门,想到上一次在爹娘那边住了三天的日子,苏三祥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虽说在家里要看刘桂花的眼色,还要被几个孩子限制,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
苏半夏几人并未真的走开,而是躲在门口,观察苏三祥的一举一动,看到人憋屈但又不能发泄出来的模样,甚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最合适的。
对视一眼,瞧瞧的离开,哼,以后只要他冒出点矛头,就这么对付他。
苦口婆心的劝说是听不进去的,唯有被威胁的时候才能听进亲人对他的劝告。
用的方法强势了一点,有用就行。
只希望他们刚才的威胁有用,让人消停一点,即将过年,别真的被他们给赶出家门,到了那个时候,脸上无光的人可就多了。
苏三祥暂时不折腾了,该吃药的时候吃药,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吃饭的时候闭上嘴巴,见到四个孩子更是一言不发。
没意思,他们对自己充满了偏见。
虽说每次见面的时候彼此看不顺眼,总归是不会在家里闹起来。
安生的日子呢,从来都只是少数的,苏半夏他们想安生一些,总会有人不让他们过点清静点的日子。
也不知道苏立勋和李根英从哪里听说到苏三祥病了的消息,硬是忍了五天没上门找人。
哪天人倒地的日子吓了李根英一跳,不是担心苏三祥会死掉,而是担心自己要承担责任,也担心苏三祥死了他们拿不到奉养。
隔两天会过来看一眼,人没事就还好。
看过了两次,第三次就不是看看,没要到的钱还是要的,苏半夏手里头那十两银子还没拿到手,怎能就此放弃。
苏三祥几斤几两,当娘的会不知道,县城给人干活能赚多少钱,还不如苏半夏出去一次赚的多。
无论如何都放弃不了,那可是十两银子,够他们嚼用很长一段时间。
可别以为苏立勋和李根英从苏三祥一家人身上抠出来的银钱都贴补另外两个儿子,多数他们留下来,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不管他们拿着钱想做什么,都没苏三祥一家什么事情就对了。
当李根英和苏立勋两人一同找上门来的时候,苏半夏、刘桂花和苏迎春三人默契的退出,纷纷回房,外面的人留给苏三祥去应对。
妻子和女儿的行为,让苏三祥难得产生一次不是很想见到爹娘的感觉。
愚孝如他,爹娘虐他千百遍,心中地位依然是第一位。
所有不想、不愿等不符合愚孝的词统统抛开,飞快出来给两人开门,把人给迎了进来。
苏立勋和李根英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眼睛在院子里瞟来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拿走的。
两位大爷坐下,眼睛在苏三祥的身上扫了几眼,人没死,不怕了,可以继续要钱。
李根英一开口,还是跟上次同样的话,身体不好,要钱买药。
手头一文钱都没有的人,在李根英灼热的视线之下低下头颅,没能给爹娘足够多的银钱,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没用。
他今年就赚了一两多,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来。
哭着一张脸,希望爹娘体谅,“娘,我真的没有十两银子。”
他的表情看在李根英的眼里就是不愿意给钱,脸色瞬间拉下来,“你没有,你怎么会没有,你问问村里的人,谁不知道,苏半夏那个死丫头之前在县城里赚了十多两银子。我就只是要十两银子而已,你却跟我说你没有。”
“老大,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爹娘这不也是没办法,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只能吃药调养。”
隔壁房间的苏半夏嗤笑一声,他们年纪大了需要吃药调理,既然年纪大了,还不如干脆去死,给儿子减轻负担。
吃药吃药,平常也没见他们舍得吃药。
惦记她的银子,看来是之前的恫吓威力还不够大,不够将他们彻底拍死。
还敢惦记她的东西。
哼,已经警告过她爹的,她的东西可别想着给两个贱人的。
她人就在这里,她倒要看看,她爹到底会怎么做。
李根英上次说过,苏三祥没往心里去,接连两次提起,可见说的是真的,半夏手里头有钱。
想到五天前半夏跟他说过的话,差点拍胸脯跟爹娘保证的人及时收回手,继续保持沉默。
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说话总应该没有任何的过错吧。
苏三祥不回复,李根英和苏立勋不让,步步逼迫,必须给他们一个肯定的回答,快点去给他们把钱拿出来。
被逼的往后退了两步,退无可退,才小声的说道,“爹,娘,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银钱。”
至于他们说的半夏手里头有钱的时候,就当没听到。
“你们又听到他说了什么吗?”一小段的嘻嘻索索,只能听到一点声响却没办法听清楚具体是啥。
刘桂花和苏迎春一同摇了摇头。
不用他们猜测,有人会大声传递给他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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