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了眼前的这群人和金铭那种油腻大叔不一样之后,学生们也放开了,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村子里面绝大多数的妇女其实都是从外面买来的,我们这样的贫穷山区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愿意嫁过来这里?”
“瓶子里面是她们的住址,有一部分已经疯掉了,但又一些人还是正常的,能够交流,我们就收集了她们的住址。”
学生们从南乔的手中拿过玻璃瓶,将里面的幸运星全部展开来,接着紫外线灯一打,歪歪扭扭的字迹就显现出来。
学生们一脸得意:“你就算给我们校长看也没事的,他绝对不知道我们用了隐形墨水!”
隐形墨水还是南乔等人买回来的,当初看学生们玩得这么开心,她还以为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作怪,没想到是学生们终于找到了能够将消息送出去的方式,并且为这个方式欢欣鼓舞。
纸片上的地址范围很广,从最北到最南都有,正常情况下,拐卖到这种地方来就真的走不出去了——家里人看得这么紧,一旦发现跑了,就立刻追出来,反正这附近都没有什么车,除非那媳妇是马拉松选手,否则不愁追不上。
并且这一块的人都没啥计划生育的概念,媳妇买回来就是不停地生生生,不是大着肚子就是怀了没显出来。
孕妇能够跑多远?
因此性格烈的也跑不掉,最多就是自杀,见人准备追上来了,就往山崖下一跳。
非死即伤。
根本没有人会去同情她们,他们只心疼自己买媳妇的钱能够买多少头猪。
一直以来都有一批有良知的学生试图将她们的消息带到她们的家里去,让那些女人的父母兄弟过来救她们出去,但是这样的行动进行了这么多次,就没有成功过的。
这些女人的家实在是太远了。
“以前最近的都是隔壁市的。”学生们说,“我们村里的,就算打工都得有人带着看着,就怕我们这群毛头小子将消息带出去。也就我们这些考生相对来说自由一点。”
“考场他们进不去。”另一名学生小声说,“我们曾经试图将她们的住址塞给老师,但是老师根本不敢收。”
“我们其实也不是很自由,每一次都会有人盯着。并且,据说这个镇子也不干净。”有一名长得比较成熟的学生说,“我们历届学生尝试了很多方式,但是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上一年十二月份,隔壁李家买了一个新媳妇,就是镇上的,我们才想试一试,最后一次。”
如果还是不能成功,他们大约也能够死心了。
毕竟每一次他们都要冒着莫大的危险。
“自己的女儿都被拐卖了,她的家长应该会配合我们去找......剩下的人家吧?”
南乔挑挑眉,没说什么。
那可不一定,世界上恶心的人不少。
骆星洲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问出了他的问题:“你们为什么想将她们送回去?”
“又不属于这里。”其中一名学生撇了撇嘴。
塞幸运星的学生小声道:“因为我的妈妈就是拐卖来的。据说以前是学校的尖子生,保送研究生那种。但是被拐到这里之后,她就是一个单纯的生育机器。我爸爸不高兴,或者喝酒了,就打她,就在老师你们过来的前两个星期,我爸爸没控制好力道,将她打死了。”
研究生。
村里面最争气的男人,也只是本科生。
肖宏远砸了下桌子,怒道:“一群畜生,不干人事!”
咚地一声,将在场的人都吓一跳。
“我们现在就去举报他们。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肖宏远腾一声站起来。
却很快又被骆星洲拦下来了:“别急。”
现在举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么一来,学生们岂不是很危险?
金铭又不傻,一看就知道是学生们泄露了他们的机密。
骆星洲等人不住在这里,节目一结束就可以远走高飞,但是学生们的根是扎在村中的,他们摆脱不了这个地方。
肖宏远怒目圆睁:“等什么?谁知道下一个被打死的是谁?我们现在举报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他的逻辑异常简单粗暴,只要举报了,警察就能够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天下大同。
见其他人脸上都显露不赞同的神情,肖宏远有些迷惑:“不是这样吗?”
南乔倒是和骆星洲思维同步:“如果不成功呢?我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这些学生可未必。”
“怎么可能不成功呢?”肖宏远急了,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道,“首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家就在这里,突然袭击的话他们那些媳妇应该也跑不掉。然后稍微问一下那些意识清醒的妇女,证据不也来了吗?”
“然后呢?”
南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就直接抓人啊!”肖宏远理所当然道。
南乔忽然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太天真。
“你确定所有人都想回来么?”
肖宏远脑袋嗡一声响,瞪大了眼睛正视南乔的眼睛:“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愿意回来?
南乔又说:“换句话,你确定所有的父母都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回来么?”
这句话的恶意可实在是太大了,就连肖宏远这样脑袋不太灵光的人都一下子get到了她的言下之意,微微愣神道:“你在怀疑有的人其实是被父母卖到大山里面去的?”
这样的人即便是将她成功交到父母的手上也没有意义,因为她还有可能被卖掉第二次。
南乔淡淡地点了点头。
骆星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从上一次二狗子掉下山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南乔这个人好像对父母抱有莫大的恶意。
很多他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南乔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像有的父母就是那么禽兽,骆星洲看不到,但是南乔看到了,并且比谁都要清晰。
每每这种时候,骆星洲都觉得南乔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异常凉薄,似乎嘴角的笑容也格外讽刺,似乎是想起了某些恶心的人。
——他不知道南乔经历了什么,反正大多数人对南乔的印象都局限于“她是红线的锦鲤”。
骆星洲也不例外。
一个人究竟要遇见什么,才能够对父母全然绝望。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换来南乔淡淡的一瞥。
“看什么?”
“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偏激。”
“偏激?”南乔不屑地轻嗤一声。“懒得解释,你说偏激就偏激吧。”
这个回答可不是那么讨喜,骆星洲原本是想引着她大吐苦水的,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搭理。
不知道是将他当成不知人间疾苦的高塔小王子,还是看出了他在套话,而她正好不想回答。
——或者根本不屑于回答。
“我们换个地方说。”杨思娜终于忍不住道。“这里学生太多了。”
下意识地,她并不希望这些学生过早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说她是天真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反正她就是觉得这样不好。
别的人也想法一致,或者说谁都没有意见,跟着杨思娜的脚步转移到了另外一间房子。
一进来大家都觉得自己放松多了。
没有学生在一边盯着,他们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松口气。废话也不多说,肖宏远直奔主题:“既然不能够报警,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呀?”
“不是不能报。”骆星洲连忙纠正他的说法,“而是在报警之前,先弄清楚那些妇女,和他们的父母的想法。最好还能得到别的资料,我不信只有他们一个村子是拐卖妇女的——实在不行,收集一点证据也行。”
争取一网打尽,让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老鼠藏起来,事情可就越发难办了。
“态度?”肖宏远一脸不可思议,“一个个问过去?”
他看了一眼登记在纸上的那些人名,和住址。
全国上下,远的近的,别说这一期节目结束之后他们有两个月的时间休息,就算有两年,那也不够用啊。
数量这么多,分布这么广,还得大街小巷地钻。
“也不都这么远,近一点的,不就有一家吗?”南乔将那张纸薅过来,伸出手在某一个人的名字边点了点。“就在镇上。”
——所以呢?
整个房间的目光都在南乔的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写了这三个大字。
抢流量抢热度他们在行,但是这种斗智斗勇,真的不是他们的长项啊!
他们当然不可能一上去就问人家爹妈,你们是不是将女儿卖了。
有什么比这样更加智障的吗?
最重要的是,会打草惊蛇。
有什么方法,是能够不动声色就达到试验目的的吗?
“我觉得吧……”肖宏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能够将自己的住址写出来在纸上的,明显就是被人贩子卖到山里的啊。要是知道自己被父母卖了,你还会试图将消息传出去让父母来找自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