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你先深吸几口气,冷静一下,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着急。”
林琴霜的身体不是太好,戚远航怕林琴霜急怒攻心之下在伤了身体,所以才会再三叮嘱。
而戚远航的态度让林琴霜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心跳不由得加快,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戚远航,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夫君,到底出了何事?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戚远航安抚了林琴霜好一会儿,方才将溧水县县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事情便是如此,为夫觉得……”
然而戚远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琴霜打断了,她煞白着一张脸看着戚远航,颤声说道:“你说什么?子澹不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被一个农妇换了去?”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林琴霜并不敢也不想相信,当初生戚妄的时候,因为流民的缘故,她流落在外,害得那孩子打小身体就不太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亏欠那个孩子,对他难免多疼宠了一些。
可是现在戚远航却说她疼了二十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林琴霜如何能接受?
“夫君,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子澹他,他怎么不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说着说着,林琴霜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整个人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溃。
怎么会是如此?怎么可能是这样?她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会不是自己的?
看到林琴霜这副样子,戚远航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来,他忍不住坐了过去,将林琴霜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被自己的夫君抱住了之后,林琴霜悲从心来,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戚远航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林琴霜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林琴霜哭了好一会儿后,似乎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眼泪流得没有刚刚那么凶了,她吸了吸鼻子,也没从戚远航的怀中出来,而是闷闷地开口问道:“夫君,这是真的吗?可有证据,这或许是旁人捏造的,故意设了个局……”
只听林琴霜这话,戚远航就知道她是如何想的,林琴霜疼了戚妄二十年,早已经将他疼入骨子里面,她是个爱孩子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付出让她无法接受戚妄不是她孩子的这个可能,所以才能说出这是有人挖坑算计他这种话来。
但是戚远航能坐到丞相这个位置,脑子还是很够用的,他并不像是林琴霜的思想这么简单,对方能说出这么多的细节,就连戚妄腿上的胎记都能知道,这其中恐怕是有些问题。
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他们家中的这个确实是农户之子,而那个乡下人家的农户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儿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戚远航的心里面不由得一梗。
戚妄的才学虽然比不上戚诺,但能在十八岁的年纪考中进士,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加上他还有个当刑部尚书的丈人,未来的路途不会太难走,戚远航一直都以自己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而骄傲,结果现在却有人来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可能是假的……
饶是戚远航的涵养不错,此时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发现戚远航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林琴霜心中不安,她忍不住从戚远航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水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见他不说话,林琴霜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这件事情你觉得……”
接下来的话她不敢问出来,林琴霜感觉自己的心里面像是有无数猫抓似的,心里面难受的厉害,她抓紧了胸前的衣襟,颤声问道:“倘若这是真的……夫君,那子澹怎么办?”
戚妄是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才气性情样样出挑,现在又成了婚有了孩子,若是溧水县令所说是真的,他的人生岂不是全都毁了?
在这一瞬间,林琴霜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荒诞的念头来,觉得就算是假的,她也不愿意让疼爱有加的孩子离开她的身边,回到那等乡下地方受苦,这对他不公平。
林琴霜的所有表情变化全都被戚远航尽收眼底,他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我得派人去看看,毕竟那人知道子澹身上的胎记,万一是真的,我们的孩子绝对不能流露在外。”
林琴霜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要到溧水县一趟。”
此言一出,戚远航便愣在了那里,他盯着林琴霜看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夫人,你何必如此?”
此去溧水县,快马加鞭还得三天三夜,若是正常赶路的话,至少需要十日才成,此去山高水远,舟车劳顿,林琴霜身娇体弱,又哪里能承受得住?
“为夫派人去便是了,你不必如此辛苦。”
林琴霜虽然性子柔弱,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是极为固执,涉及到自己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在意?派去的手下人能查到多少真相?自己到底是当事人,又是戚妄的母亲,她过去的话,应该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真相查明。
“夫君,你便让我去,若是不能找出真相来,我此生都无法安宁,我必须要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孩子。”
她辛苦十月怀胎才诞生下的孩子,到底是谁她得弄清楚了才成,若是等在家中,她怕是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见林琴霜坚持,戚远航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了下来。
丞相夫人出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戚远航亲自安排了下去,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林琴霜便坐上马车,带着人一起前往溧水县。
许成君得知了这件事情后,询问自家男人晓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夫君,娘昨天也没说突然要离开,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走了?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戚诺摇了摇头,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母亲身体不大好,向来不爱出门,这一次怎么会突然跑出去了?
“这事儿我不知道,回头我去问问父亲,看看发生了什么。”
许成君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问些什么。
今日是休沐日,并不需要上朝,戚诺用完了早饭之后,便去了主院。
戚远航正坐在书房之中提笔练字,旁边放着一叠已经写完的宣纸,戚诺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发现每个字的笔锋都不太稳定,从纸上面的笔记可以看出来,写字之人的心神不太稳定。
戚诺的眼神闪了闪,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戚远航并未开口,直到把手中的一面纸都写完了,这才将毛笔放在了一旁的笔架下,他看了一眼自己写出来纸,随手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纸上面的墨迹未干,被他这么一甩,上面的字迹便晕染开来。
“父亲可是有心事?”
戚诺最终还是没忍住询问了出来,戚远航摇了摇头,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并不想告诉戚诺,免得他跟着担心,左右他也帮不上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见戚元浩不想说,戚诺也没有再问,而是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来。
另一边儿,戚妄和秦嫣然两人也知道了林琴霜一大早就带着大批人马离开的事情,此时的秦嫣然因为怀相不好,正躺在床上修养着,而戚妄则坐在一旁陪着她说话。
听到下人报上来的消息后,秦嫣然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夫君,娘她好好的怎么突然会离开?昨天也没有听她说起这件事情,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戚妄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嫣然,你莫要多想,许是舅舅家有什么事情,娘才这么匆匆离开的。”
秦嫣然心思单纯,听到戚妄这么说,便没有多想什么,很快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来。
然而戚妄却并不像是秦嫣然这么单纯,母亲离开的太过匆忙,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戚妄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等下他该去问问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就连戚诺都没有从戚远航的口中知道林琴霜到底去了哪里,戚妄自然也无从知晓,林琴霜离开之后,许成君接手了府中的大小事务,将整个丞相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的,除了林琴霜这个人不在了之外,一切跟之前似乎并没有声不同。
戚妄的心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平静的表面上出藏着暗潮,只是接连几天都没有出什么事情,戚妄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而此时身处在溧水县的戚妄却并不知道原身的母亲正带着人赶往这座小小的县城。
溧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年因为治安不错,县衙审理的案件基本上都是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从未发生过什么大案子,结果这一次王招娣闹出来的事情,可是在小县城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来,县城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大家见面之后,聊上没两句,就会扯到王招娣换孩子的事情。
路人甲:“我觉得这事儿太过蹊跷,大家夫人身边能没伺候的人?那么容易就能叫她把孩子给换了?”
路人乙:“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当年丞相夫人是落难到咱们这里的,恰恰好被王招娣的亲娘救了,她那会儿正好怀着孕,发现人家家境不错,就把自己的孩子换给了人家,把人家的孩子抱来自己养了。”
路人丙:“你们的消息都落后了,我可听说了,那个王招娣换了孩子还不好好对待人家,让人一个好好的官宦子弟去酒楼当小工,赚回来的钱全都被她拿去供养她的亲儿子了,做人坏到这种地步,那可是少找的。”
路人丁:“真是的,我家就是三合村的,这事儿我听说过,当年那贵妇人被家人接走的时候,还给了王家不少钱呢,就是为了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王家靠着那些钱买了不少地,一跃从贫困户成了村子里的大户,要不是王大宝大手大脚的,他们家的日子可比我们好过多了。”
“就是,虽然王家的人救了人家,但是人家不也给了钱么?这段恩情也就算是结了,结果王招娣干了什么?竟然换了人家的孩子。”
“她的孩子可是真享福,在丞相府吃香的喝辣的,过着锦衣玉食的好生活,只是可怜了那个真正的贵公子,在土里刨食,灾荒年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惨是真惨,我听说那个叫被换的少爷好像在悦来酒楼做工……”
“对对对,我见过他,嘿,你们还真别说,人家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少爷,长得可真是好看,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是庄户人家养出来的。”
“那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家本来就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哪里能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一样?”
县城就这么大,戚妄的身份很快就被人扒了出来,这几天悦来酒楼的客人爆满,有一大部分都是来围观戚妄这个苦逼可怜的落难少爷的。
戚妄被老板从后厨调到了大堂,改做小伙计的活儿,别的不说,打赏的钱他可拿得不少。
戚妄端着盘子在大堂的桌子中间穿梭着,很快就将刚做好的菜肴送到了新来的客人桌上。
“几位请慢用。”
将菜肴摆好后,戚妄转身准备离开,结果却被客人给叫住了。
在这一桌吃饭的是三个年轻公子,戚妄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县里的商户家的公子哥,往常也经常在这悦来酒楼吃饭,双方见过几次,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戚妄一直在后厨忙活,跟他们几个倒是并没有太多的焦急。
为首那个公子哥笑眯眯地看着垂手站在那里的戚妄,眼神之中闪过充满兴味的光芒:“戚少爷,你先别去干活儿,咱们兄弟几个有话跟你说。”
跟戚妄说话的公子姓张,家中开着十几间茶楼,在这县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说出口话却不那么好听,戚少爷三个字仿佛是在故意刺激人神经似的。
戚妄的脸上毫无波折,并没有因为他幼稚的挑衅而动怒:“张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多做停留……”
话还没说完,张公子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放在了桌子上,他笑盈盈地说道:“钱给你,陪爷几个好好聊聊,若是爷们高兴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戚妄脸上并没有被羞辱的怒意,伸手将那银元宝拿了起来,颠了一下重量,估摸着有十两重,这才将其揣回了口袋里。
“张公子想跟我聊什么?”
有钱什么都好说,不过是随便说两句,便能轻松入账十两银子,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张公子显然没想到戚妄竟然会毫无芥蒂地收下那十两银子,他脸上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语气也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戚少爷,你难道就不生气么?”
张公子这么想着,也是这么问了,这人如果真的是丞相家的少爷,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把钱收了?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有自尊和骄傲吗?这种时候不该甩头就走,不为五斗米折腰吗?
活了这么大岁数,对方想什么戚妄只看一眼,便能猜个清清楚楚。
士农工商,古代社会阶级分明,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戚妄现在丞相之子的身份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定论,因此不能肯定他就是真正的丞相之子,现在他还只是个普通的跑堂小伙计。
不管是处于看热闹,或者其他的什么心理,能来悦来酒楼找他的,多多少少都抱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不过戚妄并不在意这些,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心思,想要留下他说话,可以,给钱就行。
这些人有小心思,不过却不敢表现在当面上,毕竟他很有可能是丞相之子,如果最后定论了,那彼此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他们如何敢得罪戚妄?
这样的人这几天见多了,对他来说,他们其实就是特意过来给他送钱的。
因此等到张公子说完之后,戚妄更加讶异地开口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张公子,你给的太多了,只是让我说说话而已,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戚妄的态度太过淡定了,仿佛拿钱陪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过于坦然的态度让张公子觉得十分不适,明明是想要踩一踩这个可能是丞相之子的人,怎么到最后他钱花了,却没有爽快的感觉?
其他两个公子哥倒是没张公子那么多弯弯绕子,他们心思单纯,见张公子不说话了,他们两个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戚少爷,如果最后发现你真的是丞相之子的话,那你会怎么办?你会狠狠报复换了你的那个村妇吗?会让他们一家不得安宁吗?”
戚妄扫了一眼这两个兴致勃勃等待着自己回答的公子哥,然后朝着他们伸出手去:“回答之前先给钱。”
那两个公子哥噎了一下,不过还是十分干净利落地掏了钱,放到了戚妄的手心之中。
“这下能说了?”
戚妄笑了笑,坦坦荡荡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来这件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操纵。”
付了钱想听戚妄如何报复的公子哥:“……”
就挺意外的,这回答还真是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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