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非冷淡的注视着这个虽满面怒容,仍旧高傲妖艳的女人,心里是满满的嘲讽,不紧不慢的道:“阿姨,随意打断别人的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对于您来说,实在有*份。”
赵婕红唇微颤,杏眼圆睁几欲喷出火来,他是故意的,故意引她过来听他们父子谈话,故意激怒她,很好,她是真的被激怒了,原来这小子是真的打断搞垮他们。
她深吸了口气,企图平复起伏的心绪,片刻后,地地道:“慕文非,自进慕家开始,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个女人陪着你父亲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经历的大小坎坷数不胜数,我从没叫苦。是,我们是经常不在家,可我自问待你不薄,对你,所能想到的都尽力做到,唯恐哪一点做不到的会引你不快。发现你排斥我和文锦的时候,我们就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文锦喜欢你这个大哥,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慕孺之情,想跟你靠近,希望你像别人家哥哥一样带着他出去玩,于是总是央求我,让我替他说好话。可我能说什么呀,我只能一遍遍的告诉他,哥哥忙,等哥哥有时间的时候就会陪他……”
说着说着,她眼泪盘旋在眼眶里,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娇美的脸色上满是失望,“这么多年我们都在看你的脸色过日子,怕你不高兴,怕你反感,事事以你为尊,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恨我们,要把我们逼向绝路……”
书房里的光线并不算足,门口处的两道壁灯发散着暖黄色光晕,把眼含清泪,抚着胸膛哽咽的赵婕烘托的竟有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之态。
这个女人精于算计,惯善笼络人心,巧言令色,慕文非眯了眯眼,这个时间他没有心情跟她掰扯孰是孰非,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说完了?”
空气在这一瞬凝滞,赵婕抬头,正好撞上他投来的冰冷目光,突然浑身打了个寒颤。
慕文非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踱着步子走到另一边的仿古高椅边上,手随意在靠背轮廓上滑动,然后坐了下来,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幽幽抬眼,“慕总,纸镇下压着的东西你似乎没看全,上面罗列的一些都是您这位夫人的丰功伟绩。”
闻言,赵婕倏然抬眼,眼底泛了丝血红。
刚才他打开的只是上面的那一封,纸镇下面还有两个文件袋,慕涛扫了一眼没有动,眸眼沉厉,“你费尽心机搜集这些无用的东西,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慕文非闻言笑了笑,手缓缓握紧椅子扶手,“我只是想尽尽孝,做一些为人子应该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
慕涛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慕文非盯着他的脸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笑容冰冷无情,“为我的亲生母亲。”
他清楚的看到慕涛的脸色在瞬间血色全无,变作青白。
站在一旁的赵婕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一旁的六角花架才堪堪稳住,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跳,险些跳出嗓子眼儿,她的震惊无以复加。在她的意识里,从没听到慕文非主动提起过她的母亲,每年的忌辰也只慕涛派手下去祭奠,这父子两个从未去过,在她的眼里,慕涛生性凉薄对他妻子恐怕也只是那么点愧疚,然而慕文非应该是的不想面对,到最后渐渐淡忘,毕竟他母亲去世时他才六七岁的年纪,中间经历二十几年那么长的时间他未必记得真切,如果不是有照片保存着看,他必定会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可他眼中的恨意却着实令她一震。
从琼华科技上就可以看出慕文非在针对她,而且布下的网并不是一蹴而就,是费了好些心血的。她勉力周旋,却不防他对赵氏下手,他杀了她个措手不及,他的那些手段丽潇那个看着强势的小丫头根本无力招架。
昨天……
她抬眼看那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有些不敢想下去……
在两人震惊之时,慕文非盯着慕涛的眼睛又道:“您难道忘了,昨天,恰是她去世二十一周年忌辰。”
在听到这几话之后,慕涛脑子里有一段时间空白,他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女人了,十年,二十年,久的连他自己都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生命中。
他看了眼自己的这个儿子。
他眼睛狭长过于凌厉,鼻梁高挺,唇薄,脸部轮廓完美的就像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她的影子,这儿子太像他,让他几乎忘了,这是那样的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儿子。
这样想着,她的样子猝然浮现在脑海里,出乎意料的清晰。
他想起,那一年的冬天。
想起,在那个叫做夏莫尼的小镇上,他初次见到的姑娘。
夏莫尼的黄昏来得很早,他一个人开车在镇子里转了一圈,试图能找到一家看勃朗峰最佳角度的旅馆。那里有一条小街,小街很幽静,渲染着古朴而典雅的中世纪气息,金灿的夕阳洒在白雪覆盖的小镇上,到处一片暖晕金黄。
一片朦胧深处,栅栏门外雪地里那个纤细的身影宿命般撞进他的眼中,身穿**白色貂裘的姑娘提着篮子弯腰,她透明雪白的指尖擦过雪上反射的碎金光芒,拾起一颗散落在地的苹果。
他鬼使神差的停车,走过去,抓起掉在地上的最后一颗苹果,递给她,用当地人惯用的法语问道:“小姐,这里可以借宿吗?”
她抬头,嘴角微弯,笑意嫣然,调皮的阳光跳动在卷翘浓密的睫毛上,她不适的眨了眨眼,眼里透着茫然,看清他时,渐渐的莹白俏丽的脸颊漫上一抹绯红。
慕涛闭了闭眼,勉力从回忆里抽身,原以为随着那个人的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时间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留,过去的终将过去,埋葬在时间的尘埃里,了无痕迹。
可是他忘了,她留给他一个儿子,证明着她曾经存在过。
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无奈,赵婕走过来扶着他,转头瞪视慕文非,“你母亲的忌辰你爸每年都会吩咐人去祭拜,他最近身子不舒服,你最好不要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慕文非轻哼一声,慕涛身体好不好他比谁都清楚,每个月都会有人报告他的生活细节,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带着一个23岁的女留学生密游瑞士琉森三天四夜,两个人如胶似漆简直就是热恋中的情侣,他的精力可是让他这个儿子都自愧不如。
慕文非冷冷盯着他们两个,咬牙切齿,“吩咐人去拜祭,也好意思说出口。”
赵婕心里一凛,面上依旧镇定自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母亲去世相信你父亲心里并不好过,那个时候虽然跟她不熟,但我也深感惋惜。注意你的言辞。”
慕涛挥开赵婕扶他的手,脸色铁青看着慕文非道:“慕文非,这些话我只会跟你说一遍,你听好了。你外祖父家的产业并非我蓄意染指,你母亲去世后不久,你舅舅一家出了车祸,谭家后继无人,公司乱成一团,我只是代为管理。况且公司里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原本是属于你母亲的,后来她不在了就转到你的名下,你舅舅的也一样,确切的说我是代你管理。当时慕氏的发展处于上升阶段,我无暇分身,而赵氏兄妹在那个时候给了我很多帮助,对那家公司的贡献不可谓不大,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拥有那家公司的股份所有权。那公司就是你手下的顺昌房地产的前身。说他们窃取实在有失偏颇。至于你搜集的那些证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舅舅的死本就是意外,与我们何干!”
他**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死一直跟耿耿于怀,但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你心中积怨越来越深,甚至撇下公司正经事物不做而去四处搜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更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去伤害你的亲人!文非,你太让我失望了!”
慕涛的失望溢于言表。
然而听了他的话,慕文非的表情没有多大的波动,他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爸,谢谢你能够帮我解开这个疑问。”然后起身,走到慕涛身边,拿起最后的那个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尸检报告,纸张颇旧,但看起来应是精心保存的。
“那么就请您帮我解开这最后的疑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慕涛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用这种口气质问他,质问他,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还有我那个尚未来得及出世的妹妹。”慕文非又补充道。
“你!”慕涛险些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慕文非扫了眼这两人的脸色,刚才慕涛解释的那些已经是底线,若是在让他把这个说清楚,恐怕是不能了,他也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打算,话语凝重,自顾自陈述,道:“我母亲发生车祸的地点是在静宁路的一个三岔路口,由于位置临近郊区,那里车辆并不多,但也正因为车不多,走过那条路的车子车速会比平时快上几十迈,撞到我母亲的那个司机当时就是因为车速过快刹车不及……”
在此顿住,他倏然间目光投向赵婕,凌厉冰冷,“只不过,我发现了有趣的事情。”说着有趣,可言语中的冰冷不啻腊月寒冬。
“那个时候的赵阿姨就住在静宁路附近的紫陌别墅区,赵阿姨的孩子已经一周岁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您和丈夫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协议离婚,他带走了你们共同的女儿,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那么请问,那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文锦,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当年赵婕嫁给慕涛的时候对外的说法是带过来的孩子是前夫的,进了慕家门后,因敬重慕涛,孩子改姓慕。因为那个时候慕文锦都已经十岁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其中的可信度。
内情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慕文非冷冷的逼视眼神闪烁的赵婕,“我母亲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不好好在家养胎,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会跑到濒临郊区的静宁路!嗯?赵阿姨,你说话呀。”
他满脸煞气,身散发冷酷森然的压迫感让赵婕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又把目光投向脸色衰败又带着一丝愤怒的慕涛,质问,“那个时候你在哪?!”他伸手直指赵婕面门,失控怒吼,“你就在那幢别墅里陪着这个女人和你们的私生子逍遥快活!”
“你的妻子站在那个院子外面,站了足足三个小时,眼睁睁看着你们恩**缠绵,一家人享受天伦!”
“慕涛,是你们害死她的!”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此时的赵婕脸上表情莫测,恐惧,惊慌,悔恨,愤怒,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复杂的难以形容,她不敢看慕涛的脸色,脚下不受控制的后退,嗓音带着哽咽,“不,不是的,你含血喷人!她的死只是个意外!”
“哼,是吗。”慕文非转而看她,“我知道,那场车祸是意外,但是发生车祸的前提呢?赵婕,我可以把当年替你传话的人带来,当面对质。”
慕文非一步步逼近,赵婕连连后退,背后不防,咣的一声撞到书架上,摆在书架上的薄瓷碗坠地砰然碎裂。
瓷片散落一地,赵婕的目光从地上抽离,她抬眼,看到慕文非眼里的憎恶,狠绝,突然之间明白了。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与他之间,是杀母之仇!
原来是这个原因让他对琼华科技、赵氏下手,毫不留情,他是要断了她的后路,逼她走向绝境。
她跟慕涛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她只是不忿,为什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能够轻易的把他夺走。所以,当她在慕涛那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时候便希望还之以颜色。她当年确是意图不纯,但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她没有想过谭轻舞会出那样的意外,她真的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
很明显,慕文非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这个时候,任她有一万张嘴也没办法让人相信。
颓丧想,这个人,怕是不会放过他了。
是的,慕文非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而是再一次给她扔出一个重忙炸弹。
他说,“放心,你很快就将一无所有,权力,财富,丈夫,儿子,都将远离你,哦,对了,还有你的女儿……”他顿住,唇角微勾,那笑让赵婕觉得简直毛骨悚然,“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赵婕直直的看他,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嘴唇一张一翕,轻轻吐出两个字,“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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