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但这和承欢关系不太大,她听了,罢了。若是换以前,她还能表现出真诚而十足的好奇来,那是对一个哥哥的关心。但是现在,季乘云不需要她这对哥哥的关心。她也再没有这份心。
甚至隐隐约约地期待,若是他的什么人,那真是再好不过。那人最好与他感情深厚,情谊甚笃,不愿意让他成亲。如此,她便得到了解救。既能不需要逃跑,也能在黎州城待下去。只是或许没那么顺利,或许要被赶出季家,或许要邀人指指点点,但没关系,还有湘湘可以接济她……若真有这么一日,她大抵还能狠狠心把孩子也打掉,或者生下来,但自己带着……
她低叹了声,想得太远了,她把思绪拉回来,让佛心把里间的灯灭掉,留下外间一盏。外间那盏大概够燃到她睡着,恰恰好。
昨夜的事给她心里造成了不小冲击,承欢在床上翻来覆去。夏夜向来有些闷热,因此窗户会敞开一扇,房里也有安置下冰块降温。
承欢翻了几个身,看着屏风后面的烛火轻轻跳动,光影也微微地颤动。
后来还是支撑不住睡过去,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又有下雨的声音。
兴许是因为之前的胡思乱想,加上她睡得不安稳,承欢这一夜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她穿了身大红嫁衣,似乎坐在轿子里,轿子一颠一颠的,忽然叫人拦住。正是今天那位姓魏的姑娘,她指着承欢问季乘云,你就要娶她?
季乘云冷笑一声,点头说是。承欢看他们情况不对,趁机要走,却被季乘云一手抓住。他面目阴沉,问她,说过不许跑,你想跑去哪儿啊?承欢。
……
承欢香汗淋漓地从梦中吓醒,看了眼天色,似乎快大亮了,灰灰蒙蒙的。她把放在胸口的手搭下去,却碰触到冰冷的人的肌肤。
毫不夸张地说,她差点吓死。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连爬带滚扯着被子躲进了墙角里。胸膛剧烈起伏着,这才发现她身边躺着的是季乘云。
他闭着眼睛,面目沉静,没有任何表情,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上。承欢捂着心口,大口喘气,闭了闭眼。
虽说昨夜已经经历过一回,可再经历一回,仍旧是吓得不轻。
季乘云也不知道何时来的,身上衣服半湿不干,透出一股黏腻而潮湿的感觉,承欢一下子想起梅雨季节的时候。
他面色也惨白如纸,不知道是天色映出来的,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承欢有些怕他,但又怕他死了,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和她躺一夜……她以后怕是一辈子都不敢睡觉了。
承欢深呼吸几次,强撑着探他呼吸。呼吸平稳,她松了口气,便打算轻手轻脚地绕过他下床。
再过会儿佛心都要过来了,他怎么还不醒?还不走?
承欢缩到床沿,可鞋子在床头,够不着。她只好抓着床沿去捞鞋子,忽然间一阵天翻地覆,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季乘云抓着手腕按在胸口。
他声音也有些凉意:“别动,让我想完这一段。”
承欢不敢动,缩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强劲有力。他在想什么?
季乘云竟然回答她的话:“想你。”
承欢一惊,见他已经睁开了眼,连忙挣脱,但没挣得开。又听见他说:“想,把你衣服一件件解下来,把你压在身下,想把你骨头一根根拆碎,喝你的血,也喂你喝我的血,想和你融成一体……想你能做的事太多了,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她脸上血色退去几分,她才不猜。季乘云真是一次次地刷新她从前的认知。
季乘云把她从床下捞上来,按在身侧,在她耳边低语:“刚才想到你让我快一些。”他特意放缓了语气,讲得暧昧不明。
他回身,嘴角噙着笑,好整以暇看着承欢。
但笑意没到眼底。
承欢直觉他出了什么事,他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像一个随时可以兽性大发的禽兽了。好像随时能一口咬住你的脖子。
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些日子的季乘云全是陌生的,这会儿的季乘云尤其陌生。
季乘云松开了她的手,一声轻叹轻得捕捉不住,他同她报备:“今天那位姓魏的姑娘,是长公主之女,云霓郡主。去年我去江南办案子,曾经与长公主有过些渊源。驸马死后,长公主便搬去了江南,最近回了黎州,郡主特意来知会我一声。故而,我去见了长公主。云霓郡主与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承欢微皱着眉头,低声道:“你们清不清白与我何干?”
她还巴不得他们不清不楚,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好叫季乘云放过她。
季乘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此生只愿与你难舍难分,死去活来。”
承欢眉头皱得更深,他怎么回回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我与承欢心有灵犀。”其实是她的心思实在太好猜,小表情小动作一猜一个准。
他做了十年的偷窥者,没道理还猜不透她的心思。
季乘云又叹了声,这回力道温柔地托起她手,在她今日不小心撞到那里轻吹了口气,“怎么搞成这样?”
承欢说:“不小心撞到。”
“哦?”他轻笑,笑意渗进字里行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厌恶它,所以故意虐待它。”
他说的是承欢的手。
季乘云低头,在她伤处落下一个吻。
承欢没答话,当时的确有一些……
季乘云明白了,“你是更厌恶它呢?”他视线落在她纤纤玉手上。
“还是更厌恶它呢?”他视线流转到自己腰下。
承欢扭过头,又听见他笑说:“你厌恶我,我知道。承欢,我也厌恶我。”
后半句忽然轻得四分五裂,从他嘴里落出来,飞向四处空气。
他也厌恶季乘云。厌恶他处处算计,厌恶他忍辱负重,厌恶他认贼作父,厌恶他作恶多端,像个恶鬼。
季乘云今天刚回来,便听见阿松说云霓郡主来过,长公主回了京。长公主于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该去拜会。
抵达长公主府时,长公主看了他许久,最后说:“我都认不出你了,乘云。”
长公主身边的阿岑姑姑也记得他,拉着他看了许久,“若不是公主说是你,我都不敢认了。果真是男大十八变,这变化也太大了。真俊俏。”
季乘云微笑着应声:“姑姑谬赞了。这么多年,一时没能亲自拜谢长公主大恩大德,乘云很惭愧。”他行了个大礼。
长公主扶他起身,语气感慨,好像从他身上看见了旧人似的。
“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也只是尽力做了我所能做的事。”长公主让阿岑看茶,将她支出去。
“我听云霓说,你要成亲了,真是大喜事啊。若是你爹九泉之下有灵,一定也能瞑目了。”她摇了摇头,“可是乘云,我听云霓说,你如今姓季,是季霈的儿子。我大抵明白你要做什么,我也不能说太多。可是乘云啊,仇恨会使人陷入长久的痛苦。倘若你父母在,也不会希望你痛苦。仇恨它会使人面目全非的。”
季乘云低着头,维持着面上的表情,“多谢长公主的好意,但乘云自有乘云的考量。何况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公主终究没多说。
当年他本来该和陆家三十几口人一起死在那一夜,可是他偏偏没有,他活了下来。只因后来太子刘琦赶来,见他们兄友弟恭,便说,你们兄弟二人,谁把谁杀了,我就放你们活下来那个人走,怎么样?你们若是不肯,我就折磨你们的娘。
他与大哥对视一眼,这是不肯也得肯了,只好都各自抢着要做那个死人,为对方留一线生机。兄弟手足相残,刘琦看得拍手称好,在一旁嘲讽:
“我看陆太傅教书育人,育得也不怎么样。世人都称赞他,可是看看他这两个儿子,还不是一样自相残杀。”
季乘云当时那个恨啊,真恨不得把牙咬碎了,可是他没办法。后来大哥还是夺过了那把匕首,握着季乘云的手,一寸寸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从大哥胸口渗出来,他却笑说:“好好活下去,乘云。”
季乘云一根根松开握着匕首的手,跌坐在地上。
后来的很多年里,那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噩梦。
他杀了他的大哥,才得以苟且偷生。
后来刘琦果真留了他一命,但也明白不能放虎归山的道理,所以让他流放西北荒漠之地。就是在流放的路上,季乘云遇见了长公主。长公主救下了他,抹去了他的名字,从此,陆乘云变成了一个死人。
她当时命人送他去无尘大师那里,他在无尘大师那里待了半年,便又离开了。再后来,就是找慕期的师父改了容颜,算计季霈,再到混入季家。
季乘云看着承欢,在闭眼之前那一瞬,她从他眼里看出了无尽的哀伤。
他好像有一重重的雾,令人看不透。
季乘云再睁开眼,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在她耳边说:“我走了。其实我先前在想的是,你叫我慢一些,你受不住。”
承欢眉头紧锁,往后退了几步。
他背过身去穿鞋,真是要走。承欢看着他背影,咬了咬唇,还是大着胆子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夜里来我房里,我害怕……夜里忽然看见个人,真的很吓人。”
季乘云头也没回:“不能,你可以多留一盏灯。”
多留一盏灯,照亮我。
作者有话要说:承欢就是那盏灯呀,微弱地照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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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欢和与昭昭,还有恋爱脑,三选一,呜呜呜现在大家动不动就大几千预收,榜单都要挤不过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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