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他松开她的腰,转而与她十指相扣牵手。
“哦。”承欢点头,被他扣着手并肩走在黎州城最热闹的街头。这时辰天气还热着,两边的摊贩商铺也并不积极营业,只是懒懒地看他们俩一眼,才吆喝一声。
“官人,夫人,走过路过,看一看吧。”
“大官人给夫人买个首饰吧。”
“官人夫人买支花吧。”
……
承欢对这些没什么趣味,可季乘云似乎很有。他撑开伞,立在她身侧,问:“要不要看看这个?”
承欢摇头,季乘云有些无奈,“又不用你花钱,你收我的东西还少嘛?不在乎这一星半点。”
诚然如此,她收的季乘云的东西实在太多,确实不差这一星半点。可是现在总有些别扭啊。
她看季乘云,他已经从摊上挑出了一支碧玉簪子,替她戴上,摇了摇头说不好看。转而又换了一支白玉雕木兰花的簪子,小巧精致,似乎很和他胃口。
他替承欢戴上,夸道:“人比花娇。”
她霎时明白过来,那一回他说的是谁,原来竟是她自己。
“老板,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哎,谢谢大官人赏光,八两银子。您瞧,和夫人多相衬哪,夫人容光焕发,这簪子戴在夫人头上真是它的福气哪。”小贩向来嘴甜,可话说得好听,自然有人爱听。
季乘云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又牵上她手。天气热,手心便容易出汗,黏黏腻腻的,实在不大舒服。她趁机悄悄在衣服上揩了揩汗。
他们一路逛下去,到黄昏日暮的时候,停在河边堤岸上,人影被拉得老长。承欢走得累了,便在一处长石凳上坐下休息,捶了捶腿。
季乘云立在她身侧,收了伞,“走累了吗?我背你去梨花楼听戏好不好?”
这是他爹娘曾经的相处模式,很寻常的日子,但却是他再也求不得的。他以目光细细地描绘她的面目,在夕阳的橘色光影里,显得很娇俏可爱。不远处的天空被染红一片,照在河水之上,美得像一幅画卷。
“嗯。”她点头,其实她不大爱听戏,不过呢,他既然问了,左右她应着就是。
季乘云果真在她跟前蹲下,她已经被背过一次,轻车熟路趴在他背上。他的胸膛很宽厚很温暖,这辈子,好像只有季乘云背过她。
有细微的风,吹起她的碎发,黏在她嘴唇,她拿小指勾开。影子一步步往前,黎州城的夜色一步步紧随其后。
黎州城的夜也是热闹的,有专门的夜市,开放到子时之前。梨花楼是黎州顶好的戏楼,已经好几十年历史,有最好的伶人,最经典和最新的曲目。还未近梨花楼,便能听见叫好声一片。
梨花楼的夜场与日场不同,日场多来的是贵家小姐,比较矜持,即便叫好也是温柔地拍拍手掌。可夜场却是鱼龙混杂,下九流与上流权贵都有。因此也就更热闹,也更嘈杂些。
承欢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该把自己放下来。季乘云放她下来,与她一道进了梨花楼的门。
他早半个月就特定预订了位置,跑堂认得他,当即招呼他往楼上上座去。上座多达官贵人,下座自然便是三教九流。
承欢还是第一回来,被这冲天的喝彩迷了眼,找不到道,一下跌在季乘云身上。季乘云莞尔而笑,嘴唇轻碰到她耳侧,“投怀送抱,深得我心。”
她挣扎起身,往他身边位置坐下。承欢身侧做了个玉面小生,灯光昏暗里,她也没瞧清楚。
忽然感觉到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那玉面小生嗯哼一声,看向她。她才发现,这竟是青禾。
“柳柳……你怎么也在……”她顺着看过去,发现柳柳身边坐着十一皇子。想来是十一皇子带她出来的。只是出来便出来,还穿着男装……她差一点没认出来。
因为人生嘈杂,说话须得凑到近前来,柳柳和她交头接耳:“怎么样?我这打扮不错吧?”
她甩了甩衣袖,颇为得意。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问十一哥借的,有些太大了,她把袖子折进去不少才能像模像样。好在夜色打掩护,也没几个人能仔细看她。
承欢掩嘴笑,夸她好一个俊俏少年郎,翩翩公子家,“能骗去不少少女芳心。”
柳柳得意地笑,“嘿嘿,可惜我不是个男人,要是我是男人,我便娶了你,再娶湘湘。”她声音已经很低,却还是感受到某人淡淡扫过一眼来。
承欢哼了声,说:“你想得倒美,小心湘湘拆了你骨头。”
二人笑作一团,缓了缓,青禾才又道:“方才我看你与季大人相处和谐,我真替你高兴。”
承欢抿唇笑。
这时候喧天锣鼓声镇住全场的热闹动静,便知道,是好戏要开场了。今夜这一出是时下城中最受欢迎的一出戏,名唤“擒虎记”。
梨花楼的夜场戏大多是这种大开大合的,不像日场那种温柔缱绻的风格。承欢第一回看,一下被吸引注意力,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台上的伶人们。
第一场便是饿虎伤人,只见那老虎活灵活现,仿佛真叫人身临其境似的。她看得心都揪起来,攥着自己衣摆,呼吸都放缓了。
季乘云看着她眼珠咕噜噜地转动,灵动生秀,不由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她认真看戏,他认真瞧她。
戏演到高潮,但是打虎一场,老虎凶猛,擒虎之人动作灵巧,你来我往,追逐有致。喝彩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有人开始往台上砸赏钱。
承欢看得入神极了,几乎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季乘云坐着。忽然听得一声:“承欢。”
她如梦初醒,转过头来,呼吸一瞬间被夺去。那厢大抵是人与虎又过了好招,喝彩声响彻云霄似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没人会注意他们这帘子后面的微不足道的声响。
她眼睫毛刷动着,回过神来,见台上正演到擒着虎了。于是戏收尾了,叫好声与鼓掌声一片接一片。
她也跟着鼓掌,这时候才感觉听觉逐渐回归。
青禾意犹未尽,与承欢说话:“方才那一下,可真是精彩极了。我都吓得要命,扯着十一哥的袖子。”
刘琰适时插了一句嘴:“扯我袖子那么紧,还好意思说。”
青禾朝他略了声,“我就好意思,我可好意思了。”
她哼了声,躲到承欢这边来,“是不是可好看了?原来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呢?下次还想来玩,可惜我不能经常出宫。”
承欢有些迟钝,“下次一定还有机会。”
戏完了,便该散场了。承欢他们与青禾他们分别,上了马车还在依依不舍。
待帘子落下来,承欢一下失了声音。
她期期艾艾地指责他:“这么多人看着……你小心明日便传遍黎州城,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还恬不知耻地摇头:“有一些宏大的时刻,需要一些微小的举动来纪念。”
譬如说,他第一次明白他的爱情那天,他养的那株昙花恰好开花。
花开无声,花落无声,震荡而动乱的,其实只有人心。
正如佛理里说,风不动,幡不动,而乃心动。
季乘云笑起来,和她说:“若是我们现在回去,也许能看见昙花开。”
她眼睛睁大了些,表示有些兴趣。季乘云便吩咐,快些驾车。
回到门口的时候,的确看见那一株昙花盛开。
承欢似乎有些惊讶,蹲下来,和那花面面相觑。看着它白色的花瓣一点点打开,她目无其他。
季乘云抓住她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问她:“听见花开的声音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昙花一般开一到两个小时,哥哥以前看花,后来看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承欢,听见心动的声音了吗?感谢在2021060217:56:282021060302: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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