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季乘云看见她细瘦的指节攥着自己衣袖,她今日穿了身浅绿色织锦,衣袖上绣了几朵水仙花,随着轻风微摆,令人怜惜。
他听她扯谎:“今日上午,孩子好像动了动……”
季乘云略懂些皮毛医术,戳穿她:“孩子要五个月才会有胎动现象。”
承欢说谎被戳穿,有些脸红,一点一点松开手指。她是做什么都不好,但退堂鼓打得很顺溜。
松到最后一根手指,被季乘云紧紧抓住手腕,他目光灼灼,望着她说:“我知道你最喜欢打退堂鼓。”
她微微撇嘴,眼看做不到的事情,不做不就好了。也没人替她撑腰,给她去做的底气。
季乘云松开她手腕,往下几寸,牵住她手,“我想听你哄哄我,承欢。”
她也哄了呀……
哄一句,也算哄吧。好像很没诚意……
她又补一句:“你别生气了,好吗?”这样有诚意了吧?
季乘云轻笑着,似乎很无奈,“承欢,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记着,我待你是真心的。”
“嗯。”她点了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说这话。这种话听起来,很像真要发生什么大事之前的交心。
季乘云笑了声,牵着她往房间里走去。他身上带着淡淡酒味,有意无意地朝她飘过来,还挺好闻的。
季乘云也松了口气,他对自己这欲擒故纵的失败感到无奈,又有些心酸。或许也不能算全然的失败,毕竟她至少主动了那么一些。
虽然真的只有一些。
他二人一道进了房门,在榻上安坐下。承欢整个手掌被他包在手心里,她低头望了眼,欲同他说,她这人没什么大的勇气去改变现状,如今是这境况,她便接受了,认了,可以同他一起过下去。
“我……”
她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忽而听见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佛心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神色慌张,“少爷,少夫人,不好了。老宅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季乘云率先发问。
承欢跟着问,“怎么了?”
佛心面色有些为难,“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拿扫帚追着二小姐打,当然也骂了好些污言秽语。”
“啊?”承欢不解,下意识看向季乘云。
季乘云起身,说:“咱们去看看吧。”
两个人便步行到老宅,才刚跨过门槛,便听见了太太院子里的打骂声,还有善如的哭声。这情况比佛心描述的还要惨烈几番,承欢担忧起来,小声和季乘云说话。
“你觉得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气息轻轻地挠着他耳朵和脖子,季乘云心也跟着有些痒。
“没什么大事,放心吧。”他看向如意院的大门,大门是紧闭的,大抵是王氏叫人堵上的。如此,便说明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后宅里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又牵扯着季善如,令王氏大动肝火。无非是……他轻笑了声。
“家里能发生什么大事,兴许是二妹妹和母亲吵了架,惹母亲不快了,她不想让我们看见吧,毕竟是母亲好面子。”季乘云略侧头,下巴微抬,心里想到一个词:鸡犬不宁。
就是要他鸡犬不宁。
所何况他也没做什么,所有的事,他不过是推了一把。选择都是她们自己做的,鸡犬不宁也是她们自己选的。
承欢和季乘云行到如意院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季乘云朝院子里喊话道:“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氏当然也没应。
季乘云继续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请先息怒。二妹妹一定不是有心的,您别同她一般计较。”
院子里还是没人应,只是过了会儿,善如的哭声停了。季乘云和承欢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周妈妈笑脸相迎:“少爷和少夫人来了,只是太太此刻不大方便,两位稍等片刻。”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点头。承欢视线越过周妈妈,落在院子里。院子里还有些乱,可想方才真是鸡飞狗跳。
她收回视线,没多会儿,王氏出来。
她已经收拾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笑容实在勉强,“你们怎么来了?”
承欢道:“听闻母亲和二姐姐有些冲突,特意来劝一劝。”
王氏听她说起善如,笑容更是一僵,随后不准痕迹掩饰过去,“没什么,善如这孩子,做事不过脑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承欢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了。母亲也保重身体。”
“我便不送了。”王氏端着袖子,目送他们离开。
承欢自然没傻到这都相信,她又小声和季乘云说:“母亲似乎不愿意说出了什么事。”
季乘云笑道:“无妨,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们跑了这一趟,回来都出了不少汗。承欢拿帕子擦了汗,佛心给她倒了杯茶,她一口饮尽,放下茶杯,才说:“这还是母亲第一次生这么大气呢。小时候她也和二姐姐吵过几次架,可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一回好像是真生了大气。”
季乘云手指勾着她腰间那枚同心结,有意无意地拨弄,似乎很得趣味。
这事儿自然是要生大气,因为她还爱重自己的孩子,不愿意她做出这种事。
想到此,不禁又有些惆怅。
世上的父母多爱重孩子,他的父母亦然。当年他们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活下来,多么狼狈地求饶。
承欢见他走神,又问了一遍,“你说,二姐姐到底做什么了?”
季乘云放开她腰间那枚同心结,恍然回神,“我如何知晓。”
承欢小声嘀咕:“你不是向来知道很多吗?”
不过这答案,到夜里便明了。
听说,是太太给善如挑了桩亲事,善如不同意,所以才吵了起来。太太大为震怒,已经将人关了起来,不许出门。
这倒是很小的一件事,承欢叹了声,对此发表意见:“二姐姐骄傲得很,这事也是寻常。只不过竟闹得这样大,倒是奇怪。”
她百无聊赖摇着团扇,和佛心闲聊。
佛心点头:“是有些奇怪,不过兴许是二小姐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做父母的嘛,为孩子好,可孩子不理解,甚至还反过来骂,就会觉得伤了心。”
承欢转了转白玉扇柄,这倒是她无法体验的了。因为季霈不算这为子女考虑的父母。
她捂嘴打了个呵欠,睡意盈盈而来,眼皮便往下耷拉。可她还没沐浴,怕自己要睡过去,索性起身,叫佛心给她准备换洗衣物,要去浴堂。
到浴堂门口,正好季乘云洗完出来,他头发散落在肩上,显出些慵懒的气质,不知是认真还是打趣:“不如我伺候你沐浴?”
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承欢反正摇头像拨浪鼓,拉着佛心进了浴堂的门。
隔了几步,还听见他提醒佛心:“伺候好少夫人。”
季乘云回到承欢房间,他几乎是吃住全在她这里。虽说按规矩传统,爷们是有自己的院子,妻子也有单独的院子,其他妾室亦然。可以选择和妻子同房,也可以选择回自己房间。
他自己那院子倒是没怎么去过,来这边这么久了,全去搬东西了。
承欢的院子挺大的,房间也大,可那是对这人来说。塞进了他的东西之后,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原本只有张梳妆台和一张小书桌,季乘云不习惯,索性搬了张大的书桌来,堵在窗边,一下占了好多位置。他在太师椅里坐下,懒懒倚着,忽然犯了笔墨瘾,便自己磨墨,提笔写下几个大字。
那几个大字,第二日季乘云离开,承欢才发现。
举案齐眉。
佛心收拾东西最先看见,捂嘴笑出声来,指给承欢看。“少夫人快来看,少爷给你写的情话呢。”
承欢看着那四个字,被她说得脸红,因是他的东西,也没叫动,只放在那儿。
刘琰与季乘云他们分别之后,果真去了城郊的马场。城郊这家马场是新开的,他还是第一次来,那小厮领着他,夸耀得很。
“这位官人,你大可随意看,咱们这儿的马啊,那可都是上好的马。随便拉一匹出来,那都是能跑的。”
刘琰笑了笑,“是吗?”
他随意看了看,这里的马的确质量不错。只是不知道上手如何,他相看了几匹,试了试,也挺不错。
小厮问道:“官人觉得如何?”
刘琰点头:“的确不错。”有一匹马性子温和,倒是可以送给柳柳,她馋这很久了。
“十一弟。”刘琰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太子。
“参见太子殿下。”刘琰恭敬施行礼节。
太子走近,看了看他手边的马,“你眼光倒是好。”
刘琰笑道:“臣弟也就这点用了。皇兄怎么也在此处?”
太子神色一正,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挑一匹马送人。”
“送人?”刘琰问,“原来如此。”
太子点头,又问刘琰:“十一弟,你眼光好,替我挑挑如何?”
刘琰点头应下,挑马也是门学问,马有灵性,得按照主人的性子挑。他问太子,这马是送给什么样的人?
太子道:“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有些愚蠢。”从他语气里,刘琰听出了他一惯的倨傲。
一个有野心,却愚蠢的人,还值得他大费周章来挑礼。那只能是个女人。太子花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他从季乘云那儿听过消息,倒是有些许意外,太子这品味,真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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