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起名字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但好在时间还长,才七个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原本她隐约有些想法,关于姓季,但如今都不得行了。
她想着这些,一时失神。陆乘云又叨叨地说起些别的,他声音实在温柔极了,听得承欢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往下躺了一点,听着他轻声的话语,后来渐觉昏昏欲睡。
二人和衣而眠,缩在暄软的被窝里,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很狭小,小到只剩下这张小小的床。承欢面朝着他躺着,看着他俊朗的下巴,枕着自己的胳膊,半阖着眸子。陆乘云的手搭在她腰上,存在感很强烈,不容忽视,但同时也给予了她一种安全感。
她蹭了蹭脸颊,听见外头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鬼哭狼嚎。仿佛外面的世界很喧闹,很寒冷,但里面的世界却很安静,很温暖,能让人安心地睡觉。
陆乘云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天色,说:“这么早为什么要睡觉?”
陆乘云笑了声,“这样的日子里,睡觉就很舒服。倘若你不想睡,也可以起来做些别的事情。”
能做的事情很多,因为月份渐大,给孩子预备的东西要准备齐全。可承欢动作实在太慢。
有些东西可以直接去外面买,可有些东西却必须得做娘的自己亲手为孩子做,这是大夏的传统,有吉利之说。当人开始看重某个人的时候,为他信些鬼神只说,也未尝不可。
承欢忽然想起这事儿来,有些懊恼,闷声说:“可是我做得好慢哦,也许等我做好,孩子都要一岁了。”她自嘲地笑。
陆乘云微蹙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片刻后,他说:“若是做娘的做不完,那做爹的来做,应当也可以吧?”
他这想法真是大胆,谁家儿郎会做女红?
承欢抬眸看他,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自己都这么忙,哪里有工夫做这些?何况你也不会,你还得从头开始学。要知道,我可学了来年了。”
她似乎有些隐隐的骄傲。
陆乘云看着她晶莹的眼眸,笑着打击她的自信心:“来年若是都只能如此,那定说明天赋不在此处。”
承欢嘟囔着看他:“这我承认,我确实没什么天赋啦。可是……你也不见得就有天赋呀。”
她窝在他身边,有些赌气。察觉到她这种趋势,陆乘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好,我承认,我也没有天赋。你听外头的风,像不像狗叫?”
“诶?”承欢成功上当受骗,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风声,似乎真有那么些像狗叫声。她略睁大眼睛,觉得惊奇:“怎么会这样?”
“古籍有记载,是因为房屋建筑之间形成某种格局,使得风从其中过,便发出这种声音。”陆乘云解释。
“哦。”承欢点头,“这样。唉,风这么大,这个冬天看来很冷吧。”
……
她又说起好些别的,困到没边的时候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后来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入睡的时候时间尚早,因而这一觉睡到夜半,忽而转醒。她做了一个梦,便看向陆乘云。陆乘云竟也醒了,二人在幽微的月色里对视一眼,承欢先笑了,“你也做梦了?”
“嗯。”陆乘云应了声。
“你做了什么梦?”承欢似乎很感兴趣,追问这个话题。
陆乘云说:“旧梦。”旧梦昏暗无边。
他其实梦见了自己的父亲,但父亲说,乘云,你不该如此。是,他也明白,他本不该如此。他本有很安稳的人生,更靠近他父亲一生的追求。
可是他不能放下一切,他放不下。他只能做一个不孝子了。
兴许等日后下了黄泉,与他们相见,那时候还能赔罪道歉。但到底这活着的一生没办法了,白纸一旦被染黑,便再也回不去了。
承欢垂眸,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他:“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她一没有家世,二也没有好性子。倘若真是因为美貌,可黎州城长得漂亮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她自认为不能一枝独秀。
所以是为什么呢?她问陆乘云。
陆乘云垂下眼帘,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记忆忽然回到很多年前。那么从第一面开始吧,那时候他衣衫褴褛,一身脏污,所有人看着他,都用一种嫌弃的眼神,有些人表露得很明显,而有些人即便表露得不明显,却也会在一些细枝末节里显露出来。
但是那一位季家四小姐没有。
陆乘云本笃定以为,她有的。
所以他试探,试探着靠近她一些,以那样肮脏的身躯,试图从她脸上看见一丝丝嫌弃。但是他想错了。
她当真是一点都不嫌弃他,还安慰他说,没关系了,以后就有干净衣服穿了。
后来,依旧是很多人嫌弃他。他不过是个捡来的野种,以后能不能如何还不知道呢。那时候,他又以为那个四妹妹肯定会嫌弃他的吧。
可还是没有。
陆乘云状似无意地与她说起被人看轻那些事,甚至于表露出几句日后得势,必定要报复回来的意思。他试探着她的反应。
但那四妹妹说,没关系,我也相信你。等你功成名就了,那些人自然就会回来奉承你。
……
说起这些,倘若要将记忆长河中的那些事情一一细数,只怕能说上两天两夜。因此他及时打住话题,只是说:“所以你能明白了吗?”
承欢哦了声,无声地漾开笑意,嘀咕道:“原来我这么好呀。”
陆乘云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是。谁也没有你好。我们承欢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天将明时候。承欢毫无困意,干脆起了床,继续做那些给小娃娃准备的东西。鞋子已经做好了,衣裳才起了个头,裤子做到一半。
陆乘云洗漱过后回来,在她身侧坐下,悄无声息地拿起另一边的裤子研究了一番,若有所思道:“似乎也不是很难。”
承欢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不死心呀?”
陆乘云把头摆在她肩上,声音有些慵懒:“前人说娘亲手做的吉利,爹做的为什么不行?”
她仍旧推拒:“可是你很忙啊,你又没有时间。”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他坚持。
“啊?”承欢大惊,“你不会想把这带去官署吧?”她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很违和了。
“不好吧?”承欢道。
陆乘云笑说:“哪里不好?”
反正她没拗得过陆乘云,他把东西带去了官署。他仍旧是大理寺卿,仍要处理许多事务,如今又加官进爵,更是得他们殷勤。
“陆大人早。”大理寺少卿来问好,看着自家上官竟拿着女儿家用的绣绷在刺绣,一时嘴巴张开,久久没能合上。
“陆大人这是?”他实在太过吃惊了。
陆乘云面不改色,神色如常:“孩子快出声了,给他做的小衣服。”
大理寺少卿当然知道,他也不是瞎子。他自然也明白这个传统,他也成过婚,生过孩子,可这是向来是家里的妇人做,哪有大男人这样做的。何况还如此大咧咧拿到官署来。
陆乘云抬眸,将绣了一半的图案展示给他看,问道:“好看吗?”
陆大人一双笑眼问他这问题,他当然是点头,“分好看。”
后来几个人也陆续被震惊到,各自交流了一下看法。
“陆大人这也太……有失风范了。”
“我倒觉得陆大人这是体贴夫人,实乃我大夏男儿之典范啊。”
……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一时之间竟还成为一段佳话。
那大理寺卿陆昭侯宠爱夫人,竟还亲自还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呢。
后来不时有妇人以此来对比要求自家丈夫,竟一时风靡全城。在此后,甚至也逐渐成为一种传统。
但那都是后话。承欢兜兜转转从旁人口中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又是一阵不可思议。
“他真问人家好不好看吗?”承欢的关注重点歪掉。
青禾啧了声,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净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再说了,他有没有这么做,你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你问我们这些人,我们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哪里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么做?”
她摇了摇头,轻叹了声,“不过以陆大人的无耻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们也逐渐地认识到了陆乘云的本质:无耻。
他刚从季乘云变陆乘云的时候,青禾她们还颇为不习惯,也很担心承欢。后来来看她几次,都见他们之间气氛尴尬,多数是陆乘云贴着她问东问西,还有些撒娇意味。那时候便觉目瞪口呆。
再后来,莫名其妙的,又听说他们和好了。又来看过几次承欢,陆乘云那厮变本加厉,已经能做到对她们熟视无睹,甚至直接在她们面前吻承欢。
只能说无耻。
青禾又笑道:“不过他到底是真心的,真心难求。”
承欢也笑,放下手中那终于做完的小衣裳,扶了扶肚子。青禾注意力又落在她肚子上,“八个月了吧?”
“嗯。”承欢点头。
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便要生产。
后来不知为何,又聊起过年时候发生的事。
青禾撑着下巴说:“宫里嘛,每一年都是那样。又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我长大以后,连压岁钱都收不到了。母妃说,我是个大人了,不应当再收了。”不过一哥还是给了。
承欢想了想他们的除夕和新年,这一年的除夕和新年说来很不同,只有他们二人,吃了顿饭,便如往常一般。陆乘云实在是很喜欢和她贴在一处,原是在榻上下棋,后来嘴唇缠到一处,便转去了狭小的幔帐天地。
吻到深处,承欢只觉得自己眼神都失焦,望着那幔帐阖眸。微仰着下巴,感受着他的热烈。
可是又不能做什么,吻过她的娇娇尖儿,又回头与她唇齿交缠。
以前那些不入流的书里写这种事都是各种要生要死,承欢只觉得在扯谎,但这时候才真觉得,竟也是真的。为一人生,为一人死,在他手掌心里,生命都随之沸腾叫嚣。
青禾看着承欢脸色渐红,她还懵懂得很,问她:“你脸怎么红了?”
承欢摇头,拿手贴了贴自己的脸,“没什么……”
窗外的雪忽然落起来,吸引了她们目光,便都趴到窗边去看雪。
“下雪了。”承欢欢喜,又有些发愁,下起雪来,便赶路不便。
才想呢,那人已经破风斩雪地出现在视线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起要去体检,不能熬夜,所以下午或者晚上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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