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岛酒吧的天台上,林绛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负了她。”
她说话的声音极低,就像是一股清风,王佳倩没听见,问:“你说什么?”
林绛摇摇头:“我是说沈宴,他不好过。”
王佳倩拿手拍了拍林绛的肩:“万一沈宴没对张骄骄动真感情呢?”
“你不知道。”林绛叹了口气,“沈宴这个人,什么时候欠过谁?”
王佳倩静了,旋即也低落起来:“是啊,沈班长好像从不犯错,可是……”王佳倩顿了顿,试图给林绛信心,“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张俊涛混蛋!沈宴只是选择了他心里的正义。”
林绛喝了口动力火车,胃里冰冰凉凉的,让她思绪稳了几分:“都是因为我……感情债,不好还的。”
听林绛这么说,王佳倩忙抱住她:“不许你自责!”说完这句话,林绛只觉得自己后背湿了,王佳倩声音断断续续的,“你发生这种事,身为你的朋友谁能沉得住气?谁能眼睁睁看你受伤?”
林绛霎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忙拍了拍王佳倩起伏的后背。
王佳倩哭了一会儿,又推开她,自己抹眼泪:“我啊,不要你安慰我,这是你的事儿,你反过来安慰我算什么啊?还有啊,你自己扛着这事儿三年多,一句话不说?拿不拿我当朋友?你知道那天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什么心情吗,我就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我要是能帮到你,你说不定就告诉我了……但比起气自己,我更生你的气,周婉也生你的气,你抱我也没用!”
林绛想起那天告诉俩姑娘这事儿时的场景,王佳倩顿时就哭了,周婉也傻了,说什么也不敢相信,难受的直在她面前踱步。
林绛听完王佳倩这一顿数落,还是抱了抱她:“谁说你没用啊?就是因为你们,我才决定面对呢。”
经历秦照这件事,林绛就像掉了一回枯井,她无助的坐在黑漆漆的井底,抬眼却看到大家都伸出手,想齐心拉她出来。
她又怎么能不尽力往上爬?
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刻,比这时候更有勇气。
张俊涛在程云川微博发布两天后,站出来发声。
他在微博写:
大家好,我是张俊涛。
很抱歉因个人私事占用公共资源,关于我本人近日的争议和传闻,我在此郑重声明:我与程女士是恋人关系,在此前却有感情纠纷,仅此而已,其他内容均为捏造,已交给律师处理。
本人坚决相信正义和法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此声明一发,这件事立刻冲上了热搜。
林绛浑身战栗的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才恢复理智给江为风打电话。
像是心有灵犀,江为风先一步打给她,问:“看了?”
林绛颤着声儿说:“看了,都上热搜了,之前程云川那条微博转发都有20万了,硬是上不去,怎么到他这里这么容易?我看……风向都有点变了。”
江为风安慰她,“别急,有我呢。”
林绛恹恹的说好:“那我先挂了,等下要打给程云川。”
江为风说好,收了线,又点了根烟来抽。
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给莉莉安打了个电话,三两句简单又准确的交代了微博的事宜,收线的时候,烟星差点烫到手。
“你说这衣冠禽兽四个字,是不是就为了他发明的?”顾翔在旁边刷着微博,正气的牙根痒痒。
江为风声音寒凉:“我不会放过他。”
顾翔对他有信心:“知道嘛,你过说的,社会性死亡。”说着又顿了顿,“不过,我就怕这事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毕竟‘性.侵’这种事,对女人还是吃亏的,何况张俊涛和秦照不一样。”
江为风眼眸晦暗,顿了顿,旋即扯了个冷意的笑,淡淡问:“是嘛。”
那就试试看。
“当初秦照那事儿,你笃定王佳倩愿意发声,是看准了她对林绛的歉意,加上证据确凿,我们胜算大,秦照是强弩之末……”午后的树荫罩在顾翔半张脸上,他看了眼面前不动声色的江为风,问,“那张俊涛呢?社会名利地位都在眼前,他凭什么输?”
这个问题,让江为风好一会儿没动静。
这时候是中午,大家都去休息了,摄影棚外,只剩他们两个站在一角,被阳光倾晒也被树荫遮挡。
顾翔忽然觉得江为风像个谜。
准确来说是谜底。
那个明知道正确答案,就在嘴巴要呼之欲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熟悉谜面。
他就是那个谜面的谜底。
然后,顾翔听见江为风叫了他一声,他说:“翔子,我愧对林绛。”
“她那时候那么难,我一点都不知道,以至于现如今,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窥见她过去的千分之一。”江为风敛眸,看不出情绪,但顾翔一下子就怔住了。
从小到大认识十几年,他见过各种样子的江为风。
他时而混不吝,逃课路上遇见班主任,大家都躲,偏他吊儿郎当视而不见。
他也爱调笑女生,有人求他补英语,他流里流气问“我日语比英语好,什么雅蠛蝶啦,我倍儿熟,要不要一块补补”。
他游戏失意,也会暴躁砸键盘。有朋友出事儿,他风风火火站街撑腰。玩滑板做动作,意气风发,惹一片尖叫。
那些都是他,可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非要形容,顾翔心里想的,也不过是秋日午后的云。
江为风笑意深深:“你说他凭什么输?因为我必须赢。”
他这样说,叹了口气。
有这么几秒钟,他卸下了一点点的自我,变得软弱起来,但下一秒,他再抬眼去看顾翔,眼神又变得如豹子一般锐利而狠厉:“这事,在我这只有两个结局。”
顾翔问:“什么?”
“他败。”江为风笑。
“还有呢?”
江为风目光幽深:“还是他败。”
“二者之间,只是时间差别。”
远处的云朵一大团一大团的聚集,有光从它背后迸发出来,有种披甲上阵的孤独感。
顾翔拿拳砸了江为风一下:“反正,哥们儿挺你。”
江为风伸脚对着顾翔腿肚子就是一踹,他偏脸不让顾翔看清脸上情绪,幽幽吐了俩字:“德行。”
说完就要走。
顾翔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问:“你干什么去?”
江为风摆摆手,没回头,边走边咬根烟来抽。
想想看,他这个人骨子硬,从来没求过谁。
可那天和林绛一起从郊外看星星回程,他车上放《kingloveoutofnothingatall》。
林绛忽然问他:“那天看电影,你说史密斯先生输了,为什么呀?”
他答:“因为他爱她,所以会为她低头啊。”
可随后林绛想了想,说:“不对”。
她说:“可是为爱低头并不是输啊。”
江为风大概永远忘不掉那天林绛的样子,那样平和、安然,可说出的话却像致命的刀。
温柔刀。
他心思一直在动,就像一盏烛火,不断被风吹动着,怂恿着,然后他进棚,走到导演面前,问:“导演还没忙完?晚上什么安排?要不一起吃个饭?”
导演敬业,收工的时候大家都去吃盒饭,他还得再检查一遍广告镜头。
像是没想到江为风忽然要请客,他有些诧异的扬起脸:“你小子不是从不应酬的吗?”
江为风忙摇头,语气认真:“和您吃饭,不算应酬。”
导演闻言乐了,说:“行啊。”
江为风笑了,像窗外灿烂的阳光。
同一时间,林绛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程云川的住处。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打砸东西的破碎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林绛想也没想,忙跑进屋,一进门,整个人如坠冰窟。
程云川披散着头发,跌坐在满是狼藉的地上,正拿着一块碎玻璃抵向喉咙,有血从她手掌心蜿蜒而下,滴到衣服和地板上。她看到林绛,又急又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林绛你别过来!”
可林绛挪不动步子。
因为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张俊涛转过脸,见来人是林绛,笑了,温文尔雅的:“哦,原来是林绛,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他说话声音很柔和,就像电视机里他做公益节目时,慰问福利院的孩子们那样,甚至带着一点点慈爱的哄逗。
林绛拼命从喉咙发出声音:“你来干嘛?”
张俊涛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容维持不变:“我和云川吵架了,今天我就是来看看她。”
“你不要这样叫我!”程云川几欲崩溃,“你滚!”
张俊涛闻言摇了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宠爱样子,对林绛扯出一丝不苟的笑:“看样子还生我的气呢,也罢,我先走,改天再来看她。”
说着,张俊涛朝程云川处走近了两步:“那我走了?有事记得打给我。”
程云川只是不断向后缩,玻璃片擦伤了白皙的颈部,张俊涛不甚在意,笑了笑起身往外走,路过林绛的时候顿了顿:“林绛,前段日子我好像见你了,就在万达。”
林绛死死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勇敢的和他对视,也笑:“是么,那真巧。”
张俊涛个子中等,一米七五的样子,身条很板正,气质里也颇有涵养,怎堪都睡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甚至很有亲和力。
他听林绛这么说,便露出一个很温暖的笑:“没想到你和云川还能有联系。”张俊涛拍了拍林绛的肩,“真好,我真羡慕。”
说完便笑着,不慌不慢的离开了。
听见后面门被关上,林绛再也支撑不住,腿立刻软了,扶着墙才没有瘫到地上。
程云川则立刻崩溃大哭:“他怎么可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他怎么可以光天化日就来找我?怎么办,这件事好像压根没影响到他!可是我的私信里,已经有好多人骂我了!”
她抱膝痛哭,很难想象曾经她是一个多么风风火火的姑娘:“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真的斗不过他?”
程云川的话像针扎一样,林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打电话给沈宴。
沈宴接听完之后立刻赶过来。
“他怎么会不急呢?不急就不会来见你。真的光明磊落,就权交给律师就好了。”沈宴给程云川分析。
林绛帮程云川包扎好伤口,也安慰她:“是啊,他现在就是想看我们急,我们不可以中他的计。”
程云川整个人都像丢了魂:“可是我好怕。”
林绛安慰:“你放心,必要时我会站出来发声的。”
沈宴闻言皱了皱眉:“先不急,咱们一点点来,他想让我们急,咱们也让他急。”
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云川死死咬住嘴唇,眼底慢慢染上坚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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