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顾夫人在灵堂内抄了一卷经,第二日一早便请了姜氏来。
顾夫人虽然有出尔反尔在先,但既已决定与之结亲,就是认了这门亲事,没有摆任何姿态,请姜氏入内室平坐,一心想谈好这门亲事。
姜氏本来这段日子心里不大舒服,今天来的路上就想着若是夫人有意刁难,那大不了他们一家就从顾府搬走,今后不在这里做事了,反正当初老爷过世后夫人已经把他们家的死契消了,这些年他们一家做事也对得起主家,问心无愧,出去后给女儿找一户老实能干的人家更踏实,反正她是不会卑躬屈膝好像他们家非要攀这门亲似的。
姜氏抱着这样的心思进了主院,随后见到夫人,请她平坐,温声细语,谦顺和善,句句都是在同她商量如何办两家的结亲,一盏茶过去,姜氏意识到夫人是认真的在谈,是真的愿意她家小曲进门当媳妇的。
“如今老爷孝期还在,婚事不宜操持大办,可能要稍微委屈两个孩子,但应有的礼数不会少,这是我昨日拟好的礼贴,你且看看还少什么?”
姜氏回神,双手接过顾夫人递来的礼贴册子,上面细密的写了不少字,她识字少但一二三四还是会数的,见夫人是认真的在谈亲事,她心里忽悠悠转了两圈,态度也不由端正认真起来。
从晌午到正午,顾夫人和姜氏商量了几个时辰,越商量越热火,直说的两人口干舌燥,两个人都不想拖,最后一拍即合就选定下下个月初八这个好日子。
姜小曲听说下下个月初八就要半亲事,她板着指头默数了一下,那就说还有不到五十天?
“这么快?会不会太赶了啊?”
“怎么会赶?将近两月的时间够用了。”顾辞俊脸上肉眼可见的兴奋,他一点不觉得赶,反而还觉得时间长呢,要是可以他明天就想和小曲拜堂。
他高兴地握住姜小曲的手,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她,“我们要成亲了,你高不高兴?”
姜小曲昂头看着顾辞,少年眉目俊朗,韵度斐然,仿若是天边最炫目的一道霞光,她心口欢跳,抑制不住地跳到他怀里,点着头露出一口糯白的贝齿,“高兴!”
婚事定下来后顾夫人和姜氏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婚礼,虽说从简但毕竟是婚姻大事,距离下月初八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不抓紧可不行。
顾夫人认了姜小曲这个儿媳妇后便开始找她的好,比如老实细心啊,会照顾人啊,品性纯善啊,最重要的是对辞儿一心一意,小曲当过丫鬟知道怎么疼人,辞儿的身体不好,今后生活中肯定要妻子多细心照料,别家的千金自小都是被照顾惯了的,哪里会照顾人呢?如此一想娶了小曲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些事跨过那道坎之后心里就敞亮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夫人一扫前日的愁苦,全心思都在办喜事上面,人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快。时间一晃眼来到成亲前一天,姜小曲一家已经从顾宅中搬了出去,在隔着两条街的平民区置办了一处小宅子安家。
正屋里,姜小曲端坐在椅子上,身旁姜氏拿着一绳红线细细的给女儿开脸。
红丝如剪,阳光温柔地抚过如陶瓷般细腻的脸颊。母女俩沐浴在光河中细细地说话。
“今后你嫁了人,就是个大人了,当了人家的媳妇,成了家,凡事都多个心眼,别再傻乎乎的,容易让人欺负。”
“我知道了娘~”她俏皮地弯起唇,“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噢噢噢,看给你牛的,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是你夫君,你还想骑到他头顶上去啊?”姜氏换了另一边去,手下轻轻地卷走姜小曲脸上的绒毛。
“那我也是他娘子啊,难不成他娶我回家就为了天天欺负我嘛。”
“你这不害臊的丫头!还没成亲呢,一口一个娘子的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
姜小曲不在意地笑,“在咱家又没外人,嘿嘿。”
姜氏瞧着跟自己面前乐陶陶的丫头,一颦一笑都是灵动的光彩,因为要嫁给她喜欢的人,所以她高兴,眼睛里永远都有光,穿上她一针一线绣好的红嫁衣,一瞬间她的女儿好似是这世间最美的小姑娘。
姜氏看着看着眼睛便酸了。
姜小曲摸着嫁衣袖口的绣纹,抬头便见姜氏微微背开身子抬手抹了下眼睛。
“娘?”她凑过去,“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姜氏吸了吸鼻子,“娘这是高兴的。来来你站好我看看合身不。”姜氏带着泪目的笑眼仔仔细细打量女儿,红嫁衣,俏新娘,好看,真好看。
“当初你那么小点一个,现在都嫁人了。”
姜小曲听出了姜氏的不舍与感慨,她心里鼓起一阵酸胀的暖,凑上前抱着母亲的腰贴到她怀里像小孩子一样的撒娇,“我长再大也始终是你的女儿呀,我嫁了人也会常常回来看你和爹还有弟弟的,娘你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十月初八,晴空罩顶,远远的天边飘浮着一朵绚丽的彩云。
一小列迎亲的队伍从顾府出发,踏着喜庆的步伐前去接亲。因为顾老爷的孝期还没满三年不宜太过张扬,所以沿途只有小鼓吹打,虽说低调了些,但一行白马新郎,红骄抬架的场面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不少周围百姓过来捧场,挎着满篮子喜糖的下人们逢人上前便送喜糖,
“你们这是哪家的啊?哟,新郎官儿可真俊呐!”
“我们家姓顾,新郎官儿是我们家少爷,今天娶亲呐!”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迎亲队伍入巷,门口的姜小直看到打头骑着白马的准姐夫嗷一声兴奋地跳进院里,“来了来了!”
人们接了满手的喜糖,喜气洋洋拍手道喜,“恭喜恭喜!新郎官儿来接新娘子啦!”
两鞭炮仗“噼里啪啦”——
街巷邻里人头攒动——
姜家门前,白马红骄,顾辞翻身下马,一身大红吉服映得满面春光如霞。
姜小曲盖着鲜红的盖头被喜娘背出闺房,背进花骄,一只同样穿着鲜红吉服的手伸来在她掩在袖口下的双手上用力一握,属于他好听的声音随之落进耳中,“娘子,我来接你进门。”
姜小曲遮在盖头下的笑颜溢出满满的甜蜜,她轻轻点了点头,骄帘落下,花骄起架,礼乐齐奏——
从上花轿起,姜小曲就开始晕乎乎的,心口咚咚咚地敲鼓,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反而还越来越激动,身体在花轿的摆动中仿佛飘起来似的。
因为早知道会在今天出嫁,在家待嫁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对这一天满怀期待,临出门前还兴奋地想她一定要好好记住今天的每一个细节,她以为自己早有准备所以不会太紧张的,但事实证明她高看自己了,她好紧张啊!兴奋的紧张,高兴的紧张,以至于她现在人都是昏陶陶的,沿街祝贺的声音和接亲的喜乐传回花轿里,她来回地攥着自己的两只手,看不见盖头下自己满脸止不住的笑。
接亲、跨火盆、拜堂、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礼成——”她被喜婆和丫鬟们拥簇着进入洞房。
她坐在喜榻上,屋中处处都是囍红色,她悄悄地摸了摸身下的喜被,突然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幸福感。
她和顾辞这就成亲了吗?
她现在是他的娘子了呀。
顾辞推开洞房的门,入眼便是喜榻那里端坐的一抹秀丽。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他的新娘子面前,她穿着美丽的嫁衣,戴着鲜靓的盖头等待他来掀开。
他不自觉地攥了下拳头,胸腔顿时狂跳如雷。
“娘子,”
他轻抿干涩的嘴唇,掀开红盖,看着眼前明艳夺目的女子,神魂震动间顾辞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语言是何等的贫瘠,她是他世间无法形容的美好。
洞房花烛,被翻红浪,人生四大喜,古人诚不欺我。
成亲后的日子幸福的超乎了两人的想象。
那是一种时时刻刻都充盈在心田的满足,一句话、一个对视、关乎于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动作都能激起无限的满足感。
姜小曲和顾辞完全沉溺在其中,拔步床内的红被下一鼓一鼓,少年缠着他的小妻子不放手,姜小曲满鬓香汗,瞥见帐子外面透进来的光,“天亮了,你...嗯你还要上衙呢...”
顾辞,“很快就好了。”他压下去含着她的耳朵,“娘子,夹紧一点,像我昨夜教你的那样......”
等顾辞神清气爽地去上衙,姜小曲揉着发酸的腰趴在床上想,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一句都不能信!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来形容顾辞和姜小曲现在的状态再准确不过了,生活的满足令人容光焕发,顾辞和姜小曲的精神面貌变了不止一个度,见顾辞愈发挺拔的精气神,顾夫人踏实地想这婚事算是结对了。姜氏看到姜小曲回门时发光的小脸心里也愈发地安稳了。
顾辞既已成家,余下便剩下立业一事了,皇帝让他去黔州,但他也不用马上就去,之前告的御状还没全部处理完,他得把这事儿都处理好了才能走。这些麻烦又砸手的活儿也没人愿意往身上揽,顾辞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等他彻底处理完,已经是时转过年的开春。
又过一年,顾辞身上的少年气又少了两分,愈发的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倒是姜小曲圆圆的脸上还是挂满了稚气,即便是梳着妇人头也还是像个小姑娘。
早春乍暖还寒,温暖的卧室内,顾辞靠坐在床榻里看他的小妻子给他按摩双腿。
姜小曲把手心的药膏搓热然后趁着药劲儿细细地给顾辞按摩双腿,顾辞身上的寒病是去不了根儿的,逢天冷双腿就又痛又肿,每天都要按摩才行。
姜小曲做这事已经习惯了,她半跪在一旁,脸上全是认真,柔柔的还带着点弯儿的鬓发荡在额边,顾辞伸手捞过这缕发丝在手间细细摩挲。
“累不累?歇会儿再按吧。”
“不用。”姜小曲从顾辞身上跨过去到另一边准备按另一条腿,“一起弄完你能舒服点。”
屋子里火盆烧的旺,药膏属性又热,没一会儿姜小曲就出了汗,顾辞拿起一旁的棉布去给她擦,姜小曲配合地抬高脸。
顾辞擦完汗,看她这么乖乖的没忍住,凑上去亲了她一口。
姜小曲摇头晃脑弯起眼睛,“嘿嘿。”
顾辞也笑,笑着摸她的脸,“傻样。”
“那你娶了我这个傻婆娘的算什么啊?”
“算我聪明呗。”
夜间事后,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顾辞闻着姜小曲发间的幽香,轻声说,“今日碰见赵公公,圣上催问我去黔州的事了,这个月底,我便要启程去往黔地。”
姜小曲贴在他胸膛前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是我们。”
顾辞会心一笑,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却有些心疼,“我虽说的好,但这一去注定了要吃诸多苦头,你跟着我受苦了。”
姜小曲摇头,“我不怕。一份苦两个人吃就不苦了。”她蹭蹭抱过去与顾辞贴的更紧,狡黠道,“况且你这么厉害,以后肯定会当大老爷的,到时候给我挣个诰命!什么苦都值了~”
顾辞看着姜小曲眼里永远都那么生机勃勃的光芒,百般滋味萦于胸间,随她的话也生出一分豪气,
他抵着她,情致所动,双目闪耀如星,生出一种想要把她狠狠吃下肚子的冲动,“好,我给你挣诰命,你永远跟着我,哪儿也别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