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路鸣面无表情地折断了左手上的树枝,看向冯萌萌的眼神中一片冷漠。
“爱吃吃,不吃闭嘴。”她把右手上的兔子肉取了下来,自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路鸣吃的极慢、极香,让一早就把那口肉给嚼完了的冯萌萌看的垂涎三尺,她默默地咽下了口中的肉,又将眼巴巴的目光投向了路鸣。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还想吃。”
“不好意思,没有了。”路鸣将吃尽的兔子骨架随手扔到了一边,吃完还不忘爽快地拍了拍手。
冯萌萌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你……你怎么这么残忍!吃兔兔肉就算了!你还……你还独吞!”
那么大一只兔子,路鸣就分她一口肉,这可不就是独吞吗?!
路鸣冷漠地扫了她一眼,“麻烦你搞清楚情况,是你自己说吃兔子很可爱,不可以吃兔子的。”
“所以我就成全你,帮你吃完咯。”路鸣的有理有据,叫冯萌萌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还有,我是背你的人,我消耗的能量明显比你的多,我多吃点怎么了?”
“怎么了?!”冯萌萌暴怒,音调也随之变得有些高昂,“我是伤员!你应该都给我吃!而且我说兔子可爱不能吃,你完全可以逼我吃啊!”
嚯,逼你吃?
敢情最后好人让你做了,逼你“杀生”的坏人倒成了她路鸣了?
“你搞清楚情况,这个山洞是我找到的,这堆火是我生的,这只兔子是我捡的,我完全可以把你扔在那个水坑里不管你,我现在帮你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的良心。”路鸣一口气说完。
“可是冯萌萌。”她抬头,目光正对上了冯萌萌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瞳,“我不是圣母,必要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抛下你自己走。”
“到时候,你可以尽管的地呼小叫,看看有没有人会管你。”
及至天亮,路鸣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挂了不少彩,手臂上、腿上,青紫青紫的一大片,不小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这样的她,又如何追得上一只行动迅速的兔子呢?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叫她好运地捡到了一只死刚了没多久的兔子,她如同捡了宝一般拿地回山洞里生火炙烤,钻木取火本就很难,何况那木头里还有些湿气,因此直到她的手磨脱皮了,木头堆里才冒出了几个小火星子。
可这全程,冯萌萌都在一旁沉睡,一觉醒来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烤肉,她还在这里又是“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又是“你必须全部给我吃”的作妖。
路鸣这个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
“好……好了……”冯萌萌的眼眶中,溢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如果路鸣不是当事人,看到她这幅模样,多半也会觉得我见犹怜。
只可惜,她是被气得不轻的当事人。
“好,我……我不说话就是了……”她的肩膀随着抽泣而抖了抖,“只要……只要你别抛下我!”
听了路鸣这一番话,冯萌萌这才看清楚了形式,路鸣不是小说里会原谅所有人的圣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果断抛下拖后腿队友的凡人。
而如今,有求于人的,却是自己。
“不抛下你?我可不敢保证。”路鸣挑了挑眉,“这还得看你表现。”
她可不敢保证这个戏精再作妖的时候,她能不能忍住不把对方给扔了。
“呜……”冯萌萌连忙捂住了脸,“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水源。”路鸣干脆利落地回答。
这里是荒郊野外,在没有食物和淡水、还有一个重度伤员的情况下,她们肯定撑不了几天。
所以目前最重要也是最紧急的事,就是寻找水源,并且搜救队找人的方向,大多也是循着水源,可以说只要找到了水源,她们就可以心安地在原地等候救援了。
“来,上来。”路鸣将背部转向了冯萌萌,后者立即心领神会,整个人趴了上去。
忽略掉疼痛欲裂的伤口,路鸣咬着牙,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那里,有瀑布飞流而下的声音。
……
不知走了多久,路鸣才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流,这里的瀑布不大,却胜在险峻,静水飞驰而下,被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气泡。
背人背得太累,以至于路鸣有些口渴难耐,于是她便将冯萌萌放在了原地,自己先行上前捧了两口水喝。
“你怎么这么自私!我受伤了,你不应该先给我喝吗?”
冯萌萌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路鸣累的不轻,索性装作没听到。
“喂!我叫你呢!”很显然,冯萌萌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你个自私鬼小气鬼!跟陈浩南他们那三个小混混一样!本质上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嘭!”
一听这话,路鸣立马将手猛的一下拍在了水里,溅起来的水花成功地打湿了冯萌萌的衣服,后者连忙伸手去挡,以防止那水花溅到她自认为绝美的脸上。
“你有病……”
“就你?你也有资格提陈浩南的名字?!”
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加之被水波映在路鸣的身上,叫冯萌萌一时间有些不敢看她。
不能提陈浩南的名字?陈浩南?陈浩南他怎么了吗?!
山涧流水,空谷有回声,路鸣冷着脸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将手放在急促的水流中,任由那水从她的指缝穿过。
两只搜救犬被专业搜救人士牵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身专业行头的许儒城走在人群中央,他们的表情,无一不带着疲惫。
距离路鸣和冯萌萌坠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了,可他联系上的几支搜救队,到现在为止却是一支都没有找到人。
报警,这是许儒城听到消息后,心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由于失踪人数不止一个,所以警方非常重视,很快就立案了,加上搜救队探寻到的行走痕迹,他们一齐推测,路鸣与冯萌萌的最终落脚点应该就在这片区域。
并且很有可能,是在一处水源。
“小伙子,你是怎么知道你女朋友失踪了的?”一名工作人员随口对许儒城问道。
有的女孩子爱闹小脾气,就算一天没联系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这次失踪的还是个录制节目不允许带手机的艺人。
可这个青年却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他们搜救队,还知道主动报警说明详细情况,这临场反应和应急能力,简直是绝了啊!
“我们,心有灵犀。”许儒城和善地笑了笑,经过了一天一夜地寻找,他与众人一样,脸上都多了些挥之不去的疲态,可同行的人员里,却从未见过他表情出现过一丝不耐烦。
相反,这人还总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十分冷静。要不是知道这是剧组安保设施不到位才出的意外,他们差点都以为这是杀妻骗保了。
不过如此也能说明,这个年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同龄人里,的确算得上是很好了。
“这两天辛苦各位大哥了,等找到她们过后,请一定赏脸与我们一同吃顿饭。”许儒城诚挚地说。
他说这话,并不是贿赂或者鞭策这些搜救人员,相反,这是许儒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刚刚他说了慌,路鸣失踪的消息,实际上是马东美和徐景良二人告知他的,诚然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让如今只有19岁的他犯了高血压,但冷静下来后他却很快想到,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求助于警方和职业搜救队。
而这些天里,这些警察同志和搜救队的成员们也确实不辞辛苦地在为这件事而奔波,这一处未曾有人开发过的荒山,竟就这么被他们一行人踩出了许多条路来。
请吃一顿饭,是理所应当的。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几位队员连连摆手,“等等!”
有人的语气忽然一顿,“你们听,有没有听到瀑布的声音?”
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许儒城闭上眼睛,只听得耳旁有些嘈杂的水声,似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瀑布……瀑布!一天一夜没喝水,人一定会渴到极致,而加上警方当初推测出来的路线,此刻的路鸣,路鸣一定就在那里!
来不及过多猜想,许儒城跟着两条搜救犬,一同跑向了水声的来源方向!
……
“我……我为什么不配说陈浩南?”冯萌萌瞪着对大眼睛,神情有些无措。
路鸣按捺住了呼之欲出的怒火,对其冷声问道,“我问你,你看新闻了吗?”
“边境冲突,陈浩南和他的战友们为了保卫国土,光荣牺牲了。”
她这话说的极其平缓,以至于冯萌萌并没有听出路鸣潜藏在平静话语之下的怒气。
“他死了?”冯萌萌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不敢相信,“为了……为了保卫国土?”
“陈浩南……陈浩南不是个混混吗?他能有这么伟大?”
冯萌萌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听到这话的路鸣终是沉不住气了,两步上前捏住了她的脸颊。
一如当初,陈浩南三人,在巷子里捏住她脸颊的模样。
可如今情景再现,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能决定一个人伟不伟大的,只有那个人自己。”路鸣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冯萌萌,看的对方有些心虚。
“还有,你最好弄清楚,陈浩南他,他是为什么而死。”
“为什么而死?”冯萌萌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路鸣的话,“你不是说了吗?他是为了保护国土……”
“不!你错了!”路鸣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陈浩南,以及他的战友,他们为什么会拼死保护边界?又为什么会英勇牺牲?”
“你以为他们仅仅是为了不让对方踏入我们的领地吗?”
“不是的,他们之所以将自己作为界碑,之所以壮烈牺牲,保护的不仅仅是哺育他们的祖国大地,更是他们身后的人民!”
路鸣掐着冯萌萌的力度,又不由得大了几分。
“我希望你真的能知道,他们是为我们而死。”
“疼……”冯萌萌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路鸣最烦她动不动就哭这一点,索性放开了掐着她的手。
“疼是吧?”路鸣拍了拍手,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样就叫疼,你断个腿就叫疼,你边说疼还边骂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陈浩南以肉身去抵挡枪林弹雨的时候疼不疼?小光赤手空拳与歹徒互搏的时候疼不疼?”
“小光?”冯萌萌一怔,“小光又怎么了?!”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出事了,当初欺负她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很豪横的吗?!
路鸣冷眼看了冯萌萌一道,“小光怎么了,你没必要知道。”
她怕这个冯萌萌的嘴里,又蹦出什么有辱逝者的话来。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的以身许国,不是为了给你这种人一个装娇弱耍心机的舞台的,他们设想中的国泰民安,更不是为了你这种人可以毫无道德底线的放飞自我!”
“你当初诬陷我、让人网络暴力我,我可都记着呢,所以你昨天腿断了,我也大可以不帮你。”
“但我既然帮了你,你就最好给我识实务一些,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别人而服务的,他们选择无条件奉献自我,你做不到像他们一样的话,也尽量争取别让泉下有知的他们失望!”
明明是同龄的孩子,陈浩南以身许国,小光英勇就义,布鲁甘心放弃学业,一个人扛下了兄弟的家庭重担,宋希申请了学校的支教名额,自愿前往贫困山区助力教学事业。
而冯萌萌,尽管家境优渥起点高,却偏偏鼠目寸光目光短浅,坑害他人不说,还不懂得何为天高地厚,陈浩南的牺牲,在她口中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她又怎么知道,别人为此所付出的代价?
何不食肉糜,想来就是冯萌萌这种人才说得出口的。
冯萌萌被路鸣的一番话说的有些懵,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路鸣也懒得理她,索性自己走到瀑布旁发呆。
刚刚背冯萌萌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几处的伤口又裂了,叫她又疼又找不到受伤的地方,如今再贸然做大动作,只怕是会加重伤情。
于是她便坐在原地,目光涣散地看着远方。
虫鸣声声,与瀑布湍急的水流声融合,风过树梢,夹杂着几丝风雨欲来的意味,路鸣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许儒城,许儒城真的能找到她吗?
这一片荒郊野岭虽然范围不大,可要真仔细搜查起来,只怕也需要两三天,而许儒城,等他找到自己的时候,她又还能否有意识见到他呢?
伤口的血痕逐渐有散开的趋势,路鸣只感觉自己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却毫无作用。
终于,眼前的幽深小径上,出现了一个她最为熟悉的身影,一个削瘦而又正气的青年,身旁跟了两条大狗,他们正匆忙地,匆忙地朝她跑来。
路鸣放心地往后一仰,随之逐渐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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