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玥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极为认真,认真得让魏来都暗以为徐玥会说出些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以至于徐玥这话说罢,魏来愣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他回过神来之后,愣愣的看着徐玥,心跳莫名有些加速,嘴里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竟是有些结巴。
“这……这样啊……”
虽然他于此之前一定打定主意,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徐玥带回宁州,但这成功终究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魏来都有些措不及防。
可还不待魏来好好享受这番“胜利的果实”徐玥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这不是一件好事,我们之间的因果牵扯越来越深,速度超出我的想象。”
“你毕竟之前受了些伤势,虽然因为体内那尊佛魔之相的缘故,伤势并不严重,但我想还是让你再休息一日。”
“从明天起,我便会着手帮你解决体内的心魔,于此之后,我也好安心回到神宫继续修行。”
徐玥的话说得很是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阐述某件事实一般。
魏来有些跟不上徐玥跳脱的思维,前一刻他觉得眼前的少女还在跟他暗诉衷肠,怎么下一刻就到了一刀两断的地步?
他的心底生出些许厌烦之感,语气也变得不悦了起来:“我没有心魔!”
他这样说道脑海中回旋着的是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你知道我在莫先生的房间中听到了什么吗?”
“是砚儿!她还活着!她真的存在!”
“她应该是被大湮之法斩断了因果,但却莫名活了下来,在那之前她应该也是与赵兄一样拜入莫先生的门下。而莫先生修为高深,乃是实打实的八门大圣,加上他应当与砚儿的关系不浅,故而及时是遭受了大湮之法,他依然保留着些许与吕砚儿的因果,故而他才能听到砚儿的声音!就像你和我一样!”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魏来一股脑的便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
本以为这样一番话,多多少少可以改变徐玥之前的认知,但哪知这话出口,徐玥却只是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魏来。
怜惜、悲悯还有一丝丝的自责。
魏来不喜欢她那样的目光,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徐玥看了魏来一眼,并不被他语气与神情中所表露出来的不悦影响,而是依旧平静的反问道:“难道说以前的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吗?哪怕那不是事实?”
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压低了声音言道:“我说了我听见了吕砚儿的声音!那与我记忆中的声音一模一样!怎么会有错!”
“可你怎么证明那不是你的心魔在趁虚而入呢?”徐玥再问道。
魏来闻言却仿若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睁大了眼睛说道:“难道那一天你们都没有发现,我也被像莫先生说的那般的天地之力反噬了吗?当时若非我体内的佛魔之相显圣,说不得现在我……”
魏来这样说着,听到这话的徐玥却露出了恍然之色,她低头沉吟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魏来问道。
徐玥却并不答他此问,而是双手环抱于胸前,言道:“你所谓的天地伟力反噬根本就是你的幻觉,只是在心魔的作用下,你自己体内的灵力被自己催动,也就是说,你险些自己杀了自己。”
魏来听到这话,脸色不免变得有些难看。他那时的感觉分明是天地间有一股浩大的力量朝他涌来,试图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碎,怎么转眼到了徐玥的眼里就变成了是他自己催动了自己体内的力量?
徐玥暗以为魏来还不相信她的话,又补充道:“当日在场的诸人都可为证,你若不信大可一一询问。”
“我知道面对这件事很困难,但执迷不悟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不要为了一个妄想中的虚构人物,对那些真真实实存在的人,造成伤害。”
徐玥说得言辞恳切,魏来却陷入了迷茫。
他知道徐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诓骗于他,可他却还是难以完全说服自己,关于吕砚儿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沉默了下来,徐玥也知道这事强逼魏来只会适得其反,她索性站起了身子,言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明日我会再来,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做出决定,对了,还有一件事。”
“今日白明春收到了归元宫传来的消息,说是茫州已经决定与燕庭联手,茫州的戍边大将唐镇前些日子已经入龙骧宫受了燕庭封赏,被列为唐王,想来便是为了与你这魏王分庭抗礼,并且似乎茫州与鬼戎也来晚密切,你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迟疑下去。”
徐玥说罢这话,也不管魏来在做何想,迈步便走出了房门。
……
魏来独自一人在房中待了许久直到时过正午,他细细算了算,离开宁州已经有三个多月的光景,宁州的时局不容乐观,他此次出行本就有些意气用事的心思。再耽搁下去恐怕也于事无补,难道真的要听从徐玥的意见?
徐玥对于魏来心魔的镇压有着一套独有的理念,用她的说法,魏来的心魔起于斩尘之法,从而是魏来的因果混乱,而想要解决掉魏来体内的心魔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便是由她出手斩断魏来那段慌乱的因果,当然与此同时她也会斩断魏来与她的因果,从而彻底了断二人之间的纠葛。
魏来难以确定心魔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而就算心魔是确有其事,魏来也不愿意放弃徐玥。
但徐玥那颗坚定的“向道之心”却又让魏来无从下手,他甚至有时候会暗暗怀疑,到底是有人斩断了徐玥的因果,还是她真的是向道之心已决,而自己只是她前进路上的阻碍?
魏来想到这里,心情愈发的烦闷,他索性起身收拾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走出了院门。
……
儒生大会是无涯学院乃至整个大楚的盛世,各方儒道大师汇聚一堂,谈经论道,气派非常。
大会于昨日便已开始,学院内各处都可看到聚在一起相互讨论这儒道要义的读书人,从诗词歌赋到治国用兵之道皆有涉足。
魏来对于儒学也有些许了解,毕竟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吕观山都是在这方面颇有造诣之人,他听着街道两旁响彻不绝的高谈阔论之音,心头不免暗暗感叹,这大楚之强盛,从这无涯学院的儒生大会中便可见一二。
那些论道的儒生上到白发老叟下到十岁幼童,都能给你说出一番自己对世事亦或者文章诗词的见解,虽然不见得全对,但盛学之风如此,便必有龙凤于此间孕育。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借着儒生大会在此间论道的儒生大都只是学院亦或者别处赶来的寻常儒生,真正拥有成就以及盛名的儒道大能们此刻正汇集于无涯宫中,那处所谈所论才是这儒道之精粹!
魏来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意动,便快步朝着无涯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
无涯学院中最为重要的无涯宫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般恢弘巍峨。
比起一座神宗的大殿,他更像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院落,除了大了许多以外,便再无任何的特别之处。
当然这样的说法并不严谨。
此刻这无涯宫外,比起寻常人家还要热闹许多。
数不清的儒生围在无涯宫外,将这处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无参与这番论道的机会,只能是在这学宫外听取诸位大师的讲解,哪怕能领会到其中一二,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助益。
只是虽然此番论道,学宫并无藏私的意思,但毕竟处于学宫外围,想要听清学宫中众人所言,不免有些困难,魏来虽然看过不少儒学方面的书,但终究所涉猎的只是皮毛,也无心钻研儒道,故而对此倒也没想过要在这番儒道大会上得到些什么收获,只是单纯的觉得好奇而已。
他尝试着往人群中挤一挤,但学宫外的人着实太多了一些,魏来几次尝试都难以挤入其中,他也不愿动用灵力强行硬闯,正想着就此离去。
“魏王殿下到了,请进吧。”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的传来。
那声音从宫门传来,魏来听着觉得有些熟悉,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是那位无涯学院的院长——鹿泽安!
他的乾坤法相可洞察天地,知晓魏来到来想来也绝非难事,只是一想到自己在这无涯学院中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掌握,魏来难免有些不适,就感觉被人偷窥了一般。
而周围的儒生们显然对于自己院长的本事与声音都极为清楚,听闻这话,儒生们相互张望,也窃窃私语,想要知道能让自家院长亲自出言想请的魏王殿下,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倒并非这些儒生们孤陋寡闻,只是无涯学院本就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治学理念,故而儒生们一时间未有反应过来所谓的魏王是谁,也实属正常。
但随着鹿泽安的邀约声落下,便有数位儒生从门中迈步而出,他们身着白袍,袖口上印有一只乌鸦图案。
那是子规堂弟子的服饰,子规堂负责管理学院中弟子的言行举止,在弟子之中威望极高,见子规堂的弟子到来,门口的儒生们赶忙退开,而人群中的魏来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被接入无涯宫中。
无涯学宫的大院中,数百位儒生席地而坐,位于的前列的大抵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人,而他身后或多或少都跟着一些年轻人,想来被他们带来长见识的弟子与后生。
而坐在首座之侧的赫然便是李澄凰,孙大仁等人大抵是沾了她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光,坐在了她的身后,见魏来到来孙大仁还朝着魏来挤眉弄眼。
魏来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跟在那几位弟子的身后走到了首座前,正要朝着那位无涯学院的院长行礼。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笑盈盈看着他的老人的身上时,他的身子忽然一颤。
一个明智猛然从他的脑海中涌出,他于那时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吕长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