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将那二位老人淹没在其中,男孩看向那处,那一刻某些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魏来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可当男孩转头看向那处时,魏来的身子忽然一颤,他的灵魂仿佛在那一刻与那个男孩融为一体了一般。
他忽然醒悟,原来他就是那个男孩。
也就是这样的明悟涌出的刹那,男孩的记忆也在这时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爷爷叫魏振,是青冥学宫的大儒,在燕庭颇有威望,他很疼爱他。他娘在有些时候,是个很严厉的女人,时常会因为魏来的顽皮而责骂他,但每当这个时候,魏振就会跳出来,护着自己的孙子,有时候这样的保护,显得很没有原则,却又让魏来很是安心。
他会在半夜拖着魏来去厨房偷吃平日里母亲不让他多吃的糕点,也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趴在地上,和魏来数院子中的蚂蚁,研究他们到底把东西带到哪里去……
似乎在自己四五岁之前的日子,总是有爷爷的陪伴……
而自己却忘了他。
想到这里魏来的鼻子不免有些发酸。
就在这时,画面再次转换,他,或者说幻境那个还是孩子的他来到了宁州,来到了乌盘城。
父亲魏守在房门中埋头苦读,母亲江柔坐在魏来的身前缝补着衣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神情恬静。
魏来就坐在那处,安静的听着母亲的歌声。
“吃饭咯!”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是个女人,声音魏来有些熟悉,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听过。
而屋中苦读的父亲以及正在缝补衣衫的母亲都在这时,站起了身子,魏来的身躯也不由控制的跟着站了起来。
魏守撑了个懒腰,嘴里言道:“好久没吃锦绣做的饭了。”
江柔白了魏守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妹妹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这做哥哥的也好意思让人家做饭!”
值得一提的是,在魏来家中负责做饭的一直是魏守。在魏来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不是没有尝试过做饭,但每一次江柔的一时兴起,对于父子二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久而久之,魏守也就一拍胸膛,一人担下了这份伙计。
面对江柔的娇责,魏守只是讪讪一笑,并不多言。
而这时,一位女子也从厨房中端着做好的菜肴迈步走了上来,嘴里为魏守开脱道:“是我想着要给嫂子做一桌子饭菜,我这哥哥手脚笨得很,想来这些日子也苦了嫂子与阿来了。”
听闻这话的江柔笑着言道:“你们兄妹官官相护的,我可说不过。”
说着,她便也在饭桌前坐了下来,而这时一只手也落在了魏来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魏来的脑袋,言道:“阿来,尝尝姑姑做的菜如何?”
魏来此刻的意识附着在这身躯之中,但身躯的行动却与他无关,他只是单纯的能够透过这具躯体感受到与看到周围的一切。
而小阿来听闻这话,在那时转头看向身后,嘴里言道:“姑姑做的东西都好吃!”
这时,借着这双眼睛,魏来也看清这位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姑姑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魏来见过她,其实他早就该有所预料的。
魏锦绣……
自己的姑姑就是那位斩尘宫的门徒,魏锦绣!
魏来的心头震惊,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魏锦绣的身后窜了出来,他嘴里言道:“魏兄看样子你是被江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啊。”
魏来抬头看向男人,那是一位男子,穿着蓝色的长衫,年纪与此刻的魏守相仿,模样算得俊朗。与魏锦绣不同,魏来似乎从未见过对方,但这一眼看去,他却奇怪至极的认出了他。
初七!
那个被大湮的男人,那个魏来见过数次,却始终叫不出名字的家伙。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刹那的明悟,魏来的脑海里,关于魏锦绣与初七的记忆也在那一瞬间涌现入了魏来的脑海。
姑姑小时候带着他在宁霄城中各处玩耍,初七带他抓知了,在郊外抓来野鸡,二人笑呵呵把烤焦的野鸡吃了个一干二净,还有,还有那场初七与魏锦绣的婚礼,以及初七被大湮的情形,都在这时一一在魏来的脑海中浮现。
这些忽然涌出的记忆对于魏来来说都太过震撼,他陷入了愣神之中,需要花去一些时间方才能将这些记忆完全消化。
而这时,屋中的众人却已经相谈甚欢的吃完了这顿美味的晚餐。
魏守起身要收拾碗筷,而坐在一旁的魏锦绣却忽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她拦住了魏守,在三人的疑惑的目光下,说道:“我要拜入斩尘宫了。”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为什么?”魏守首先看向自己的妹妹,困惑不解的问道。“斩尘的功法有违天道,是拔苗助长,掩耳盗铃的法门!”
“锦绣!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此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旁的初七也脸色阴沉的问道。
“是啊?锦绣,这斩尘宫诡诞无比,一旦入了山门凡尘的一切都会被割舍,你这要是去了,我们说不得便再也无缘相见,甚至我听人说,那斩尘之法修到大成之时,红尘中的一切都会被忘却,你舍得我们,舍得阿来和初七吗?”江柔也在那时问道。
三人的困惑写在脸上,魏锦绣却在那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孟悬壶亲自来找的我。”
“他让我选,要么我入他山门,要么他就会取了阿来与砚儿的性命。”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这事与我们阿来有什么关系!?”一旁的江柔听见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双手叉腰不忿言道。
初七同样对此莫名所以,只有魏守在听到这话之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的眉头一皱,在那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而这番情形落在江柔与初七的眼中,他们自然看出了端倪,当下江柔便追问道:“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平日里对自己夫人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魏守却无视了江柔的询问,他抬头看向魏锦绣,言道:“所以,那件事情是真的?”
“嗯。”
“孟悬壶横空出世,他的斩尘之法我有过研究,其中的大湮之法更是诡诞无比,我们之前所聊到的事情,便与大湮之法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更何况就是你我开始调查这事之后,孟悬壶才找到的我,我觉得他可能更想是要遮掩些什么。
魏锦绣沉眸这样言道。
二人说得一本正经,但一旁的初七与江柔却听得云里雾里,江柔的脾气火爆,在那是一拍桌子,大声言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跟那孟悬壶从无交集,又如何能招惹到他?”
魏守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柔儿。你从未想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江柔问道。
“我和魏锦绣的爹是谁?吕观山的爹又是谁?”魏守这样言道。
这个问题出口让江柔一愣,一旁的初七也是神情一滞,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问题,他们以往从未去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有某种力量让他们无法想到这一点,而一旦这一点被点破,某些问题的关节便豁然浮现。
“锦绣最先想到这一点,与我言说之后,我方才意识到关于我爹的记忆在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谁,又是谁把我们养大成人,就像是有人生生在我们的脑海中将这段记忆抹去了一般,而吕观山也有同样的困扰。”
“我们便暗中调查此事,最后所能想到的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位这几年横空出世的孟悬壶。”
“而他的大湮之法,很可能便是事情的关键只是或许当初对我们爹娘施展此法时,他的大湮之法还不成熟,无法像如今这般能够将因果抹去后,又将彼此间残留的因果相互连接,让人难以寻到破绽。”
“显然,我们的想法是对的,所以他才找到了魏锦绣。”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这就去寻我爹帮忙!”江柔听到这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这样说着,做势就要起身。
魏锦绣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没用的,更何况我不想拿阿来的性命去冒险!”
“那就跟他拼了,他孟悬壶是个什么东西,敢和初七我抢媳妇!”一旁的初七眉头一沉,周身杀机凛冽。
魏锦绣瞟了初七一眼,神色平静的说道:“斩尘神宫与东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就是拼得性命不要,也不见得能伤到他毫分。”
“与其如此倒不如另谋出路。”
“你有什么主意?”魏守皱眉问道。
魏锦绣言道:“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的想法不是杀了我们,而是让我入门,亦或者杀了阿来。”
“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一定有着什么顾虑,亦或者当初我们的爹娘在死在大湮之法下之前,曾经在阿来的身上藏了些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让对方有所忌惮。”
“我入了他的山门,日后不出意外或许会忘记许多事情,你们也有可能会忘记我。但一定要记得,想办法找到阿来身上那份被藏起来的东西,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
所有的幻境,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魏来从那身合天地的状况中恢复了过来,他抬头看向四周,漫天的雷霆依旧,而那带着他走入幻境的妇人却不见踪影,魏来还未消化完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但不见了江柔的踪影,他的心头一慌,下意识的想要四处寻找。
“娘!”
他大声的呼喊着,但却并无回应,而雷霆的威势又在那时将他包裹,剧烈的疼痛再次传来。
魏来的身子一颤,而就在这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包裹,不待魏来反应过来,那漫天的雷霆被那股力量所吞纳,而一个声音再次在魏来的耳畔响起:“娘一直在你身边,别担心,你永远不会孤单。”
“去找到那个答案吧,救你自己,也救救那些为你而死的人们。”
“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那声音温柔的说罢,然后便再也没了气息。
魏来还在茫然四顾,可随着雷霆的散去,他又置身于那六虎城中,杀戮还在继续,之前的一切宛如一场梦境,只有他此刻被那股力量滋养之下,又恢复得完好如初的五脏六腑,在提醒魏来,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些人都一直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魏来的双拳握紧,抬头看向穹顶,那位祖帝显然不明白魏来是如何抗下这道雷霆的。
他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他看着魏来不可置信的大吼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魏来却只是眯着眼睛,淡淡一笑,说道:“陛下,我得活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挡了我的道,所以……”
“你得死了。”
魏来的话语气极为平静,而随着这话落下,他身后的十万阴魂吞纳气运之力的速度陡然提高了数倍,那位祖帝阴神体内的气运之力便也就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消减了下来。
这是那股方才被注入魏来体内的力量所带来的效果,魏来的修为也在这时飞速攀升只是眨眼的光景,加上那些气运之力不断的反哺他的身躯,他福至心灵,心头念头一动,沉寂许久的第六道神门轰然洞开,他周身的气势不断攀升几乎已经到了足以与圣境匹敌。
六境匹敌圣境,这样的战力可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那位祖帝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脸上的愤怒在那一瞬间瞬息化为了深深的恐惧,看向魏来的目光宛如是瞥见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一般。
魏来享受着破境时周身传来的美妙感受,他朝着袁渊张开了五指,准备让这位祖帝血债血偿之时,一声悠长的叹息却忽然从四周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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