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法医带来了足迹的最后鉴定结果:“老大,根据脚印模型和土质、湿度综合分析,脚印所有人体重在一百四十五到一百六十五斤之间。再加上脚码大小和脚印间的距离判断,该人身高在171到175之间。这两项数值都和邵局长基本吻合。”
高栋坐在椅子里,眼睛注视着前方,身体保持不动,过了半晌,摸摸下巴上已经刺手的胡渣,道:“邵小兵体重不是有一百六十多斤吗,你们脚印的测量结果上限只有一百六十五斤?会不会有问题?”
陈法医道:“相差几斤在误差范围内,这是正常的。如果对方当时在考虑自杀,走路状态会和平时不同,步伐异常,测量结果有误差也在所难免。”
高栋默默无语,照这么看来,山坡上的脚印也和邵小兵吻合,似乎更有理由相信他是自杀的了。
他思忖良久,又给出了另一种假设:“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穿了邵小兵鞋子,先把邵小兵捆住放在石头滩上,然后爬上山坡,从山坡上扔一条绳子下去,再回到山坡下用绳子系住邵小兵,最后再次回到山坡上,把邵小兵拉起来,拉到顶时,解开绳子,让他掉下去?”
陈法医想了想,摇头道:“这不可能,把一个一百六十多斤重的人拉高二十多米,一个人办不到的,至少需要两个人,山坡上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另外如果那样做,一个人加上邵局的体重,合起来都三百斤左右了,必然会有脚印特别深的,我们没找到这样的脚印。”
高栋吐了口气,躺进椅子里说不出话。
陈法医宽慰道:“老大,照我看法,邵局确确实实是自杀。”
高栋看他一眼,冷哼道:“他老婆不见了怎么解释?”
“应该是他杀害王宝国被他老婆知道了,准备告发,他杀了他老婆,然后觉得事情肯定藏不住,畏罪自杀了。”
高栋怒喝道:“这种事情就是你们无凭无据臆想出来的!”
陈法医尴尬地低下头:“他们……大家都是这么看的。”
高栋立马拿起电话,喊来了张一昂,厉声道:“你马上去查,邵小兵11月25号晚上在干嘛,只要排除他杀王宝国的嫌疑,咱们才能一个方向找凶手!”
张一昂一进门就看到高栋发火,不知所措地低声问:“老大,都一个多月了,现在怎么查?”
“你有没有脑子啊?他考勤记录干嘛用的?公安局门口监控看不到他几点下班?他家小区监控看不到他几点回家?”高栋顿了顿,收拾了下情绪,缓声道,“对不起,我有点过了,你就按我说的先去查一下吧,辛苦了。马上元旦了,这个假期估计大家都要加班。”
张一昂理解地点头退出,他们也都知道,这个案子压力最大的就是高栋。高栋极少发脾气,以往办案遇到再大的压力,他也总表现出一幅信心十足,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一回案子实在闹得太大,破案又显得遥遥无期,高栋毕竟是个人,总有爆发的时候。
张一昂走后,高栋看着一脸紧张的陈法医,拍拍他的肩,苦笑道:“大概年纪大了最近也没睡好,脾气有点不好,不要往心里去。对了,老陈,你有没有注意到悬崖边上钉了一个二十多公分长的铁钩?”
“铁钩?”陈法医想了一下,小心地说,“哦……我知道了,那个……那个铁钩有什么问题吗?”
高栋拿出今天拍的铁钩照片,递过去:“你看,铁钩是新的,上面几乎没锈蚀,这又不是不锈钢,在海边风吹雨淋的,哪能不生锈呢?”
陈法医点点头:“说明这铁钩是最近钉上去的。”
“现在我们不知道这铁钩和案件是否有关,假设这铁钩和案子有关,那么你觉得这能做什么用?”
陈法医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只能摇头道:“想不出来。”
高栋道:“还记得胡海平案子六楼墙角的那块铁皮吧?”
“记得。”
“那块铁皮,再加上这个铁钩,两起案子的案发现场,我们都发现了这类看似与案情无关的东西,有点巧吧?”
陈法医点头:“是有点巧。”
“之前胡海平案子,如果不是由于发现了五楼是伪造的案发现场,就不会去调查六楼,继而也不会发现那块石板是有人在星期天特意搬上去的,那么自然就当成一起意外处理了。这案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表面上看是自杀,一定有什么线索能否定自杀的,只是我们还没找出来,或者找出来了,但还没注意到。”
陈法医低头沉吟:“照这么看,恐怕胡海平和邵小兵两个案子可以并案。”
“对,感觉上是可以并案,”高栋摸摸额头,“只不过我没证据嘛。两个案子都伪造成非谋杀,手法有一定相似度,应该是同个凶手干的。”
“那王宝国呢?”
“王宝国案子手法完全不同,一个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别,极有可能另有其他凶手,杀害王宝国后,另一人再搭车设计杀害胡和邵。至于两个凶手间有没有联系,还是单纯搭车杀人,没办法判断。”
陈法医脸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老大,若真是这样,咱们这案子可实在不好破呀,现在一个凶手都抓不到,更不用说抓两个凶手了。”
高栋摇摇头:“王宝国案子的凶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后两个案子的凶手。”
“为什么?”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光是破案,也要提防下一起案件发生。你觉得哪个凶手更难对付?各单位通知已经下发了,相信这些头头脑脑最近上下班出门一定会多加注意,并且全县二十四小时巡逻布防。王宝国案的凶手想再来一次背后割喉杀人,很困难了。唯独后面两个案子的凶手,让人防不胜防。你下班回家时,你能想到头上突然掉块石板把你砸死?邵小兵到底如何死的,我也压根没有主意。这个凶手才是最难对付的!”
陈法医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
“重点两方面,一是查清犯罪经过;二是查出犯罪动机。急事须缓行,尤其邵小兵案的详细经过现在还根本没法还原,咱们要一步步调查过去,首先把他家查个水落石出。其次,公检法一把手死了,犯罪动机很明显,凶手必然是遭受了司法不公,咱们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冤假错案全部翻出来,过一遍。这回顾不上哪些是他们县的敏感点,不能动,涉及任何级别岗位的案子,都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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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恐怕他们县不会配合。”
高栋点头:“我知道,现在江伟是代局长,他有这个权限。我也是只查案,不翻案,如果谁还有意见,江伟摆不平的,直接来找我。这动机只是一方面,旧案翻出来后,也是大海捞针,需要一个个嫌疑人排查过去,关键还是在你这边!只有犯罪经过清楚了,凶手的身份轮廓才能清晰,这时候再结合动机一起查,才能立竿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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