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花团锦簇,群芳争艳,在场的不是宗室千金,就是高官之女,现被姜太后邀至慈宁宫参与这场赐礼小宴,本就是彰显身份的大好时机,家中自然备好了送予未来王妃的婚前礼。
顾家的女儿自小被丞相娇惯着长大,顺风顺水十余载,京中人都瞧在眼里,她都这般金贵了,难不成还能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还真能,那位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夫君,却被顾五小姐牢牢勾住了心神,倒是非她不娶。
想当年,摄政王还是少年将军的时候,就引得众家少女痴恋不已,他是天之骄子,是北疆的永远不会陨落的传说。
远征近防,奇袭堵击,迂回纵深,用兵如神,将边塞沿线二十四个大国小国耍地团团转,奇功妙计传入京城,无数人为之倾倒,赞他不愧是陆家的儿郎,却又远胜于先祖。
那时还有诸多胆大的女子上前宣仰爱意,但次次都被拦下,能近他身侧的,就只有顾宜宁。
后来少年成王,运筹帷幄,收敛锋芒,却再也没有姑娘敢过去自取其辱,无别的原因,只是害怕,他行事不像前几年那般嚣张亮堂,随便一点头就引起一场动荡。
反而越来越低调,常于背后下手,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便丧生街头,玄乎其神,死于巧合之下,愣是找不到一丝将矛头指向摄政王府的证据。
朝堂上有些不同派别的言官文臣甚是憋屈。
憋屈又恐惧,总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葬于这个疯子的利刃之下。
虽然害怕摄政王,但因为有顾宜宁的存在,他们还愿相信他有人性,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心上独独放着一个女人。
人一旦有了软肋,心就还是柔软的。
即是软肋,也是羁绊,未来有无数机会可扯他坠入深渊。
可是。
如今却有了金屋藏娇的朱雀姑娘。
深情专一了数年的陆旌,居然也有喜新厌旧的一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忧愁的人,却各有各的愁思。
也不知顾宜宁,到底有没有本事栓住男人的心。
门口那道清艳窈窕的身影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在场的众人,聪明点的都缄口不言,寥寥几人在踩高捧低,说着外面的风言风语。
快把那朱雀姑娘夸地跟九天之上的神女相匹配了。
但正主似乎没听见一般,面容无波无澜,径直走了过去。
顾宜宁在香案前站定,任身后侍女将她的绯色罗裙抚平,静候着太后的到来。
片刻后,宫人鱼贯而入,长长一行队伍,人手捧着个用红布搭盖的盛盘,在那之后,终于迎来了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
她身后,跟着先前住在摄政王府的叶雅容。
姜太后坐于凤位,玉阶之下的香案前,站着各个仪态端正的名门贵女,她先看了眼一身宫装的顾宜宁,从容沉静,康嬷嬷教导有方,倒是有些王妃的样子了。
“免礼。”
一声令下,嗓音尖亮的太监站在中央,宣着贵女们送来的婚前礼。
“徐二小姐,金瓒玉珥一副。”
“文思县主,累丝珠钗一支。”
“李三小姐,”太监犹豫了一下,道:“翡翠步摇一副。”
翡翠步摇,绿地通透。
云鬓间点上翠绿,晦气得很。
这种颜色的步摇世间少有,不知李婉儿从哪费劲地找出来的。
众人闻言都往顾宜宁的方向瞥,想看她脸色沉沉的模样,奈何美人并不理会,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才一一回望过去,眼神干净清透,无辜地很。
姜太后见此,命人将自己备的礼呈出,红绸抬开,入眼的是一尊玉石打造的并蒂莲花,泛着温润的光泽。
并蒂,并蒂,其中意寓浮于表面,顾宜宁含笑夸了两句。
姜太后见她欣然接受,没耍大小姐脾气,神色复杂地同康嬷嬷对视了一眼。
果然变了不少。
定是被那件事打击到了。
茶杯空了,她身后的叶雅容及时添上一杯清茶,姜太后眯了眯眼,原本想着,封叶雅容为县主,待大婚当天,把她送入王府,当侧妃也好,姨娘也好,总不能让王府后院全被顾宜宁霸着。
况且叶雅容先前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和老夫人多少有点感情基础,陆旌就算再不喜,也应该会给老夫人面子。
但如果她真这般做了,便是与顾家生出了嫌隙。
顾家女儿她看不惯,那位二公子可是前途无量,姜家有不少适龄姑娘还待字闺中,顾承安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如今想要两全其美,舍弃叶雅容方为上策,今日看来,那位朱雀姑娘把顾宜宁压制地老老实实,也是个不省心的,日后进王府应该不难。
姜太后脸上神色精彩,还剩最后两个尚未掀开的盛盘,她抬眼看过去,指了指左侧那个,“陆夫人身子骨柔弱,不方便进宫,托哀家把这份礼带到你面前。”
陆夫人母家便是姜氏一族,也是姜太后的妹妹,她先前和陆卓一同住在一处边陲小镇,近些日子才回到京城,居于京郊一处别院。
看着红绸之下美轮美奂的洛神珠,大殿响起一阵赞叹,就连看惯了各色各样奇珍异宝的顾宜宁,眼中也未免闪出几分惊艳。
洛神珠,乃前朝贵物,整个大晋找不出第二颗。
陆夫人却送给了自己。
顾宜宁垂下眼眸,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她对陆夫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温婉的层面上。
右侧是远居碧霄宫的圣上派人送来的,一份变幻瑰丽的琉璃盏,虽也流光溢彩,但有了洛神珠的衬托,倒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最后两份礼,让赐礼小宴直接升了个档次。
顾宜宁福身退出,身后的人分外眼红。
夏末,迎来了最后一波花期,棠梨院各种花香袭来,久经缠绕在院内,连繁复华美的嫁衣上也染了点香味。
铜镜前,顾宜宁睡眼初醒,水光朦胧,梳发的妆娘为她挽起满头青丝,置于鎏金凤冠中。
相府门前,锣鼓喧天,红妆千里,十余条街,数座石桥,全铺上了花浪,两侧风灯高挂,喜气绵延不绝。
周围讨喜糖的小孩,成群结队而来,喜酒的香味,也弥漫开来,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攒动的人群。
人海熙攘,上翎军的将士们铠甲加身,但手腕上却各自缠了红绳,朝气蓬勃,脸上挂着压不下的笑意,好不容易才开出一条喜路,护着迎亲队伍在吉时到达。
一片欢声笑语中,顾宜宁被人扶着跨出门槛,喜服上金丝勾勒出的牡丹双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裙尾摇曳,环佩作响。
顾汉平饮了口女儿敬上的喜茶,眼眶有些充红,沉沉地唠叨了几句后,便挥手放人。
顾宜宁被沉重的发饰压地步子虚软,盈盈拜别,缓慢地向门口走去。
喧闹声越来越重,端于马背之上的摄政王落拓挺拔,一身喜服淡化了常年的杀伐和威仪,清凌疏淡,俊美惊绝,只可远观,而不可冒犯。
不禁让人遥想起当年鲜衣怒马的冷面少年郎。
也是这般从远处纵马而来,在相府门前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鼓乐震天,红门中,终于跨出了盛装华服的摄政王妃。
喜帕之下,顾宜宁看着指骨分明的手掌,喘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依靠似的,将自己的手缓慢搭了上去,而后悄悄地,把身上重力左移,被陆旌轻巧地渡了过去。
她手掌纤软,头回这么光明正大地牵住他,有些好奇指他腹上粗糙的薄茧,小心翼翼地点了两下,也没探究出什么。
陆旌反手扣紧,心道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闹他,也不知晚上又会蔫儿巴成什么样。
八抬大轿,风光入府,艾草熏身,花露点额,跟随着喜娘的声令,终于到了堂前行三拜之礼。
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将沉甸甸的喜袋佩于顾宜宁的腰间,她身上重量又増了几分。
陆旌手中牵着红绸另一端,在手臂上饶了几圈,缩短距离,同小姑娘十指紧扣,慢慢地把她领入洞房。
喜杆握在手中,比任何刀剑都轻便,他挑开大红盖头,心神有一瞬紧如筝弦,幸而盖头之下,是自己梦见过无数次的姑娘。
于他而言,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为心安。
房内酒香四溢,顾宜宁脸上余霞成绮,此时低着头沉思,她前世经历过洞房花烛夜,也和陆旌行过多次欢好之事。
眼下这点场面,无非就是再来一次而已,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和现在的陆旌相比,她勉强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人,顾宜宁抚了抚跳个不停的心口,故作正色,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就去解男人的衣襟。
像上一世那样,动作娴熟。
熟练到陆旌脸上都生出点异色,衣襟被解地松松垮垮,他看着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眸,差点就要沦陷在其中。
陆旌无法纵任她的动作,费力地拉回些许理智,这才不紧不慢地制止了在自己身上肆意点火的一双手。
他道:“合欢酒未喝。”
“也未去喜宴敬酒。”
两句话一字一字砸到顾宜宁头上。
还有两件事没干。
自己便快进到了这一步骤。
她的眼神逐渐从茫然转成羞愤,而后面红耳赤,脸上渡上一层绯红,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解释出来。
陆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笑意,“我去去就回,不必心急。”
顾宜宁揪着喜服上的绳穗,无法反驳。
她何时心急了。
她一点都不心急。
也罢。
让他以为自己心急,总比以为自己不愿行这事要好得多。
一杯合欢酒下肚,胃里滚烫炽热。
临走前,陆旌行至门边,突然转过身,问道:“宽衣解带的本事,从哪学来的?”
他站于光影下,神色莫辨。
男衣与女衣不同,只解个一两次,绝对达不到她那般熟练。
顾宜宁刚缓过来没一会儿,就要面对这么个问题,心立刻又提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宜宁:跟你学的!
我果然还是很会熬夜!
茶叶水比咖啡厉害。
码了两章,先发一章,另一章留到晚上再发,体会一下有存稿的快乐(不是,其实是因为最近在搞论文,怕晚上又迟到,所以留一章更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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