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朝嗯了一声:“内部在出血,胸撑给我。”
精神力在无意识中散发而出,包裹住哨兵裸露的胸腔,向内探寻,支气管、心脏状况正常,主要大动脉也正常,肺脏有些挫伤,但问题不大,只有一处主要出血点。
到底在哪里?
隔间中的许云菲猛然抬头看向陆烬朝所在的方向,满眼震惊,怀中的安哥拉兔抬起前身,朝着手术室发出细弱叫声。
年轻的医生站在三台手术床中间,沾了鲜血的手正拿着手术钳,拨动哨兵的器官和组织,寻找出血点。
……这是?!
更多精神力涌出,却未曾被陆烬朝察觉,他紧盯着眼前被打开的胸腔,一切仿佛都以3d图形的形式展现在他脑海之中,每一根血管,每一束神经,正在律动的脏器,隐埋在层层组织下的部位,全都被“看”到了。
“找到了。”
陆烬朝伸出手,握住护士递来的止血钳,夹住被肋骨刺破的乳内动脉。
动脉血管失去血液,很快瘪了下去,陆烬朝手很稳,他终于第一次抬头,看向一助。
“静脉给肝素,进行动脉缝合。”
一助点头,开始进行止血和动脉的缝合。
与此同时,一床病人胸口上的金属片已经被移走,负责为他紧急处理的急诊医生王求平喊道:“陆医生,这边好了!病人呼吸困难,左肺部不能复张!”
陆烬朝转身朝向一床,快步走到跟前,他从护士手中接过肺叶钳:“上支气管镜。”
内窥镜迅速插入病人鼻腔,陆烬朝盯着影像随着镜头的深入变化,但冥冥之中,他仿佛已经知晓了病灶——左侧支气管在车门的切割之下,完全断裂。
“上体外循环。”还没等得到确切的结果,陆烬朝就等不及地发出指令,时间就是生命,满腔的积血和肺坠特征已经告诉了他病灶,所谓内镜结果不过是给出一个证明。
肺叶钳轻轻提起左侧肺叶,这下主支气管的断口处再清晰不过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准备进行支气管破裂修补术,超声刀给我,内镜不要撤,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小损伤。”
支气管断裂处的切口被重新切割成平整,方便下一步的对接和缝合。
陆烬朝检查过有无其他损伤,确定伤者其他的内脏和血管问题不大,“王大夫,这个你来缝吧。”
“怎么缝?”王求平身为急诊医生,在胸腔手术上的造诣不比陆烬朝,但如果是常用的缝合,还是能做好的。
“膜部对齐,等距四定点缝合,针距不小于0.15,在管壁外结扎,小心不要让管腔旋转。”
“好。”
将缝合交给了王求平,陆烬朝转而走向第二床的伤者,钢管已经在于辉和护士的努力下被取出,他们正进行着紧急止血,拇指粗细的钢管擦过了他心脏,造成大出血。
于辉:“心脏受损,应该是右心室!肺部的情况也很不好!”
“知道了。”
简单的开胸已经完成,陆烬朝迅速切开心包,吸去积血和其中血块,准确无误地找到受损部位,用手指按压在伤处,压迫止血。
速度快得让一旁的于辉都忍不住愣住,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三年前在急诊跟着他实习过的学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但他没想到短短几年里,陆烬朝竟然成长到了让他震惊的程度。
而陆烬朝根本不曾注意到于辉的惊讶,他全副身心都扑在三个病人身上。
是的,三个,不光是正被他压迫住心室,准备进行缝合的伤者,旁边支气管缝合术的进程,哨兵乳内动脉的缝合和肋骨碎片清除术也全都展现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且精确。
海水渗入一切,包裹一切,填充一切。心室的创口太大,陆烬朝用两针交叉的牵引线暂时止血,加上垫片进行第一层的代垫缝合。
这时,隔离门再度打开,接到电话后立刻从家里匆匆赶来的尤斯塔快步走到陆烬朝旁边,低声道:“怎么样?”
陆烬朝:“暂时都把血止住了,一床主支气管修复,肺部挫伤,二床心脏急性创伤,三床八根肋骨粉碎性骨折,乳内动脉破裂,正在修补。”
“好。”尤斯塔接手了三床哨兵的手术,陆烬朝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了一个,一时间手术室里就只有各种机械碰撞声响和短促的交流声。
于辉充当着陆烬朝的助手,配合进行着心脏的缝合,饶是在行业内摸爬滚打了二十年,也不得不感慨,陆烬朝的缝合可以称得上艺术。
他是怎么把一切都做得如此精准的?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密且迅速。
将心脏缝合完毕,确定不再出血,陆烬朝在膈神经后开窗引流,方便进行后续的观察。
就在护士和助手都松了口气,以为就此结束时,陆烬朝并未收手,而是冷静道:“把脾托出来,他的脾也破裂了。”
所有声音都传入玻璃墙后许云菲的耳中。
疲惫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出现在每一个医护身上,过度紧张造成的负面情绪在向导的牵引下消失。医护的状态直接关系着手术的成功与否,她虽然没有站在手术室内,却是他们重要的保障。
三床的哨兵状况一直非常稳定,在之前进入他屏障时,许云菲发现哨兵的痛觉已经被关闭,所有的负面情绪和疼痛也全都被清理干净。
这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向导。
许云菲想到十几天前,陆烬朝突然去了哨兵科室一趟,那时她还以为陆烬朝是去找殷齐的。
原来他一直在隐藏自己。
许云菲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精神力和陆烬朝的进行融合,尽可能给他一些必要的支撑。
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如此长时间的高强度使用精神力,很容易会陷入过载。
凌晨两点半,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三位伤患的生命体征全都趋于平稳,被推进icu进行进一步观察,陆烬朝脱下手术服和染血的手套,仔细清洗双手和手臂,在更衣室换上衣服,拿回钥匙和胸牌,走出手术室。
他脚步相当虚浮,眼前有些发花,精神高度集中了整整六个小时,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于辉拍着他肩膀赞不绝口,但陆烬朝已经听不太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口被抽干的井,然而精神图景中,海面仍旧一望无际。
许云菲走过来,阻止了满脸兴奋的于辉继续说下去:“于老师,让陆医生快去休息吧,他白天还上了一天班。”
于辉这才反应过来,陆烬朝可是连轴转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还主刀了三台难度极高的急救手术:“哦哦,对,小陆你快回家吧。”
陆烬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于辉转身去和尤斯塔交谈,许云菲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
温和的精神力给予他最后的帮助,陆烬朝点了下头,已然无法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许云菲担忧的注视下,转身走出急诊大门。
陆烬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他头疼得愈发厉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深空。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是因为手术的时候太过专注,精神力透支了吗?
从出租车上下来,夜风吹过一团浆糊的脑袋,陆烬朝踉踉跄跄来到门边,伸出手去按指纹锁。
第一次摸到了冰冷的墙壁,第二次按上了凸起的门框,第三次碰到的是门把手。
陆烬朝努力把手指对准,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距离感。头已经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都有些想吐,陆烬朝一手撑在墙边,眉头紧皱地闭眼站着,等待这段最难受的时光被捱过去。
但腿已经软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在摔倒在地之前,面前的门突然打开,陆烬朝抬头,对上了哨兵愕然的目光。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摔进了林啸鸣怀中。
第11章
问:一个因精神力过度使用,导致过载的向导会出现怎样的症状?
放在之前,林啸鸣绝对不会关注类似的问题,上辈子里他身为黑暗哨兵,不曾结合拥有自己的向导,也没兴趣去了解更加深入的东西。向导对他来说,可能是同事,工具,敌人,却永远不会是伴侣。
而如今,陆烬朝给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昨晚林啸鸣一直在等陆烬朝回家,对方八点左右给他发消息说就要回去,却一直都没再有动静。
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林啸鸣到底有点担心,他一直在客厅里等到凌晨三点,终于听到了外面寂静街道上的动静。
他打开门,陆烬朝径直倒进了他怀里。
说是一头栽进来更为准确,林啸鸣把陆烬朝拖进玄关,只用了三秒钟就判断出对方经历了什么。
精神力过度使用导致的意识过载。
陆烬朝整个人完全瘫软了,意识全无,林啸鸣将他抱进卧室,想要进入他精神领域协助一番,却发现陆烬朝的屏障坚硬如铁,根本连个缝隙都没有。
他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
这样坚硬结实的屏障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产生,陆烬朝十六岁时没能顺利觉醒大概也与此有关。
陆烬朝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和消毒水味都告诉林啸鸣,他刚刚大概进行了一场艰苦绝伦的手术,才导致了过载。
林啸鸣脱掉陆烬朝的衣服和鞋子,把他安顿好,雪豹扒在床沿上,嗅着陆烬朝的手。
“不要打扰他。”林啸鸣轻轻拍了下雪豹的头,“走吧。”
他也终于能去休息了。
陆烬朝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客厅里的林啸鸣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听得一清二楚,他推开卧室的门,陆烬朝已经醒了,正皱着眉头缓慢挪动姿势。
“感觉怎么样?”
林啸鸣来到床边,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头,还好,温度正常。
陆烬朝呆呆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午后日光,竟有种难以描述的透明感。
林啸鸣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从来没见过陆烬朝这幅近乎呆傻的表情。
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林啸鸣皱了下眉头,他手掌在陆烬朝面前晃了晃,低声道:“还知道我是谁吗?”
陆烬朝不知道接收到了怎样的信息,愣愣地盯着林啸鸣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从鼻腔里发出的笑声听起来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林啸鸣:………………
林啸鸣抓住陆烬朝手腕,试图再度进入他的精神图景,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仍旧被屏障牢牢挡住。
觉醒那天他顺利进入陆烬朝的精神图景,是因为正处于结合热中的陆烬朝在迎合他,主动为他开放。
强行闯入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林啸鸣收回手,面对这样的陆烬朝一时间有点无措。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见陆烬朝嘴唇有些干,去客厅里倒了杯温水。
“先喝点水吧。”
他扶着陆烬朝后背帮助他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对方一直盯着他,一眨都不眨,林啸鸣头一次注意到,陆烬朝的眸色在阳光下颜色竟然那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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