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事件逐渐的发酵,而朝堂上的不同声音也被社团的情报机构得知,所有的情报雪片般的飞向大员淡江港。
而团结商社事件掀起的波澜越来越大,韩爌私底下联络了不少的科道言官开始弹劾毛文龙,说毛文龙勾结匪类,游而不击,大肆挥霍朝廷的饷银,中饱私囊。毛文龙也够倒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这些弹章递上去以后,天启皇帝一改不理政事的坏习惯,马上朱批,让朝堂诸公讨论,江南派那能干啊,现在惩处毛文龙,接下来就该惩处与团结商社勾结的不法商贩了,现在以社团在江南的贸易量,哪家士绅没有分润好处?何况打起来受损失的绝对是江南地域,让晋商捡便宜。你晋商底子也不干净啊。
于是,江南籍贯的科道官纷纷上书反驳,说毛文龙劳苦功高的有之,说登莱给毛文龙供应不足的有之,说毛文龙拿出家底购买粮食养活出逃辽民的有之,更有道德模范者,大力称赞团结社团给辽民一条活路,以免冻饿而死,功德无量。让朝堂里的各种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打毛派一看,这还得了,立即加强了攻击火力,弹劾毛文龙的奏章象雪片一样飞到天启皇帝的龙案上。
天启皇帝这两天对心爱的木工兴趣缺缺,却爱上了政事,这日,皇帝穿着一身柞蚕丝呢绒缝制的月白长衫,坐在南书房里听魏忠贤读奏折,因为读书不多,看奏折费劲,所以奏折都是魏忠贤念给他听,弹劾的内容忒多,搞得魏忠贤念的辛苦,嘴都长火燎泡了。
沈尚岳的南湖商行从社团采购了少量的柞蚕丝呢绒布来京城售卖,马上被魏忠贤下面的小太监买了进献给魏忠贤,魏忠贤一看这个布料厚实挺括又不失飘柔,于是让客氏操持尚衣监给天启皇帝做了一些衣裳,冬季穿着又顺滑又保暖,深得皇帝的喜欢。
“大伴,你说这毛文龙是一个忠臣么?”皇帝问魏忠贤,而魏忠贤为了搞平衡,维持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只能打哈哈,“皇上,奴婢认为,皇上您想让他忠,他就必须得忠,想让他奸,他就是奸臣。”
“哦,这话如何说起呢。”天启皇帝稚嫩的声音透着好奇。
“皇上,毛文龙孤悬海外,在敌后苦苦挣扎,离陛下相隔千里,是忠是奸,则要看他这两方面那一面对朝廷比较有利就是。”
“噢,魏大伴说的有道理,那你说是忠有利还是奸有利呢?”皇帝继续问道。
魏忠贤分析道,“毛文龙是前顺天府尹沈光祚的外甥,自幼在舅家生活,甥舅情深,而且沈家在江浙根基深厚,毛家在杭州也得其护佑,毛文龙肯定是不可能投建奴的,但他的手下全是辽东人,固然有的人跟建奴仇深似海,但没有亲族牵制,将来如果有性命之忧,走投无路时就说不准了。”
这个魏忠贤对人性的分析真是一针见血啊,九千岁的虚名也不是浪来的。
皇帝说,“那这个毛文龙肯定是忠的,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啊!”
“皇上,毛文龙孤悬海外,朝廷的钱粮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您看,花在辽西的钱粮是东江的百余倍,他毛文龙要在建奴的眼皮子底下活下去,也确实不易,要说他有多忠,奴才看也未必。”魏忠贤又说道,把皮球踢了出去,自己摘得很干净。
“噢,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他不投敌,能管住手下一帮辽东籍的将领,哪怕他有一些小动作,咱们也不用管他是忠是奸了?”天启皇帝困惑的说。
“皇上圣明,有毛文龙在侧,哪怕他跟建奴眉来眼去,只要不是真正投降建奴,甚至投降后还赖在东江不走,建奴就不敢全力在辽西用兵,辽西压力就大减,等孙督的筑城计划完成,辽西可高枕无忧也。”
天启听得魏忠贤一番话,也有些主意,然后把所有的弹章全部留中,外面挺毛派的科道官一看奏折留中了,不能就毛文龙这事做文章,就开始集中火力弹劾辽西的营官将领,说他们贪生怕死,丧师失地,靡费钱粮。
辽战刚起,文官在辽西的钱粮上伸手不多,没有形成利益集团,所以弹劾一下转移火力也是可以的。
于是,朝堂上越来越混乱,一直到腊月二十才消停,因为各部堂都交印准备过年了,争吵工作暂停。
白翎岛的海湾,由于从辽河口移民工作的结束,原本熙熙攘攘的港口,一下子清净了不少。转运的高丽船和日本船,全部领取了社团发放的佣金回家休息过年去了,只有社团自有船只还在干着转运白翎岛移民去大员、马场港和黑岛的活。
另外,荷兰人的五艘盖伦船自雇佣合同结束后,一溜烟的装载移民航向淡江港,过了一年修身养性生活的皮拉尔船长一再叫嚣绝不会再来了,直到王启山大谈明年白翎岛的服务业规划时,他才露出一副憧憬的神情,对王启山的远见卓识表示佩服。
这天,病急乱投医的毛文龙不顾天气严寒,乘船从东江赶过来会见名闻东江的“赛诸葛”王启山。
“哎呀,不好了,这次捅着马蜂窝了,朝廷的御史跟发了疯似的,老弟,我这小身板眼看就要完啊!”毛文龙见着王启山大声叫苦。
“大帅,此事不必担忧,从京师得来的消息,经过兄弟我翻来覆去的分析,我认为在皇上心中,大帅的位置还是蛮重要的,有皇上保着,大帅可以高枕无忧也。”王启山一本正经的胡说着。
毛大帅大喜,连忙追问,“有兄弟一言,本帅心中犹如拨云见日,兄弟快快跟为兄说说。”
“大帅,您看,弹劾您的御史都是籍贯山陕的科道官,您看这些人,”王启山拿出一个名册,上面是弹劾毛文龙的御史名单,几乎全是山陕人士,“他们和晋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和建奴的交易,可以说绝对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一是把交易价格拉下来了,二是把交易量拉下来了。”
“在辽东,凡是涉及粮食,普通日常用品,晋商完全没有竞争优势,只有在我方严控的军器领域,晋辽双方才能继续维持贸易,对晋商的经营打击极大。”王启山继续分析,“甚至,建奴转卖我们的贸易品给蒙古人,赚了一大笔钱的基础上还比晋商的便宜。”
“还有一个方面是社团故意为之,大部分建奴的毛皮都被我们高价收购,但由于黄台吉的阻扰,还有少部分流入晋商手中,不过也对他们造成了严重的皮货缺货危机。”
“等等,和建奴的贸易不是一直是黄台吉在主持么?他怎么会阻扰贵社去收购毛皮。”毛文龙问道。
“这就是黄台吉的战略眼光,他要留着晋商与咱们竞争,甚至在跟晋商的贸易中亏损也要维持晋商的存在,”王启山又夸了一回黄台吉,“所以,这帮山陕籍的御史才会对大帅您大肆弹劾。”
毛文龙一拍大腿,“这帮奸商,只想自己卖国,不让他们卖国还要弹劾我这个忠君爱国的大帅,太可恨了,诚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毛文龙还流露出一丝代人受过的怨念。
“他们对大帅的弹劾实则对着沿海、江南的商家去的,因为他们的下一步就是迫使朝廷对我社团开始封锁,那么,和我们做生意的沿海、江南大商就不能幸免,这不捅了马蜂窝了么!您看,保大帅您的官员比那些弹劾您的御史多多了。”王启山继续说道。
“我祖籍是山西的,但在江南长大,我母家沈氏是杭州名门,我也搞不清我到底是哪一派了,呵呵,”毛文龙讪笑了一声。
“这次沿海、江南派绝对把您当自己人了,保住了您,此事到此为止,大家还能继续做生意发财,士绅家的富贵才能保全,如果大帅您倒了,下来就是封锁我们商社,我们商社肯定不干,江南肯定会有冲突,那不就鸡飞蛋打了啊。”王启山对江南官员的心思一目了然。
毛文龙沉思了好长一会,问道,“那兄弟怎知皇上要保我呢?”
“这个,我们收到线报,宫里的小公公传出来的,说皇上才不管大帅是忠是奸,只要大帅能牢牢钉在东江,不投降建奴就行了,还有御史弹劾,辽西军费百倍于东江,不也是丧师失地,委顿不前么!”王启山放了一个秘密消息。
“皇上英明啊。”毛文龙听了,半晌才说出,“那皇上为什么在刚开始弹劾本帅时让朝堂讨论呢?”
“大帅,您被皇上利用了,”王启山神秘的笑道。“在此之前,这帮科道言官都是在干啥您知道么?”
毛文龙摇摇头,说,“一直没有关注京师动向。”
“在此之前,这帮御史一直在上书催促皇上赶紧让乳母客氏搬离宫中,您不知皇上有多烦恼,哈哈。”王启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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