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王家二爷王舣和李家二爷李清平挑挑拣拣,总算买定了几处庄子,地契图册送到李苒手里第二天,谢夫人再次登门。
李苒让进谢夫人,看着谢夫人的目光从垂手停在门口的桑嬷嬷身上,看到她身后的紫茄。
谢夫人落了座,从紫茄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李苒笑道:“有几句,想了想,还是过来当面跟姑娘说一说好些。”
李苒见谢夫人一句话之后,没再往下说,示意紫茄,“我跟夫人说说话儿。”
紫茄曲膝应了,退后几步,招手叫上侍立在门口的小丫头,一起退了出去。
“这几个,姑娘用着可还好?”
看着紫茄退了出去,谢夫人冲门口方向努了努嘴,看着李苒笑问道。
“很好。多谢你。”
李苒微笑应了,微微欠身致谢。
“姑娘客气了。”
谢夫人欠身还了一礼,将手里拎着的小包袱解开,先拿了最上面一本册子,送到李苒面前。
“这是舲姐儿她阿爹请了太子爷的示下,抄出来的王爷名下的庄子,多半是御赐的庄子,还有几座,是太子爷打发人替王爷置下的。”
谢夫人的话顿住,端起茶慢慢抿着,等着李苒翻看册子。
李苒翻开册子,看到头一座庄子两万多亩,眼神就有几分呆滞,好在她垂着眼。
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李苒默默计算着田亩数,算到最后一页,李苒慢慢吐了口气。
这本册子里,田地一共十二万亩有余,三十一座庄子,这其中,有两座果园,还有两座山。
“有红点的,是御赐的庄子,一共二十一座,都是因为军功得的赏赐,其余十座,是这十来年,太子爷替王爷置下的。
还有两座专门养些小野物的庄子,和四座山,是封给虎将军的。
虎将军回归山林后,王爷都交还回去了。
四座山归于山民。两座庄子,前儿,皇上作主,给姑娘做了添妆。”
谢夫人见李苒看完了,放下杯子笑道。
“姑娘嫁妆里的庄子,多在京城附近,以菜园果园居多,只有一座小庄子,临近夷山,离开宝寺也近,景色极好,以后可以盖座别院。”
李苒听谢夫人特意提到开宝寺,心里微微一动,”开宝寺有什么讲究吗?”
“开宝寺是前梁太祖登大宝前,筹银所建。
据说,太祖在开宝寺那里遇到了一个坐禅的高僧,那位高僧说:在那里坐禅,是因为那里该起一座寺院,太祖就出银子,建起了开宝寺。
那位高僧,就是开宝寺第一位方丈,行云大德,如今配享偏殿,受一柱香火。”
谢夫人带着笑,解释的极其仔细。
李苒轻轻喔了一声,没多说话。
一个人,在做了皇帝,特别是开国皇帝之后,就由人,成了非人,会生出无数的传说和传奇,不过多半都是假的。
“姑娘和王爷没什么好见外的,置办姑娘的庄子时,就先想着以后的起居方便。”
谢夫人扯回话题。
“多谢。”
李苒再次欠身致谢。
“姑娘太客气了,能替姑娘尽一份心,我和阿舲她阿爹,还有二郎夫妻,不知道多高兴。”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这是替谢泽尽心,不过,替谢泽尽心,也就是替她尽心。
“这些年,王爷从不理会这些杂务。”
谢夫人接着说庄子的事。
“这些庄子,阿舲外翁隔上一年两年,就打发几个老成管事,悄悄去看一遍。三十一座庄子里,一多半经营的不怎么好。”
谢夫人说的很委婉。
李苒嗯了一声。
谢泽如果从不理会的话,这些庄子,放任了十来年,不是不怎么好,而是极差。
跟管理经营公司相比,这打理庄子,不知道是容易些,还是更难。
“这一本,是除了王爷身边侍候的人之外,王府下人的花名册。”
谢夫人又推了一本极薄的小册子,到李苒面前。
“一共二十一人,都是从宫中粗使上打发过去的粗使仆役婆子,打扫各处,打理花草。
最年青的一个,今年四十九,最大的,六十七了。”
李苒没翻开册子。
谢泽那座从前的将军府,现在的荣安王府,冷清到什么样儿,她已经实地见识过了。
她想到了谢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等她往下说。
“姑娘身边只有桑秋月和紫茄青茄,只怕这会儿,都有些顾之不及。”
谢夫人没绕圈子,干脆直接的说出了她这趟过来的最主要原因。
“这几本,是我和阿舲二嫂理出来的我们家的下人名册,以及各人掌管何处何事,这一本是内院,这一本是外院,这一本是外管事采买等。”
谢夫人按着厚厚三大本册子,并没随着话推过去,只看着李苒的脸色。
“多谢。”
李苒再次致谢,这样一份可以做样版的册子,对这会儿的她来说,可太有用了。
“姑娘不嫌我多事就好。”
谢夫人暗暗舒出口气,笑着将册子推到李苒面前。顿了顿,接着道:
“不瞒姑娘,王爷那边需用的人手,早十来年前,阿舲外翁和外婆,就一直准备着了,姑娘要是觉得还能用一用,需用什么样的人,要用多少,只管打发人递话给我。”
“好。”
李苒一个好字干脆利落。
对她和谢泽来说,谢家的人手,确实是最可用,也最该用的人手。
谢夫人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谢夫人声音微哽,顿了顿,缓过去那一阵哽咽,接着笑道:“还有件事,是阿舲太婆托付给我的。
阿舲太婆身边有两位随侍多年的武婢,功夫好,人也极稳妥可靠,想送给姑娘使唤。”
谢夫人最后一句话尾声往上,透着浓浓的询问之意。
李苒眉头微蹙,功夫好,那她听到的武婢,就是武婢,会武的婢女。
为什么要送会武的婢女给她?京城不安全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好。”
李苒沉默片刻,干脆应声。
凭着直觉,她觉得安老夫人于她,更象是亲人,她对她的信任,超过眼前这位谢夫人。
嗯,她和她,也确实算得上有亲。
“那太好了!”
谢夫人的笑从内到外,一边笑一边站起来。
“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
李苒跟着站起来,将谢夫人送出院门,回到上房,拉过那三本厚册子,仔细看了一遍,想了一会儿,看着紫茄吩咐道:
“把桑嬷嬷和青茄叫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紫茄应了,急忙出去,片刻,就叫了桑嬷嬷和青茄进来。
李苒坐在炕上,看着在炕前垂手侍立成一排的三人。
“这一阵子,我看你们三个各有分工,章法分明,很好。”
桑嬷嬷和青茄紫茄齐齐曲膝。
“就照现在的分工,你们各自需要多少人手,写下来给我。”
李苒的话顿了顿,“照嫁过去头一个月的需用安排,之后,看情况再说。”
“是。”三个人齐声应了。
桑嬷嬷抬头看向李苒,小心道:“听二奶奶说,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七?”
见李苒点头,桑嬷嬷接着道:“姑娘嫁过去,几天后就进了腊月,进了腊月,就要开始办年。
过了年,只怕又要待客戏酒什么的,这一两个月,是一年里头最忙碌、最需用人手的时候。
这一块儿的人手上,是不是也要预备一二?”
李苒沉默片刻,摇头道:“先不用。”
“是。”桑嬷嬷欠身脆应。
谢夫人走后一个来时辰,桑嬷嬷就带着两个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极是干脆利落的妇人进来。
两人一进来,就跪倒在李苒面前,一丝不苟的磕拜下去。
李苒仔细看着两人。
这两个人和周娥一样,带着一身的行伍之气,只是周娥身上多了一份散漫,而眼前的两人,严谨锐利,显得更精锐一些。
两人磕拜起来,左边略高一点的先上前半步道:“婢子姓王,王翠,今年五十三。”
“婢子沈麦,今年五十一。”另外一个,跟着上前半步介绍自己。
“你们两个都在军中历练过?”
李苒再次打量两人。
“是,婢子和沈麦从前跟随安大帅,征战过十来年。”王翠欠身答话。
李苒虽然有几分预感,还是怔了一瞬,端直上身,低低喔了一声,片刻,冲两人微微欠身道:
“以后不必自称婢,你们不是婢女,你我之间,你我即可。”
“是。”王翠和沈麦抬手按在胸前,欠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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