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瑞亚来说,无论她的生父是谁、是什么身份,都代表着麻烦。她希望对方是一个不会对她的生活带来太多影响的男人,虽然他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变化了。
种种猜想在瑞亚的脑海里一直盘旋,她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毕竟明星的家庭狗血戏码向来是媒体的最爱,她从前就见过不少。
欧美的媒体环境更加开放,大陆明星习惯于遮遮掩掩的事情在这里总是逃不开撕到明面上的结局。
不过一回到纽约皇后区,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没有泄露太多异样。如果是以往,瑞亚的母亲梅·帕克一定能看出不对,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梅也没有精力去分析女儿的神情细节。
瑞亚是偷偷回美国的,狗仔知道她的行程,都以为她会去英国,助理临时调整了她的航班,又有一个身手矫健的保镖作掩护,这样她才能这么安静地回到家里。
她原本以为打发走鹰眼需要花费一番力气,但他知道她回来是为了参加葬礼就没有再跟着,听话得不可思议。
瑞亚回来的事情让她的父母稍微高兴了一些,梅的反应更明显,本就沉默很多,失去兄弟让他很受打击。
因为回来得匆忙,瑞亚也没有带什么行李,大部分都会在之后托运回来。她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梅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才抱上来。
酝酿许久,逐渐上了年纪的女人抿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你看上去就像杂志封面一样。”
“也许更像八卦小报的偷拍。”瑞亚抬手拿下了她头顶的遮阳帽,她甚至还戴了一副墨镜,这在悠闲微热的新西兰没有那么过分,在阳光充足的洛杉矶搭配刚好,但放到皇后区就显得有那么点夸张。
还好这里是纽约,时尚小姐并没有那么奇怪。
她的助理还想要给她绑一圈真丝丝巾,瑞亚感觉那实在太显眼就拒绝了,她只是不想引来那些敏锐的记者和好奇的邻居。
一路过来,瑞亚没有看到闪光灯,但是在避开社区的注意力上收效甚微,还是引起了一些邻居的注意。
“本知道你拿到通知书后很高兴,他之前都吃不下饭……现在情况好了一点,他很想你。”
死亡永远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人们总得面对它。瑞亚叹了一口气:“彼得呢?”
“学校日,他去上学了。”
这让瑞亚终于把周一和上学联系起来,因为职业特殊性,她在学校待的时间很少,瑞亚很感谢韦伯中学没有开除她而且还慷慨地送上了一封推荐信,她得还给学校这份人情。
“你们告诉他了吗?”
梅按了按瑞亚的手,“我们打算等他放学回来,他也应该知道了。”
瑞亚回抱了她的母亲,这种时候他们需要更多的还是陪伴,所以她才会决定暂时放下工作回来。
她知道自己的家人需要什么,但对于找上门来的亲生父亲,她就不清楚对方想要什么了。
关于这个问题,她的经纪人马洛伊也许能为她解答一些。
他们在马洛伊纽约的工作室见了一面,这还是瑞亚第一次来这里。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工作室。”
“不全部是我的,我还需要在每月末支付租金。我之前一直在考虑关掉它,以前我还常常到这里出差,现在工作重心都在洛杉矶,这里就没多大用处了。”
马洛伊之前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经纪人,他需要在纽约和洛杉矶之间来回跑,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能签下瑞亚。
现在他在经纪圈里也拥有了一定名气。
他还记得另外一件事:“威胁信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瑞亚早把这个甩给别人了:“不用担心,我交给专业人士了,我想这大概比警察更管用。”
“那就好。”
“我们还是来讨论更重要的事情吧,你都在电话里那么说了,就证明你觉得那个男人和我有关系的可能性很大。”
聊过几句瑞亚就直接跳到重点,她想要尽快处理这件事,“对方是谁?做过基因检测吗?还是需要我现在的样本?”
当初为了找人,瑞亚是给马洛伊留下了一些检验样本,但她不介意实时鉴定,亲自看了结果她也能够更放心。
“放轻松。”马洛伊没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他先拿出了一叠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瑞亚抽空审视了他一会儿,一时无法从打理好的精致发型和剃干净的光滑下巴看出对方的精神状态。
他装扮得越来越接近精英,就很少再出现为精神问题而颓废抑郁的时候了,大多数情况下,整洁体面的服装和造型能够掩饰一切状况。
她只能在马洛伊转动眼球的时候,眼尖地看到那些分布细密的血丝。是没有休息好——还是间歇性焦躁,有待判断。
“我之前和你说过,琼斯被人包养过一段时间。”马洛伊支起手捏了捏鼻梁,他,“他就是那个出手大方的包养人,起码这可以证明,他的确有一定几率是你的亲生父亲。”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瑞亚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她其实没有把琼斯的事情放在心上,名义上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实际上瑞亚来到这个世界就只见过琼斯一两面。
不是在法庭、就是在监狱,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场景。
“还没有做过亲缘关系检测吗?”瑞亚没有追问下去的想法,她对这其中的过程丝毫不感兴趣:“我留下来的样本用完了?”
马洛伊无奈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这件事不麻烦。至少我们可以松一口气,如果真的是他,他看起来不缺钱。”
瑞亚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她盯着自己的经纪人看,“所以也没办法单纯地用钱打发。”
“暂时往好处想吧。”
“从你这里听到这句话真少见,你不才是那个阴暗思想者?”瑞亚终于把那些身份资料拿起来看。
马洛伊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至少会激动一点,血缘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
但是瑞亚没有任何一丝庆幸的想法,“我已经激动过了,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如果是这个男人让琼斯怀孕的,她会这么简单地离开他吗?”
她盯着上面附带的照片看了几眼,没发现自己和对方有什么共同点。
那只是一个穿着经典西装的白人男性,他看上去就是影视剧中典型的富翁形象,当然,还要加上不可缺少的一点,白发苍苍,年过半百。
也许是心理作用,瑞亚感觉那双被上眼皮耷拉了一部分的眼睛让人很不舒服,尽管照片上他是在微笑。
“房子。”马洛伊提醒她:“你们之前在皇后区拥有一栋房产。”
瑞亚不可置信:“这是他送给琼斯的?”
她只在那栋房子里待了一个晚上,然后她就被隔壁的帕克家收养了,后来她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地方。
“转赠协议书上是这么写的。”
她的思维一下子发散开来,如果她真的是对方的孩子,那琼斯怎么可能只要了一栋皇后区的房子。要是知道她的身份,那这个男人又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找过来呢?
看着资料上的身价预估和不动产,瑞亚忍不住嘲讽:“那他还真是慷慨。”
马洛伊还在评估这件事的好坏:“他想和你见一面。”
瑞亚直接就说了:“那我希望在医院见面。”当场做完鉴定。
“我们也没必要把这件事做得太绝。”马洛伊说得并不诚心诚意,他斜了斜那双棕色的眼睛,终于泄露出一丝掩藏的烦躁。
瑞亚完全明白:“哈,你讨厌他。”
“我只是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来分辨我的喜好。”坚持了一会儿,马洛伊还是在瑞亚的注视之下投降了,“好吧,我讨厌他,我还讨厌他的秘书。”
他抱怨:“你不知道和他们打交道有多么烦人,你会被这些人拙劣的演技气死。”
瑞亚可以想象那个画面——虽然她觉得不会有人愚蠢到在明面上露出任何恶劣情绪,但是马洛伊对那些细微的鄙夷、厌恶十分敏感,从瑞亚第一次奥提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好莱坞遇到这种事情了。
她盯着那行名字看了一会儿,“杰德尔·埃塞克斯,好吧,我得承认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问:“他病入膏肓找不到继承人了?”
“……我想赛克斯先生很健康,他唯一的烦恼就是糖尿病和高血压。”马洛伊皱起眉,“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看完这份资料就知道了。”
她看了几眼把东西整理到包里,“等我有心情后,我会好好看下去的。”
在马洛伊打算劝说之前,瑞亚又问他:“那你呢,马修?你现在的烦恼是什么?”
“显而易见,我最大的烦恼就是你。”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瑞亚没有放弃关心,“你还有那种‘状况’吗?”
男人很快就回答她:“我觉得现在你需要烦恼的事情比较多,解决完你的就是在帮我忙了。”
抱怨完之后马洛伊才稍微认真一些:“我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偶尔的小状况根本不算什么。”
瑞亚顿时觉得愧疚:“我很抱歉我的人生有那么多的戏剧性,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夸张。”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这一行成功的原因。”马洛伊开了个玩笑,然后他又恢复正经:“如果你觉得愧疚的话,那就再在纽约接一个杂志采访好了。”
他还是没忘记之前的账,“哈佛女孩!你知道吗,你必须得有一个专访!我都已经想好副标题了——不为名利雕琢自我,你觉得怎么样?”
这听上去有点讽刺,不过瑞亚可以接受这个,“好吧。”
“不过我想多花一些时间陪家人,我不想再接别的什么新工作了。”瑞亚找机会提起过参加葬礼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马洛伊耸耸肩,“或者你愿意和莱昂纳多一起参加葬礼?”
她开始瞪眼睛了:“然后让狗仔进墓园拍照吗?”
最终是她的经纪人放轻声音嘀咕:“好吧,当我没说过,不会有狗仔。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失去亲人得到了安慰和陪伴,所以你们才从朋友发展成进一步的关系……”
“哇哦,多令人感动。”
之后他们又开始聊工作方面的事情,等到谈完后瑞亚才离开,马洛伊原本打算开车送她回去,但看到有人接她就放弃了。
只是在看清楚车里的人之后,他用一种充满审视的眼神盯着瑞亚看了很久,他不需要说什么,也已经用眼神表达了一切。
瑞亚被看得稍微有点心虚,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反问了回去:“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一路顺风。”马洛伊微笑的时候撇了撇嘴角。
“好久不见,迈特斯。”驾驶座上的人冲马洛伊打了个招呼,他从椅背上伸长了上半身,露出一张美国民众熟悉的脸,“顺便帮我向南希问好。”
现在马洛伊的唇线彻底凝固了。
等到车开动,瑞亚才问自己旁边的人:“你知道他和南希·约瑟夫森在一起了?”
“我从经纪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的,如果你的约会对象是好莱坞三大经纪公司之一创始人的女儿,那别人就很难不知道。”对方又在车座上靠下去了,“caa的人都在说这是icm经纪公司自产自销。”
她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他们现在还在约会?”
“反正我还没听到分手的消息。”男人嘀咕了一句:“你是在八卦自己的经纪人吗?”
“我只能在背地里八卦他了,和好莱坞的经纪人聊感情只会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对爱情丧失信心。”
瑞亚还想再说下去,却被男人打断:“你确定要在和男朋友见面的时候聊你经纪人的爱情故事吗?”
她十分诚恳地道了歉:“对不起,里奥。我只是太期待迈特斯·马洛伊能够爱上什么人,那场面一定非常动人。”
谁让她的经纪人那么喜欢强调感情的功利价值。
与之前那次见面相比,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因为新电影的工作有了很多改变,瑞亚自己还染着黑发,但比起她,莱昂纳多身上的变化更加明显。
虽然《海滩》和《泰坦尼克号》题材相似,但是《泰坦尼克号》有很多镜头都是在室内完成的,而《海滩》的室外戏份非常重,所以拍完电影,莱昂纳多身上的色号都深了一度。
这大概也和导演要求有关,瑞亚没有看过剧本,她只在杂志上看过片场的照片,他们似乎在试图塑造一个硬汉版的杰克。
瑞亚感觉得到他练出了一些肌肉,而且他还蓄了细短的胡子,这让她有一点不适应。
不过她还能接受——
“瑞亚?”
这个轻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瑞亚一着急就磕到了车窗顶门上,她都已经走下车了,只是莱昂纳多要在临别前要个道别吻,所以她才会探进降下去的车窗里,现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狗屎。”瑞亚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换来了车内人的坏笑。
她下车之前还在周围观察了一圈没发现人,所以这才吓到了她,当瑞亚意识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就更觉得尴尬了。
顾不得撞到的头,瑞亚转过身挡住了面向他们这一边的车窗视野,然后她才打招呼:“彼得?我以为你在学校。”
她的弟弟彼得·帕克,以后也会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弟弟,就站在不远处,因为他个头还不高,所以瑞亚之前才没看到他。
这几年瑞亚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她在的时候彼得已经被接回去了,但她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彼得身上的变化,他长高了许多。
他那头棕色的头发留长了,已经能在光滑的额头上铺一层细软的刘海,有几根头发长得超过了眉毛,刚好卡着湿润的焦糖色鹿眼,加上他似乎更习惯低垂着眼睛,这一切都让他看上去很乖巧。
彼得温顺地回答了她:“我得到请假的许可了,他们说我这几天可以不用去学校。”
本和梅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了,最让他们挣扎的是该怎么把这份心情完好地传达给彼得,又不会太伤他的心。
这是瑞亚不擅长的部分,而且她的父母和彼得关系更亲近,所以他们来做这件事会更好,她回来主要接手了葬礼的布置,缓解了父亲身上的压力。
见证死亡瑞亚的心情也并不好,当然她的难过肯定无法达到父母的程度,可是她也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见缝插针地约会,何况她还有其他烦恼。
不过她回纽约的事情避不开她的公关经理肯·桑珊,要是肯知道,莱昂纳多也就知道了,所以她干脆就提前告诉他了。正好莱昂纳多的电影拍摄也告了一段落,这样他们才能在纽约见面。
瑞亚完全可以给自己找到理由,但她还是不太能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彼得。
“你先走吧。”她示意莱昂纳多把车窗升上去。
虽然他们双方的团队对恋情公开都有各自的策划,但现在还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约会的时候,按照肯·桑珊的说法,还不到时候。
莱昂纳多出来接送她还换了一辆更加大众的车,所以她就让他开到家门口了,说实话,更让瑞亚惊讶的是他竟然自己开车过来。
“你还好吗?”他指了一下脑门,“也许,下一次我们可以换一个更环保的出行方式?”
“我很好!”瑞亚按捺下了翻白眼的冲动。
莱昂纳多和彼得打了一个招呼,他还想说几句,但被瑞亚催促着离开了。
关于这件事情,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父母说,瑞亚还担心彼得告诉梅,虽然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但越晚越好。
于是她不得不抱着愧疚的心情试探彼得,“因为刚好顺路,他就送我回来了,他是……”
“我知道。”瑞亚还没想好定义词,彼得就接了下去:“他是你的男朋友。”
“你看到了?”
彼得只是看着她,“只有男朋友才能送女朋友回家。”
这么纯粹简单的逻辑关系让瑞亚想不到该说什么,她只好开口:“那你可以为我保密吗?”
彼得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好吧,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瑞亚不觉得这种条件交换有什么不对,这甚至让她觉得更加自然,所以她笑下去问:“什么事情?”
“保持正常,我只要你像以前一样。”
这是彼得的要求,瑞亚很困惑。
她不懂:“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没有。”彼得抬起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但是大家都很奇怪,他们对待我不一样了,我不喜欢这样。”
瑞亚这才明白过来彼得的想法,现在本和梅对他的宗旨就是小心翼翼,这种变化让彼得无法适应。
她也有一点不知所措,瑞亚以为这个轮不到她来做,她只能斟酌着说话:“因为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你明白吗,彼得?”
“我没有自己的父母了,梅婶和本叔以后就是我的新父母了。”
“差不多是这样,你的父母离开了这个世界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但他们还是你的父母,这一点不会变,只是以后就是我们来照顾你了。”瑞亚摸了摸彼得的头。
当她用“我们”这个词的时候就意味着她也会担负起这一份责任。
这确实不一样了,以前彼得在这里的时候,瑞亚知道他总是会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这就是彼得的家了,瑞亚不由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怜爱情感。
这个年纪的彼得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了,但瑞亚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垂下眼睛的时候,棕色虹膜表面的光也黯淡了,那种情绪很接近悲伤痛苦,却没有那么强烈。
“那很好,他们在这个世界相遇,又一起去其他地方,这样他们永远都不会孤单。”
有一种柔软而又酸涩的东西触动了瑞亚。这甚至比本和梅压抑着的悲痛更加能够击中她。
这份心情确实是令人难过的,但它异常地温和平静,以至于那夹杂其中的苦味都变得温柔了。
这是第一次,瑞亚真正认识了彼得·帕克。
他不只是本和梅的侄子,也不是她今后需要照顾的弟弟,他只是一个安静内敛的男孩,温顺却具有柔软的力量。
平心而论,瑞亚觉得换位思考,她也无法做得比彼得更好了。一对为了工作无法照顾自己的父母,寄养自己的亲戚……
如果是现在的她,瑞亚很难亲近这样的父母,理智上达成理解,情感上无法共通,她不会责怪他们,也不会为这样的失去而痛苦;如果是真正年幼的的她,她就更难以接受这种变故。
“哇哦。”她由衷地感慨,“我很惊讶,彼得,真的。”
从小区的车道到住宅旁边的围墙,瑞亚能够轻易地看到帕克家两边的房子,其中一栋就曾经属于她的生母琼斯。
她只在那个房子里面待过一个晚上,那也足够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瑞亚没有再回去过。
即使那离她现在的家就只有一米距离,瑞亚也习惯于忽视它。
如果不是她的经纪人马洛伊提起来,她都不会想起来。这当然是故意的,瑞亚从这具身体上继承下来的东西不多,但那份痛苦和绝望足以让她厌恶这一切。
现在琼斯进了监狱,房子的主人也换了人,帕克家的邻居里没有了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的人。
从得知亲生父亲之后的烦躁和焦虑渐渐平息下来,瑞亚主动牵起彼得的手带他回家。
“你该好好休息,之后我们还要给理查德叔叔和玛丽婶婶送行,他们不会想看到一个没有精神的彼得。”
彼得没有再说话,但他回握了瑞亚的手,他的手心流了汗有点湿滑,如果不是瑞亚扣住,他很难握紧。
还好他们最终还是握住了彼此的手。
举行葬礼的那一天,来的人没有瑞亚预想中的那么多。
比起瑞亚在这里参加过的第一场葬礼,珍妮特·凡·戴因的那场宏大的纪念盛典,理查德·帕克和玛丽·帕克的饯别仪式就微小落寞得多。
有些人没办法来,有些人不想来。
宾客中有不少认出了瑞亚是谁,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追上来要签名合影,年纪小一些的冲动的人也会被父母按住。
瑞亚提前和马洛伊打过招呼,他们做了很多合适的安排,不会有狗仔、也没有粉丝,一切都很平静。
在这种简单朴素的葬礼中,一些意外之客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望过去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瑞亚一眼就看到了黑西装黑皮鞋的男人,她知道对方早晚找过来,但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看到他。
神父念悼词的时候,瑞亚就在四排人之外捕捉到那个身影了,但她没有理会,直到棺材入土、整个葬礼举行完毕,瑞亚才缓慢地找了过去。
如果不是她的家人也在,瑞亚更想直接无视对方,不过她还是走过去搭话:“你应该不至于失礼到在这个时候找我吧。”
男人压低了声音:“不,我在哀悼。”
瑞亚这下才感到惊讶,她打量了一会儿,不得不接受那个接近事实的猜想,这促使她都情不自禁地要喊耶稣了:“你认识我的叔叔和婶婶?”
“他们的牺牲值得尊敬。”
就算是这种肃穆的场合,瑞亚都想要大叫了,但她最终只是吐了一口长气:“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怀疑你,可这还是太夸张了,菲尔。”
“你是在告诉我,我的叔叔和婶婶也是你们组织的人?”在此之前,瑞亚一直以为他们在从事旅游冒险家、地址勘测队员之类的工作。
菲尔·科尔森微微侧过头,“我没有这么说。”
他今天打扮得很低调,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这样的中年男性混迹在人群里,就算葬礼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察觉出不对。
瑞亚能认出他完全是发挥了她的危机意识。
这位特工确实看上去很普通,但他所代表的东西刺激着瑞亚的大脑皮层,她根本无法装作没有察觉。
“我还是不敢相信。”瑞亚抿了抿嘴唇,她才刚刚死掉的家人和这种组织有关系,而且他们还很可能是为此牺牲的,无论怎么想都太离奇了。
这一切就像是在暗示她,她永远都逃不开这个怪圈。
看出她的抗拒,菲尔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他说得那样,他在缅怀。
“……这里的人们都不知道这对夫妻死亡的真相。”瑞亚看着墓碑,逝者的黑白照片看上去更陌生、冰冷,“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能知道,是吗?”
菲尔还是没说话,瑞亚继续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下菲尔终于开了口:“别这么生疏,瑞亚,我以为我们早已经是一个队伍里的人了。”
在震惊、困惑和猜忌种种情绪的影响下,瑞亚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只能回道:“你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传教者。”
“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一些问题,但那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我们愿意付出努力。”菲尔试图引导:“我认为鹰眼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沟通渠道。”
“他恨我。”
男人露出了几分无奈:“我想绝对没有到达憎恨的地步,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死亡威胁信这种事情了。”
瑞亚依然在意这件事情,“你们找到犯人了?”
“我想是的,你想要提审罪犯吗?”
“不,我想要知道杰德尔·埃赛克斯是谁。”瑞亚回答他。
对方回了一个充满疑问的表情:“谁?”
瑞亚终于正眼看了他,“说实话,你的演技水平不太稳定,有时候你伪装得还不错,但有时候就不行,就像现在——你确定我们还要玩这种猜来猜去的游戏吗?”
“那个纳撒尼尔·埃塞克斯的埃塞克斯,惊恶先生,达尔文同时代的生物学家,你起码听过这个名字吧?”瑞亚看完了一部分资料,“杰德尔就是那个历史人物的后代,而他认为,我很可能是他的后代。”
菲尔悻悻地耸了一下肩膀,“这个我无能为力,你只能通过医学测定来获知真相。”
“很好,看来你不仅认识他,还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瑞亚按下了计较隐私权的冲动,“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忍不住抱怨:“天哪,多亏了你们,我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这没什么不好,安全第一,谨慎优先。”菲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教训的口吻:“你应该更小心一些。”
还没做鉴定,瑞亚无法知道答案,但她还是问了:“你觉得这可能吗?”
男人避而言他:“你拿到了哈佛的录取通知书。”
瑞亚自嘲:“对,而且很快你就会在杂志看到这样的新闻了:好莱坞智商与美貌并存的年轻女演员。”
“我在你的申请资料里加上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这让瑞亚噎了一下:“……我没有想到这个。”
“问题是不止我在里面加了东西。”菲尔露出一副抱歉的神色,“当然,你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被录取,所以这才会造成这种反效果。”
在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瑞亚的心情变化了好几次,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走了美国特工的关系才挤进哈佛校门的,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了:“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你一开始想要的是总统的推荐信。”菲尔的温和语气非常气人,“我觉得离那个程度还差了一些。”
她咬牙:“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
对于菲尔指的反效果,她已经预感到不详了,“你们是真的想要帮我吗?”
“尼尔·陆登庭,哈佛大学的校长,他看过了你的资料,包括‘特别’的那一些。”菲尔在解释中作了强调。
“所以呢?”
菲尔微微低下头:“众所周知,他喜欢结识一些富有的朋友,杰德尔·埃塞克斯是他亲密友人。”
瑞亚想说脏话,事实上她已经说出口了:“该死的。”
“他不是想要一个女儿,瑞亚。”菲尔很平静,“事实上,就算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可能也不介意。”
她听出菲尔的暗示但又不太确定,“你不会真的给我弄来了总统的推荐信吧?”
“你想多了。”菲尔边说边移步向远处走去,“但我开始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瑞亚没有制止他离开,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信息,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等这些事情结束以后,我要把瑞亚·诺伦人物传记的电影项目放进真我制片公司的规划里。”
这个时候的瑞亚绝对不会想到,在她真正开始做这件事之前,就有制片厂提前准备了这个企划。
虽然他们策划了数个月,但1999年好莱坞最轰动惊人的八卦新闻不是她和莱昂纳多公开交往的消息,当然也不可能是她考上了哈佛,而是震惊世界的瑞亚·诺伦案件。
再没有比这更好莱坞的事情了,瑞亚·诺伦在宣传《天才雷普利》这部黑色犯罪题材的类型电影时被枪击。
讽刺的是,在这部电影里,她的角色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物理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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