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息钟敲了没一会儿,学子们就打各个院子涌出奔向膳堂。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经饿,叶勉几个也速速各穿了斗篷大氅,去了萃华楼。
国子学共有两个膳堂,一个是勋贵子弟去的萃华楼,每年要交不菲的膳食费,另一个则是平民之子去的悦味堂,膳食费由户部每年统一拨给学里。
两个阶级的学子泾渭分明,从不会去对面的膳堂用饭,包括叶勉,他虽然心里没有什么真正的阶级观念,但他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悦味堂的伙食和萃华楼比是天上地下。
坐下之后自有侍童端着漆木托盘过来布菜,每人四小份菜一盅汤,有素有荤有河鲜,营养搭配均衡,一旬之内绝不重样。
今天的是砂锅鹿筋儿,清炸鹌鹑,姜汁鱼片,暇油青瓜外加一盅儿撇了油的罐闷鸡丝汤。
叶勉饿坏了,早上太困睁不开眼,丰今给他包的早点他都没吃上,所以这边小童一把吃食给他摆好,他就执筷子先吃上了。
吃了好几口,胃里暖了些才抬眼,就看见魏昂渊几个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叶勉鼓着腮帮子嚼了几口,咽下去嘴里的饭菜,“看我干嘛?”
魏昂渊咂舌问他:“学里的膳菜你吃不腻吗?”
“???挺好吃的啊”
魏昂渊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嘟囔:“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户部侍郎府揭不开锅了。”
叶勉:“......”
阮云笙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又没用早膳?”
叶勉点头:“起的太迟,来不及,我昨儿夜里睡得晚,子时才躺下。”
“我的天老爷!”几人大惊,“你这么着对身子可不好,你娘不管你院子?”
阮云笙想了想又问:“你夜里忙活什么呢,那乌漆嘛黑儿的。”
叶勉还没说话,就见李兆嗤嗤笑着说:“我知道了,莫不是和哪个丫头......”
“哦?”几人暧昧地对视一眼哄笑起来。
“去去去,都懂个屁!”叶勉不耐烦地扬手,一个个毛都没长齐。
李兆坏笑着:“这是恼羞成怒了?那让我猜猜是哪个,我记得上次去他府里,有个叫宝荷的美婢长得很是不错,鹅蛋脸儿,樱粉唇......”
“当真?”温寻急道。
“少满嘴胡吣!”叶勉给了李兆一筷头,“坏了我屋里姑娘的名声,以后找不到好人家你们负责?”
俩人见叶勉有些急了,便讪讪作罢,旁边一直未作声的魏昂渊却淡淡道:“既你觉得是好姑娘,便过两年收到屋里,还怕谁说?”
叶勉和他们讲不通道理,心累的很,却也不想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瞪了他们一眼转移话题,“你们还不快吃?一会儿菜都凉了。”
几人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坐在叶勉旁边的温寻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用眼神示意他往后看。
叶勉扭过头去,忍不住挑眉,原来是启南院那些个病秧子来了。
一眼便认出他们是启南院的,倒不是叶勉识得他们的模样,而是这金陵的学子们在装束上与他们有一处不同,他们需在腕上佩木镯,金陵学子们却是头带束发银冠,银冠正中间嵌有一块儿红宝,那宝石铜钱儿大小,成色极好。
叶勉虽不是第一次见,仍忍不住在心内唏嘘,怪道说两淮那边富庶,这可怎么比得了。
启南院一进来,整个萃华楼都安静了些。
魏昂渊嗤了一声“暴发户”,启瑞院众人低头闷笑,只温寻鼓着嘴不开心地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饭。
“怎么?”叶勉奇怪问道。
“我要吃他们的膳菜。”
叶勉心下晒然,抬手唤了个侍童过来,“去后厨要一份启南院的膳菜过来。”
因为启南院一直不习惯这边水土,国子学为了照顾他们的饮食习惯,不仅从南边请了厨子回来,还每月都从那边运上一船耐存的本地土菜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不过这样一来,启南院和他们的膳食却是不一样的。
这温寻平日里想吃什么没有,恐怕想吃人家的新菜是假,心里不平衡才是真。
侍童明显愣了一下,在叶勉皱了眉头之后赶紧小跑去了后厨,不一会儿却愁眉苦脸的出来,小心回道:“厨房里说,南头的菜就只做了二十份。”
侍童话一落,启瑞院俱都冷了脸,叶勉把要发脾气的温寻给按了住,与小童温声道:“不怕,不怪你,你再和厨房去说,就说让厨子现在做,我们可以等。”
“二十份,启瑞院都要,”魏昂渊不爽道。
“对,我们都要,和厨房说从今个儿开始,我们启瑞院要换口味吃南菜,待吃腻了自会知会他们换回来。”启瑞院少年们都把筷子撂下说道。
“等等!”
小童刚转身要走就被人叫了住。
“我们启德院也要二十份。”
叶勉回头一看,原来是启德院的齐野,这齐野是天子近臣九门提督之子,平日里也是个浑的,和李兆倒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和叶勉他们也算是熟人。
启德院向来以齐野为首,见他挑闹,众小公子们也推开面前的膳食,一副看戏不嫌台子高的模样,齐野则笑嘻嘻地和李兆在那儿挤咕眼儿。
哪想齐野的话刚撂下,启瑞院和启德院四周便都喊了起来。
“启墨院也要。”
“启厚院也要二十份南菜。”
“还有我们启庸院”
“......”
萃华楼很大,远处闹不清这里在吵什么,待打听清楚了,这一层的启字生都拍桌子闹了开来,纷纷要换南菜吃。
行思阁,国子学训导司正办理公务的地方。
叶勉和齐野俩人正并排跪在案前的蒲团上抄着《国子学规》,大司正季老先生歪靠在一边的椅榻上慢悠悠地看书品茗。
叶勉写字慢,齐野都抄完一遍了,他一半儿还没写完。
叶勉抄完一张纸,见齐野正一脸凶狠地瞪着他。
“我这么好看么?”
齐野吐血,用气音骂道:“丑死了!比你的字还丑,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抄?”
“别催,越催越慢!”叶勉横了他一眼。
齐野郁闷地胸口疼,待回头看到季老头正在一边悠哉喝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死老头居然要叶勉也抄完才让他起来,分明就是故意整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叶勉才堪堪写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早已跪麻的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写完了?”季大司正漫不经心地问道。
“写好了,大司正。”俩人恭敬答道。
季先生缓缓点头:“可知错了?”
“学生知道了。”
“那可知道哪里错?”
叶勉垂眸措了下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齐野在旁边蔫头耷脑嘀咕:“都说知道了,散学钟都敲好久了。”
“你说什么?大些声音!”季大司正皱眉道。
“他说他知道错了,但是不知为何只罚我们俩。”叶勉抢在齐野那头猪前面大声回答道。
齐野张着嘴瞪圆了眼睛看着叶勉:“......”
季大司正在榻上坐直了身体,冲叶勉冷冷一笑:“你少在我眼前闹鬼,可是想让你父亲亲自接你回叶府?”
叶勉立时怂了,嘻嘻赔笑道:“季大司正,学生不敢了。”
“为何独罚你俩?”季大司正没好气地瞪着他们斥道:“你们别以为老夫不在场,就不知道是你二人挑头!”
齐野不干了,“季大司正,先挑事的是叶勉和那个温寻还有魏昂渊,我可后边儿着呢。”
“你闭嘴!”季大司正一拍桌子厉声道:“若只他们启瑞院闹,你没带着启德院煽风点火,后面那些院子能跟着一起闹?”
“带着启字生集体罢膳,你们怎么不去掀了天?”季大司正越说越激动,戒尺在案上拍的啪啪响,吓得叶勉和齐野直缩脖子。
“学生知错了,大司正莫气。”
季大司正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又道:“老夫知道启瑞院和启德院那些个都只听你们二人号令,以后凡这两个院子惹事,我只唯你俩是问!”
齐野:“......”
叶勉:“......”mmp
俩人又垂着头被训斥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被放了出去。
这边俩人刚一出门,季老先生身边的一个小训导便蹙着眉过来问:“先生,大祭酒刚被被户部尚书请了去,说是都已经传到了御前,他们闯了这样大的祸,就只罚抄《学规》?”
季大司正无力叹气:“正是如此才要待大祭酒回来再做定夺,现如今学里稍有风吹草动,都有人拿此大做文章,上面又把这些个看得仔细,我们定要谨慎才是。”
小训导躬身应是。
季大司正缓缓斜身倚回椅塌上,阖上双眼不知想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恨道:“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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