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绮云死死地攥住他手腕,“你从未爱过我,对吗。”
他眼神凉浸浸,落在孟绮云脸上,“答案重要吗。”
她深吸气,“非常重要。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开始和结束不清不楚。”
他被逗笑,“绮云,你父亲曾经告诫你,有一种婚姻建立在利益之上,真相越清晰,活在真相里的人越痛苦。”
她干涸的泪水又卷土重来,淌过冯斯乾手背,“你爱过我吗。”
冯斯乾笑意缓缓收敛,“倘若很残忍呢。”
她凝望他许久,答案早已赤裸暴露,烙印在他毫无温度的眼睛,孟绮云情不自禁发笑,笑他的狠辣无情,笑自己的天真荒谬。
“斯乾,那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他这次没有回避,“怜悯,愧疚,利用。”
她不死心,“那喜欢呢,一点点呢?”
冯斯乾手从她面颊抽离,“绮云,执着改变不了任何。”
她低下头,笑得癫狂,“那我到底算什么。为了达成目的,你把我当成垫脚石吗。”
他眼底是她惨白死寂的面孔,“该补偿一分不会少。”他停顿一秒,“金钱,自由,清白,你什么都不缺,周家的变故不影响你。”
“什么变故?”她哭喊着,“冯斯乾,我父亲纵然有错,他在悬崖边,你不拉他,反而推他下去,你不是对我愧疚吗,为什么不救我父亲?你履行的正义必须践踏一个无辜的我吗?”
她扑过去,拼命摇晃他肩膀,“你有心吗?我没有算计过你,我和她争抢你,我捍卫自己深爱的男人有罪吗?”
“上面决定调查周家,我救不了他。”
“如果是她呢?”孟绮云崩溃质问,“韩小姐的父亲面临这副局面,保不住她父亲,她后半辈子生不如死,你救吗?”
冯斯乾忽然陷入沉默。
她不依不饶戳破,“你会为她救,你的正义原则在她的绝望哀求下不堪一击,是不是。”
他任由她撕扯着,“或许是。”
孟绮云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亲耳验证,她手一松,无力垂下。
“我问过何江,我哪里不如她。何江说,我的家世,我的干净,我的真心,全部比她强。”一滴泪溅在地板,氤氲开,“然而我输给一个那么糟糕的女人。”
“确实很糟糕。自作聪明,胡作非为。”冯斯乾看向我,“所有人都觉得,林宗易兵败如山倒,可她连林太太的身份也德不配位,假如成为冯太太,想必是天塌地陷的抨击。”
孟绮云抬起头,她看到他更加陌生的模样,他的批判分明是调笑与纵容,他眼中是明知故犯的堕落,他憎恨这份恶劣,又为这么恶劣的女人不可自拔。
“没关系。”冯斯乾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千年的狐狸不折腾,降妖的道士也不习惯,狐狸的灵性,不就在于肆无忌惮吗。”
他握住门扶手,走出房间,我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
“韩卿。”孟绮云第一次郑重其事叫我的名字,我驻足转身。
她望着我,“你赢得光彩吗。”
我也望着她,“我当初也很在意输赢,如今不在意了。”
她嗓音哽咽,“因为你得到了。”
“不。”我否认,“通过宗易,我明白一生很漫长,没有人赢一生。”
“也许冯斯乾会让你赢一生。”
我站着一动不动。
她情难自抑,“韩卿,我羡慕你,更嫉妒你。”
我说,“我也羡慕过殷怡和王晴娜,同样羡慕你,你们的父亲是靠山,而我的父亲是污点。你们有富贵权势,我什么都要自己争,即使我爬到你们的阶层,蜕变的凤凰永远屈居在天生的凤凰之下。底层拥有风光,她隐藏的一面不是肮脏就是血泪,给你机会赢我,你愿意经历一遍吗?”
孟绮云整个人呆滞在那。
我从房间出来,冯斯乾并未离开,他倚着一堵墙,站在无声无息的长廊,灯火明亮,他轮廓却晦暗,侧脸隐匿在缭绕的烟雾里,心事莫测。
他身上有清淡的沐浴露清香和深入发肤的烟草味,那种浓重的尼古丁味道,迷人又致命。
我走到他面前,“你一直不舍得放弃我,是看透她们了。”
冯斯乾叼着烟,“看透什么。”
我一步步挨近他,“得到你,以失去现有的一切为代价,甚至要备受折磨,她们冷静下来,不一定敢为你疯狂。不管面对什么诱饵,都无法诱惑她们脱下高贵的皮囊滚一遭泥潭。因此她们的十分情意,斗不过我的一分。你眼睁睁目睹我没有嫌弃林宗易,不惜被连累也想方设法保他,你痛恨我的同时,也幡然醒悟,纯粹的人未必有纯粹的情意,复杂的人动了情才偏执。”
他笑出声,“这也是你放不下林宗易的理由。”
我后退,“我再开一间房。”
他随手递给我房卡,是3304,就在隔壁。
“你既然开了两间,和我挤一张床干什么?”
他目光掠过我,若无其事掸烟灰,“你自己睡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瞥了一眼门缝,孟绮云趴在床上,哭得天崩地裂,“她才怕,平时佣人陪,丈夫在家亲自陪。我胆大包天,不懂什么是怕。”
他含笑打量我,“从你嘴里说出这句丈夫,似乎不太入耳。”
我平静注视他,“我没生气,你和哪个女人的故事都演绎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我气不完,索性想通了。”
他盯着烟蒂上残留的齿痕,“那我回去了。”
我潇洒接过房卡,刚进3304房,冯斯乾在背后一把抱住我,“你还真大方。”
我身体抵在他胸口,我是绵软而冰凉,他是坚硬而滚烫。
“她现在毕竟是冯太太,我能恬不知耻阻拦你回去吗?”
他温热的唇沿着我耳廓,似有若无地滑动,“是不能阻拦,还是不想阻拦。”
我痒得很,本能闪躲。
“林宗易生死未卜,你的确没心情和另一个男人风花雪月。”
我推开他,“你有心情吗。”
他整理着睡衣束带,“还可以。”
周德元的证据暂时不足以强行扣押,冯斯乾准备利用周夫人摆他一道,第二天下午赵凯派下属到阑城,和他商量对策,他们约在茶楼见面,而我也没闲着,回了一趟出租屋,餐桌上的剩菜是前天中午的,餐盒没收拾,显然刘志一天一夜未归。
我感觉情况不妙,刘志负责监视林宗易,突然人去楼空,只两个可能,其一是得手了,其二是失手了。
我乘车赶往十三坊的途中,联系了老贺,他没接。我又打他办公室的座机,是他秘书接听,告诉我正在开会。
我顿时心惊肉跳,“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倒没有,是湖城本地的案件。”秘书问,“您有好消息吗?”
我说,“我在阑城碰到老同学,在酒店睡了一晚,刚回光明小区,没找到刘志,以为他出事了。”
“刘志在金狮路,阑城临时借调。”
我松口气,“那老贺开完会,你别打扰他了。”
我在花店买了一大捧红玫瑰,直奔午夜酒吧,生意挺红火,六点钟已经上座了,大门的保安截住我,“外地人过来玩,提前预约,你有登记吗?”
我指着自己喉咙,咧嘴傻笑,“阿巴。”
保安一愣,“什么玩意,哑巴?”
我点头,举了举花束,比划三,“阿巴——”
他扒拉两下,“三块钱一支啊?”
我再次点头,又拾起两支,比划五,“阿巴。”
他恍然,“五块钱俩是吧。”
我抓三支,比划三,旁边的保安错愕不已,“三支卖三块钱?”
我笑容明媚灿烂,男人一脸惋惜咂巴嘴,“长得挺漂亮,是个傻子。”他在我眼前晃了晃,“卖五支呢,倒贴钱了。”
我歪着脑袋,“阿巴。”
他挥手,“进场子卖吧,客人有钱,不用优惠,一支卖十块啊,傻子。”
我随着客流进入演艺大厅,紧张得浑身冒汗,我蹲在墙角平复好情绪,选择了卡座中间的位置。
我坐下没多久,一队人马涌入区域,我看清为首的男人正是仇蟒,我有些慌神,下意识背对他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我右后方。
“蛇叔在十三坊混出大名堂,我们也沾光吃香喝辣,有蛇叔在,咱们不愁没好日子过。”
仇蟒大笑,“是华子有本事,在江浦码头玩了一出调虎离山,我才顺利出逃,当时场面很惊险,只有华子能稳住阵脚。”他偏头吩咐林宗易,“等阑城彻底太平了,十三坊交给你干,我到国外,每季度你将一部分盈利运出境。”
除了震耳欲聋的舞曲,无人应答。
仇蟒蹙眉,“华子,你在琢磨什么。”
我屏息静气,此刻的距离太近了,但凡仇蟒稍微留意,便能发现我的存在。
林宗易神情讳莫如深,“小东在金狮路闯祸了,我琢磨怎样捞他。”
仇蟒说,“一个喽啰,大不了弃了。”
林宗易一声不吭,继续往二楼走。
仇蟒眯眼,“华子,你站住。”
他步伐一顿,没回头,站在原地。
仇蟒跟上他,“你今天不对劲,是收到风声了吗。”
“昨晚应酬喝多了,没缓过劲。”林宗易伫立在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外面风平浪静,您别担心。”
他挺直脊背,像是无意,又极为刻意,用宽阔的身躯挡住我,他行动不露声色,仇蟒完全没察觉,“做事务必当心,金狮路那边,你不要干预了。”
“我记住了。”
林宗易将我遮得严严实实,仇蟒环顾四周,没异常,随即带着保镖上楼,林宗易和他并排走在前面。
我坐了一会儿,正要离去,一名侍者迎上我,“您是冬冬小姐吗。”
我一怔,“冬冬?”
他看着我,“我们老板送您一杯酒。”
冯冬,冬冬。
我回答,“我是。”
他将一只高脚杯放在吧台上,“祝您今晚尽兴。”
我相当矜持翘起小拇指,捏住杯托,摇晃里面的暗红色液体,“多谢你们老板美意。”
侍者走后,我摸索着高脚,从镂空的缝隙内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