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并没有睡下,应该说她有点不好意思安睡,毕竟韩清澜今日差点出事儿,而归根到底这事儿她也是有参与的。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去和澜澜道歉,再挑日子把三儿揍一顿,如果打得过的话。
秦画估摸着秦湛和韩清澜话说的差不多了,摇着把团扇出了自个儿的屋子。
“哟,出水芙蓉。”秦画眼神儿好,一眼就看到跟个葱似的插在池塘里,与一片荷叶肩并肩的,正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儿秦湛,“怎么掉水里去了?”
秦湛头发上还滴着水,衣衫上头许多淤泥,道:“澜澜踹的。”
“啧。”秦画见她这侄儿立在水中,分明狼狈至极,说话的语气却云淡风轻,甚至听起来心情不错,就跟在说“澜澜给我倒了杯茶”似的,脑中两个念头一转,就明白了:“你故意没躲?”
秦湛看向韩清澜卧房外关得死死的窗户,笑而不语,他当然是故意的。
韩清澜说已经原谅他时,他是相信的,毕竟在他心里澜澜人美心甜,当时两人又你侬我侬,直到摘荷花时,她提脚“暗算”他,他才知道这姑娘心口不一。秦湛当然躲得过,但躲得过了,她的气要怎么消呢?
出京前最后一面她都决定一刀两断了,这会儿她好不容易表明真心,若是再退缩了又如何是好?
秦湛在那一霎那想了许多,最终觉得还是就势落水比较划算,于是他当时甚至悄悄摆了个方便韩清澜踹的角度。
秦湛避而不答,秦画对这侄儿多了解啊,多看几眼就知道秦湛在想什么,嗤笑一声,忽听秦湛道:“小姑姑,帮我一个忙。”
秦画想起今日这一通都是秦湛造作闹出来的,心里没好气,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进池塘里,她准头好,一踢一个准,秦湛身边水花不断。
“看在侄儿孝敬姑姑的京郊那个温泉庄子的份上。”秦湛抹了把脸上的水,忍气吞声地道:“帮我给澜澜说两句好话,我天不亮就得走了。”
秦画想起秦湛还得赶去杭城,这才收了脚,虽没答应,到底摇着扇子往韩清澜的屋子去了。
韩清澜紧闭门窗,熄了屋里的灯,但那是做给秦湛看的,她其实并没有睡下,听到秦画敲门,赶紧点灯开门。
秦画进门之后脸上有些赧颜,“澜澜,对不住,我原不想帮小三儿遮掩这事儿的,只是你们俩出京的时候就有些别扭,我怕自己插手会弄巧成拙……”
秦画身为盛元帝疼爱的长公主,身份尊崇不必说,其实这种事哪里用得着她道歉,只不过她自己一贯随和,不拿架子罢了。何况论起亲疏,她是秦湛的姑姑,连对自己好,里面也有很大成分是因为秦湛,帮秦湛那是题中应有之义。
是以,韩清澜虽然恼秦湛,却并不恼秦画。
“公主言重了,这事儿三殿下才是始作俑者。”韩清澜怕秦画过意不去,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这种时候当然死道友不死贫道,秦画点头:“自然,都是小三儿不懂事。”
秦画痛心疾首地说自己身为长辈,没有教好侄儿,完了又回归数落秦湛的话题,翻出许多秦湛小时候的蠢事,“他七岁的时候,背着大人偷偷喝酒,不但喝醉了,还耍酒疯,披一条床单在身上,非说自己是观音菩萨座下的散财童子,后来半夜醒了没憋住尿,又尿在那床单上了。”
“噗——”韩清澜忍不住笑出声,秦湛这般冷峻的性子,竟然也有那么蠢的时候,又转而想到,秦湛这般好样貌,七八岁的时候应该和散财童子一样好看吧。
毕竟夜已深,秦画见韩清澜人没有事,心情也好转了,便告辞回去,走到门口想起侄儿要她帮忙说好话的嘱托,到底凭着最后一丝良心,转身道:“我方才进你这屋时,看到外边池塘里有个人。”
韩清澜微讶,秦湛竟然没有上岸?转而又不好意思,先不说秦湛是皇子之尊,只说两个人闹的小别扭这样摆出来,不知秦画会不会觉得她太矫情。
“这个,澜澜你有所不知,咱们姑娘家受不得寒凉,其实男子也是一样的。”秦画拿扇子遮面清咳两声。
“啊?为什么?”韩清澜一惊。
“若是寒凉侵体,就会有损肾阳。”秦画见韩清澜面色茫然,便直接道:“在水里泡久了,怕是会不孕不育不举。”
秦画说完就溜了,韩清澜反应了半晌才明白秦画的意思,她心里头既气秦湛戏弄她,又担心秦湛果真不那什么……
纠结片刻,终究忍不住悄悄打开窗户,却是没有寻到秦湛的踪影,她心头一紧,有些担心,急匆匆出了房门,跑到秦湛方才落水的地方。
荷叶田田,星光碎碎,水面被夜风吹皱,依旧毫无秦湛的踪影,但仔细一看,脚下草地上有一串带淤泥的足迹,那一串足迹向外,显然是出了这院子了。
韩清澜刚消了一些的气,顿时又涌上心头。
她气恼地回到卧房,也不叫碧月进来守夜,就那么和衣躺下。
许是今日一天情绪上大起大落,很是耗费了精神,而这会儿虽然恼着秦湛,但心头的大石头已经安然落地,韩清澜竟然泛起了睡意。
意识朦胧之间,听到耳旁有人唤她:“澜澜。”
那声音低沉悦耳,虽温柔,却不失男子的硬朗,听着让人十分舒心。
“嗯。”韩清澜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湛,于是她假装是梦呓,翻个身背对秦湛继续睡。
秦湛看到韩清澜方才应声之后眼珠转动了几下,知道她在装睡,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还生着气呢。
“澜澜,你消消气好不好?”她既装睡,秦湛索性装不知,将韩清澜一只手握在手心,拇指不经意地轻轻摩挲她的掌心,“我方才能躲开,但是我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故意掉到水里的。”
韩清澜手心被秦湛搓得发痒,忍得有些艰辛,脑子里想着他的话,确如他所说,他身手那么好,若不是故意落水,她那里能暗算得到他呢?心中不由自主就软了两分。
但一想到秦湛以夏从文的身份在她身边呆了两天,那两天看她约莫跟看傻子一样,更兼她今日差点被秦湛重伤失踪的消息吓得背过气,心头实在羞恼交加。
她咬牙忍着痒意,任凭秦湛说什么,都不理睬他。
秦湛弯腰打量韩清澜的神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却故意长叹一声气,语气听起来颇为失落,“这事儿确然是我做的不对,澜澜不原谅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得到消息,肃王爱子病重去世,他是个癫狂性子,怕是会闹出乱子。如今我得尽快办完案子,天亮之前就要出发去杭城了。”
韩清想着秦湛这一走,怕是两三个月都见不着了,还得看案子顺不顺利,没有立时想到,有些事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躺着不动,心头十分纠结。
韩清澜以为她面向里侧睡着,秦湛便看不到她的神情,实则秦湛一直弯腰勾头,看到她的睫毛不断闪动,便猜到她心中已经松动,眼中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
秦湛还要添最后一把柴火,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亲吻了韩清澜的额头,然后松开她的手,“时辰不早了,我这边回去收拾行囊。”
说罢,就走向窗边,来时动作迅捷、无声无息的人,这会儿要出去了,却动作迟缓,碰得这里响那里动的。
韩清澜手中一松,心里顿时一空,尔后听到秦湛已然要出卧房,竟是真的要走了!
她连忙起身,鞋子也不穿,急急忙忙跑到窗边,从背后抱住正要翻窗而出的秦湛,“别走,别走……”
秦湛目的达成,却未有多少欣喜得意,她靠在他的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但却多了几分缠绵和凄惶,想来是那道坏消息果真吓坏了她。
秦湛收起心中的笑闹心思,心中温软得像是春天里的一朵云,他回过身,将韩清澜圈到怀里,一手按在她脑后,一手按住她的腰背,像是想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乖,我不走。”
韩清澜不说话,靠着秦湛,任由他亲吻自己的发顶。
她心中有惊也有喜,有涩也又甜,眼中滑落两行清泪,秦湛看得心疼极了。
他替她擦拭,她又涌出更多的泪水,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却不许她再将头靠在他肩上,而是撑着她的脸,温柔地,深情地,一下一下吻干她的泪痕。
窗外繁星当空,夜色是如此美好。
……
良久,韩清澜将头埋在秦湛的怀中平复气息,秦湛却使坏扣住她下巴,逼迫她和他对视。
怀中的姑娘因为方才哭过,眼眶红红的好似一只绵软的小兔子,她本来就生得姣美无双,这会儿因为亲吻太久,像是一朵清美的粉荷,变成了一朵妩媚的海棠。
无边风月无边情,这是他独有的花儿。
秦湛还要低头,韩清澜伸手抵住了他,秦湛愣了一下,怎么一瞬间,她就散了**,神色清明了?
“那个……”韩清澜想起一个人,不由皱眉,“你那位花魁呢?”
哎哟,秦湛忘了这茬儿了,夏从文的身份是假,他亲自去竞拍的花魁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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