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迟枝怔了一下。
她眼睛睁着,漂亮的眸子剧烈颤了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被这个消息所打击到。
林景延仿佛知道会这样,于是紧忙解释:
“别误会。”
“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也不是陆封迟让我走的。”
男人语气温和,吐字缓慢,如同在大学校园里初见时那般绅士。优秀干净得有着光芒,却又亲切得让人没有丝毫压迫感。
“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她听到他说。
迟枝心里已经够自责,够乱了。听到林景延刚刚的话,心里更是像被重重捏了一下。
一想到事情发展成这种糟糕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就更加不知所措。
如果林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换了工作,那自己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那是为什么?”她顿了顿,问道。
林景延轻笑了一下,表情仍然很和缓,看不出来任何不高兴或是失意的表情,没有一点灰心和丧气,还是那样风驰俊秀,气质淡然。
“毕竟我也不可能一直做特助,后期肯定还是要转型的。”他说。
迟枝抿了抿唇,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垂下,呆呆看着眼前已经渐渐快凉掉的卡布奇诺。
林神这句话虽然说的没有错。
但傻子也知道,他做陆封迟特助都还不到两年。现在就提转型并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借口。但迟枝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其实陆封迟人很好,没有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触。”
沉默半晌后,林景延忽然说,“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迟枝稍抬起头来,与对面男人的眼神有片刻的交汇。
沉默良久后,才应了一句。
“我知道。”
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没有什么力气般。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虽然也见识过那人不好,或者说情绪化的一面。但至少他对她还是很好的,也不会将个人情绪跟工作混为一谈。
“你是无法过去自己心里那关吧,觉得有些愧疚?”
林景延叹了一口气:“否则你也不会辞职,祈福的时候还记得给他求一份。”
迟枝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失落,只是微微遗憾。可林景延却说她是愧疚。
愧疚。
她原本想要反驳,然而对方的话却又将她所有苍白的解释,都堵回到了嗓子里。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说?”他问她。
迟枝垂下头。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的谈话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没有一点紧张和隐瞒的意思,有的只是顺畅和坦诚。
“可能是有一点情绪因素在里面吧。但我说得也是事实,只不过,那时候坦白的时机和心态都不太好。”
她回道。
闻言,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
“但其实你对我,是那种在学校期间的滤镜吧。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喜欢。就像现在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心动的感觉,反而很平静,不是么?”
迟枝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你应该跟他说清楚的。他对你……”
林景延顿了顿,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出口道:
“他对你比你想象的要认真。”
迟枝放在腿上的双手攥了攥拳,像是有一把刀插进心里。
林神越这么说,她就越痛苦。
即使表情依然维持着安静和平稳,心里却早已被击溃,像被一场大雨所淋湿。
“我给他发短信,打电话都没有回。去找他,他也不愿意见我。我能怎么办呢?”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女孩儿低下头说着,语气里带着的自然的难过和失落,心里变得又酸又软。
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生活终究要往前。就算自己现在再难过和失落,情绪和回忆最后也只会随着时间掩埋。
“这也是正常的。”
迟枝听到林景延叹了一口气。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发现我的女朋友心里喜欢的是别人,估计也会受不了。我甚至还做不到他这样,每天面对那个人工作的时候还要镇定,不把私人感情带入到里面去。”
“这对于男人来说,很难。”
迟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沙发里,瞳仁清亮,尾部微微卷的长发披在后背。
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直到林景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男人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在几秒钟后站起身,对她说:
“很抱歉,我临时有一点事情。”
迟枝抬起头,露出漂亮白净的脸蛋。强打起精神,扬起一道笑容。
“没事,你先去忙吧。”
她心态是如此平静,好像一点没有因为对方的离去而感到难过。又或者,她一直以来都处于某种低潮。已经不会再有过多的情绪起伏了。
林景延站起身时,恰好看到那一头乌发下女孩儿轻轻扬起的脸。
白皙的肌肤上嵌着一双乌沉的眼睛,像是刚刚学会站起来的小羊羔一样,眼角略带着一些红,显得无辜又可怜。
就是那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
艳丽的,温柔的,帅气的。却没有在记忆中找到一张脸,一种气质能够和眼前的人重合。
他忽而想起那天大雨滂沱的晚上。
原本平静的车内,陆封迟却突然罕见地出声,让司机掉头转回去,又让他下去给路旁边的女孩儿送一把伞。
他过去时,看着她浑身被淋湿,薄薄的雪纺裙勾勒出纤弱的身板,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庞。
如果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某些超过爱情的信念;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这个人是陆封迟所喜欢的。
这样的女孩子。这样一个漂亮可爱,又很好骗的女孩子。
他也一定会爱上她。
——
林景延走后,迟枝自己在咖啡店坐了很久。
单纯的没有什么事情做,也不着急,坐在那里一边发呆一边把手里捧着的咖啡喝完。
她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想发消息,却又不敢。明明还没有去做,却已经想到了各种负面的结果。
从咖啡店出来,迟枝在回家的车上给江纯发了消息。
“我今天去法喜寺了,已经帮你求了事业的御守。你把地址给我吧,等明天找个时间给你邮寄过去。”
她写道。
对面很快发来了地址信息,后面又附带了几句:“好!呜呜呜真的好爱你!”
“你不会今天都在外面吧?你真是天生的话题体质,今天又上论坛了。”
迟枝看着手机皱了皱眉,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什么?还是上次那件事?”
“不不不。好像是有一个新晋榜单上的新人,文案和正文文风都跟你特别相似。她数据涨得很快,就有人把她挂到论坛上去说了。原来你没看到啊。”
对方发来了一张截图,还有网页的链接。
迟枝不看不要紧。点开一看,忍不住坐在车后座上笑出了声。
这不就是自己的小号么?
然而论坛底下的跟帖在很认真的评论。
【咱们就是说,克隆羊是活不了多久的。】
【迟小姐要是没有那件因祸得福的事,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热度吧?不去好好学大神的,学这种靠脸火起来的作者干嘛啊,笑哭。】
【虽然但是,这个文的设定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你也觉得很像吗?”
她翻完论坛之后,问江纯。
对方回:“虽然读起来是有点像,但这个东西可不好说。毕竟这也无法判定是抄袭啊,本来就是很抽象的东西。只是排版和整体的风格给人感觉很相似,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就算她是把你的书背下来写的,有意识去学你的风格,但也不能说就是侵权。毕竟这种东西……本身就抽象。”
“哈哈哈哈哈。像吧?因为这个人就是我的小号啊!”迟枝回道。
“啊???!!”
对方像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过了好久才回:
“你疯啦?你大号怎么了?现在不正好是流量顶峰的时候吗?为什么突然又开个小号?”
“哈哈哈就是突发奇想,想写一点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迟枝打字回道:
“因为三次掉马了。所以不太方便用原号写。就用小号来爽一爽啦,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误会。没事。我去大号说一声就好了。”
她给江纯回道。
本来自己开这个小号就是因为掉马。她想写这个文,但反派的原型又是按照陆封迟写的,怕对方会看到,到时候左右都说不清。
为了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所以才开了这个小号。
但现在她和陆封迟已经分开了。
那个人现在已经连见都不想见她,更不可能还去看关于她的任何东西了吧。
所以无所谓了。迟枝这样想。
她很快用手机回到大号的作者后台,在作者留言那里打了一段话:
“这段时间三次元的事情比较忙,所以没有怎么上来看评论。最近新开了一个小号,单纯写一点自己想写的故事。欢迎来看看呀。指路:@甜水睡眠”
迟枝发完后,没多久就到了家。
她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准备写今天要更新的内容。
白天的时间已经荒废掉了,晚上再不做点正事,她自己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而此时,故事大纲已经差不多捋完,现在再写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迟枝刚写了没几行,肚子右下方就开始莫名的疼了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痛感还可以忍受。迟枝也以为是亲戚快来了没有怎么注意。只拿了暖宝宝贴在肚子上,但却没有什么用。
很快,那种疼痛就已经到了她快不能接受的地步了。
而且不像是普通的痛经。
她最开始还没有当回事,直到疼痛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额头上也因此逐渐开始冒起了虚汗。
两个小时之后,实在是撑不住了。
迟枝到床上躺了一会儿,整个身体蜷缩着,疼得开始发热发抖。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在去药箱子里翻体温计的时候,都快疼得直不起身来。
但是她又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自己今天又没有吃错东西,顶多是有些没有按正常时间吃午饭?
自己的肠胃有这么娇弱?
迟枝觉得自己疼得快要撑不过去了,怕自己后半夜再出什么事更加不方便,于是手忙脚乱地打了电话给安欣。
但又怕自己已经等不到安欣,来回折腾,只好又打了急救。
等到了医院,才知道是急性阑尾炎。
迟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但好在,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她先在医院里办了住院,挂了应急的抗生素输液,听医生的话,准备明后天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手术。
挂了水,疼痛也终于慢慢有所缓解。
但或许是因为刚刚疼得太厉害的缘故。迟枝的身体处于一种很虚弱的状态,精神也不太好。
安欣十点多的时候赶到医院,过来陪她。
但女孩儿虚弱不堪地躺在病床上,心里面竟然还想着今天没有更新的事。这一切都事出有因,不是自己无缘无故又要断更。于是还挣扎着,伸着手,想要拿手机过来请个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这种东西。”
“你要是早点来医院,都不用忍这么久。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东西,命要没了还想着自己没更新,可不可笑啊。”
“人家出车祸,想着手机格式化。你到好,疼得快人没了,还想着更新。”
安欣在旁边一边吐槽着,一边又十分实诚地从旁边的包里帮迟枝把手机拿过来。
“我这是……负责。”
女孩儿躺在床上,脸色比平时更加白。但却不是那种健康的白,而是因剧烈疼痛后的那种虚弱的白。配合着那瘦弱的身子板,看起来有种额外脆弱易碎的美感。
迟枝拿过手机,在小号的作者留言下面打了一行字。
因为一只手还在挂着水,只剩下另外手还空闲着。偏偏迟枝买的手机比较大,她手又小,单手还有些握不住,以至于那段话打了好半天才打完。
“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已经安排了手术。可能这个星期不能正常更新了,先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真的很抱歉。事出有因,但不会弃坑的。等病好了就会回来照常更新,谢谢大家。”
迟枝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打字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她好不容易打完,按了发送,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身体也随即松懈下来,将手机放到一边。
“先休息会儿吧。”
安欣在旁边对她说,语气轻柔:“你放心,反正我明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今晚就在这儿帮你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先睡一会儿,要不然身体受不了。”
“嗯……谢谢。”
迟枝看着安欣,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
父母此时都在另一个城市,她也不好让他们担心。这时候有朋友的陪伴,真的是一件特别暖心的事情。
迟枝确实累了。
刚刚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此时好不容易减轻了一些疼痛,真的很乏很乏。
她闭上眼睛,很快就迷糊得睡了过去。
——
而另一边。
恒盛园区里,几栋大楼的灯基本已经暗了,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很寂静的感觉。尤其是那栋最高的玻璃大厦。
一片漆黑。
只剩下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在深秋的夜里,那样高的位置。被黑暗所包围,显得有一些萧瑟和孤独。
办公室内,西装齐整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桌上的灯微微亮着,在金丝边眼镜的框架上折射出微微的光,掩盖住眼底深邃莫测的情绪。男人长了一张标准意义上好看的脸,棱角分明,五官优越,侧颜冷峻。
周身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会让人觉得疏离且难以接近。
其实陆封迟也没有在工作。
他只是觉得在哪里都一样。回酒店也是,在公司也是,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昂贵的钢笔在白净纤长的指间旋转了一下。
似乎是想起今天上午秘书说的话,想着迟枝辞职的事情。陆封迟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看上去有些疲乏和烦躁。
良久后。
男人打开电脑,上面正显示着某个站的页面。顺着翻下来,旁边有丁哩哩的字样。
陆封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开这个页面。
但是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太迟。网页早已加载出来呈现在眼前。
他甚至都没有在点进去看。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英俊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极重的幽沉。正抬手想要关掉网页。
可在此之前,却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作者留言下的内容。
那是迟枝挂在最前面的留言置顶。
“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已经安排了手术。可能这个星期就不能正常更新了,先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真的很抱歉。事出有因,但不会弃坑的。等病好了就会回来照常更新,谢谢大家。”
陆封迟蹙了蹙眉,看着那一行字,先是怔了一下。
紧接着,漆黑的眸底骤缩。
——
总裁办公室门外,两个值夜班的保镖正打着哈欠。
最近陆封迟一天到晚地都在办公室,弄得他们也必须在这边站好岗。不过此时夜深人静,稍微打一会儿盹也不会有人发现。
谁知,刚闭上眼——
砰的一声,门被突然从里面踹开,把两个正在偷懒的人吓得一激灵。
身形颀长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优越的身材将黑色长款的大衣完美撑起,周身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但很显然,此时的男人裹挟着某种凉意与急色。
一米八几的个子,走起路来自然很快。
等两个迷瞪瞪的保镖缓过神来时,那人都已经按了电梯要下去了。
两个人又急急忙忙赶上去。
“老板,现在是回酒店还是……”
旁边那个跟了陆封迟很久,稍微能说得上话的保镖忍不住问道,语气谨慎小心。
他能感觉到出来此时的陆封迟比平时更不好惹,气场凌厉,又很急。
应该是出了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情,否则平时公司的什么事,断不会让老板这样。
至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陆封迟这样。因此也不由得从困意中瞬间清醒过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话音已落,陆封迟却没有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电梯向下显示着的楼层数。
“不回酒店。”
男人的嗓音向来低沉磁性,此时却带了点微哑。
旁边的保镖心里了然,也再没多问。生怕多问了之后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正准备就此闭嘴,却听到陆封迟又加了一句。
“去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