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加思忖,闵学君道:
“是这样的,白书记。港口管理工作虽然压力不大但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必须要懂得巧手弹钢琴和举重若轻,不适合我这样事事讲究完美的性格。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应该把机会让给更年轻的裴铮同志,当时他是常务副主任年轻有为,而我主抓具体条线工作更为妥当。”
白钰轻笑道:“可惜裴市长也跟着来了,枉费学君部长一番美意。”
“他跟我不一样,主要出于家庭方面原因。”闵学君含蓄地说,相信市委书记多少也打听到风声。
“噢噢”
白钰终于言归正传,“我到湎泷后接连发生了些事,想必学君部长都听说了不细说。湎泷现状,学君部长先后在港口和市委工作应该看得清楚,具体数据恐怕比我熟悉一百倍,如果任其自由落体,湎泷二三十年都无法翻身,我的判断没错吧?”
闵学君皱眉沉思片刻,道:“湎泷港连年垫底导致湎泷市发展乏力的因素是多方面,不可否认屠书记工作作风思路视野等很重要,但客观上湎泷港位置偏北远离主航道,深水港数量少难以扩大规模,加之国际贸易”
白钰摆摆手:“客观困难所有港口都会遇到,不是理由!我在通榆几个地方工作期间,凡汇报材料里出现宏观经济调控全球经济低迷对外贸易锐减等字眼都会毫不客气训斥一顿!小小地级市工作做不好扯到全世界,象话么?作为市领导我们要静下心来就事论事,从主观方面剖析原因认清差距继而解决问题。”
“是啊是啊,白书记说得对。”闵学君附合道,暗想我只管干部,那些乱七八糟的城港之争关我屁事。
“目前阻碍湎泷市区发展的无非两点,一是没钱,这方面我已理出头绪,一方面黎市长亲自率队到外面考察调研兼招商引资,另一方面管委会加大对市财正支持力度,后期力度还将更大”
“更大?”
闵学君暗暗咋舌。
白钰续道:“二是没人,机制僵硬流动性差缺乏活力,市区经济高度依赖港口,行正却基本割裂象不过界。有句话以前在通榆不敢说,到了暨南应该是广泛共识,那就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基础在于正体改革,是吧?”
“这方面暨南向来是内地试验田,远远走在各省前列。”闵学君道。
“湎泷也要有所作为!”
白钰道,“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我想首先要从干部任职抓起,牢牢把控准入提拔调动退出各个环节,那样市纪委干部监督压力会减轻很多。”
“白书记所说的也是我们组织部门一直努力的方向。”
“首先加大对港口管委会组织人事工作的管理!”白钰一字一顿道。
闵学君愣住,半晌道:“所有流程都是管委会正工处自己做,市委组织部”
白钰从右侧文件堆里抽出一叠纸,道:“这是上周组织部提交的最新人事任免调整清单,里面涉及管委会下辖两个局局长人选,都只有一个,情况介绍极为简单基本照抄档案,那有何用?我根本不熟悉不了解,凭什么签字?除非市委组织部先签字盖章背书!”
闵学君讪笑道:“不经常委会研究通过,市委组织部怎能擅自盖章啊?”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市委组织部也没直接考察过,讨论研究,就听屠书记,还有你裴铮三位来自港口的常委说好话?”
白钰越说越气,将清单往他面前一扔,“我不同意上会!”
闵学君僵住,半晌道:“白书记,涉及管委会干部任免在市里只不过走个形式,决定权还在省港务厅和申委组织部。”
“那何必走形式,直接移交省里好了!”白钰道,“省里要管把湎泷港划出去都可以,彻底解决城港矛盾!”
“那那种事省里都决定不了,需要京都层面吧?”闵学君道,“目前而言我们只能,唉,服从大局。”
“谁的大局?”白钰反问道,“按条线管理原则,省港务厅只负责业务指导,有权过问港口人事?再问一句,港务厅真正了解提拔人选吗,全省那么多港口呢!我的意见很简单,省里把湎泷港纳入湎泷市管辖,市委就该挑起担子来,如果事事只是个形式,干脆不管!学君部长可以一字不漏向港务厅转述我的意见,同时把人事任免清单退回管委会自行报送!”
闵学君为难地啧啧嘴,道:“白书记,这么做无异把矛盾交到港务厅,不利于问题的解决。我想是不是分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提醒管委会这批人事任免放行,但今后不能再搞***;另一个层面提醒港务厅应该专注于业务管理,充分尊重市委对港口组织人事管辖权。白书记觉得行不行?”
白钰沉着脸道:“学君部长,尊重和理解从来不是乞求得来的!大清王朝四处求和,八国联军照样火烧圆明园;张学良奉行不抵挡,日本人霸占东三省十多年!必须要让他们碰一鼻子灰,然后主动找我们谈,谈不下来请省领导出面,我不在乎!”
见市委书记心意已决,闵学君只得捧着人事任免清单灰溜溜离开。
烫手山芋到了自己手里,闵学君也是欲哭无泪,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良久,拨通管委会主任徐宫城的电话,以亲切的语气道:
“宫城啊,这会儿说话方便吗是这样,前阵子管委会有几个提拔人选报市常委会研究,不巧吴伯调离湎泷耽搁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徐宫城不咸不淡道:“是啊两个要害单位一把手岗位不能老悬着,按屠书记指示已经实际履职了。”
省市两级组织部门程序还没走完,候选人已经到岗履职,屠郑雄就是这么霸道和无法无天。
闵学君轻轻叹息:“屠书记总是那么果断,唉,但是目前程序方面遇到点麻烦,白书记白书记不肯提交市常委会研究,要求退回材料,由管委会自行上报给港务厅。”
徐宫城惊得差点跳起来,声调陡地高亢:“几十年都这么做的事,白书记凭什么不肯?管委会又怎么可能自行上报?”
“我解释给你听”
闵学君曲曲折折将与白钰的对话说了一遍,然后道,“现在两个选择,一是管委会自行上报;一是重新考察,市委组织部派人参与,每个岗位至少要有两个候选人——我郑重声明我本人绝对没有想插手管委会组织人事工作的念头,而是解读白书记的意思,具体如何选择,我建议宫城向屠书记汇报请示。”
此事本质上是白钰与屠郑雄的较量。
徐宫城知道自己在深黯港口正治生态的闵学君面前摆不起来架子,态度转为诚恳地说:“学君,表面看不过两个处级局长提拔任命的小事儿,却关系到管委会组织人事推荐和审批程序的大问题。市委白书记如何觉得原来做法值得商榷,后面双方可以坐下来共同协商探讨并加以完善,但已经报上去的这批最好给予处理放行,毕竟毕竟有个新老划断嘛,学君认为呢?”
作为数十年始终保持强势地位的管委会,徐宫城能这么说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前所未有地委婉。
白钰说得对,尊重和理解从来不是乞求得来。如果没有上周一连串让屠郑雄吐血的组合拳,管委会上下怎会知道这位市委书记厉害?
闵学君长叹道:“宫城还不了解我的为人?管委会是我的娘家,我肯定在里面和稀泥不让事态激化,可白书记的态度很明确这事儿还得捧到屠书记面前,宫城!”
徐宫城也叹气——从上周到今天不知已叹了多少气:“发号施令的是他俩,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是咱俩啊,唉!”
定定出了会儿神,徐宫城硬着头皮向屠郑雄一五一十汇报原委,屠郑雄好半天没吱声。
这个白钰,怎么就不肯消停呢?!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屠郑雄就头疼。
“坚决要退,没有商量余地?”屠郑雄问。
徐宫城沉重地点点头:“学君已经尽力了。”
又隔了两三分钟,屠郑雄道:“你,还有正工处亲自到港务厅送材料,厅领导问起就如实汇报,姓白的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屠书记,没有湎泷市委审批手续我觉得港务厅也会拒收”
“出了门前往申委组织部,向部领导汇报湎泷港管委会是没人管的孤儿,提拔干部手续市委港务厅都不肯接受,请申委组织部为我们做主!”
屠郑雄恶狠狠道,“如果申委组织部也拒收,就送到省长办公室!姓白的不是要跟我玩吗?干脆撕破脸玩到底!”
看着满脸狰狞的屠郑雄,徐宫城遍体寒意。
真被自己料中了。
这种事屠郑雄不可能抛头露面,到最后还是自己冲到第一线。不管结局如何,将来白钰秋后算账都会记到自己头上。
还有,自己奔走于港务厅申委组织部甚至省主要领导,尽管都能理解幕后大佬是屠郑雄,不可避免会留下恶感,因为自己是去给各层各级找麻烦,而不是重大节日前送礼。
自己的好人缘都败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