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逻继任突厥大汗之后,突厥分裂的势头已然非常明朗了:
虽然摄图以拉拢和武力威吓拉拢了不少大贵族和大可汗,逼迫他们承认庵逻的合法地位,但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服气,其中就包括大逻便本人与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
这两个人能勾结在一起不是没有缘由的。
对于大逻便而言,他被摄图击败,汗位被夺,难以咽下这口气,心心念念想着要报仇;
而对于达头可汗而言,这是一个危机,也未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达头倚仗父亲室点密的遗泽,一直在突厥西部握有巨大的影响力与话语权,这样超然的地位让他不会甘心接受王庭的摆布,他无时无刻想着不再让自己屈尊于人下……但,从前的木杆和佗钵都是强势的君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这个借口就是大逻便。
达头没有读过书,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挟天子令诸侯’的道理,有了大逻便加盟,那他“反叛”的行为也就有公理背锅了。
毕竟,整个突厥都有目共睹,是摄图与庵逻两个联手抢了汗位,又不是大逻便和他夺了汗位,他们才是真正的叛逆!
这样一来,许多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准备倒向王庭的贵族、酋长们又开始动摇起来。
达头的算盘很精,他要借助大逻便的影响力,逐步达成目的,造成分裂的既定事实。
但在草原上,终究还是弯刀说了才算话……达头不懂,摄图却看的很明白,当达头还沉寂在号令群雄的美梦里,摄图就宣布达头是企图分裂突厥的叛逆,悍然发动了战争!
达头精于算计,也打过一些仗,但他不是摄图的对手,很快摄图就让他领教了二者之间的差距。
达头与大逻便大败,纠集起来的数万联军被摄图的狼骑如同碾麦子一样碾碎!
得胜之后的摄图有将兵锋指向了达头的汗帐所在,要求达头向王庭俯首称臣,并交出大逻便。
这是一个让人纠结的命题。如果交出大逻便,就意味着他重回王庭的控制,分家的愿景遥遥无期。
可如果不交,摄图这么厉害,达头可汗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虽然现在还有一大批的酋长和贵族支持他,但如果一直这么败下去,这帮家伙失去了信心,肯定不会再听话的!
大逻便也忧心忡忡。
他不想死,他深知自己落到摄图手上,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凭借他和达头二人的合力还远远不够看,要与王庭对抗,非得找一个力量同样巨大的庞然大物才行……于是大逻便把目光扫向了南边的那个大国,他还依稀记得北齐的裴侍郎出使突厥时私下对他做出的承诺:
“假使有一日王子陷入险境,大齐一定鼎力相助!”
而大逻便却有些犹豫。
大逻便娶了北齐的和亲公主不假,可她的父亲高思好早就因为谋逆而被齐主诛杀了……那么,这一层政治上的姻亲关系还靠谱吗?
“——,自然要。”
大逻便的使者还未过雁门,远在邺城的皇帝高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此时才刚刚下朝,一场雨过后,空气难免闷热,高纬刚刚换下冕袍,转头就跟几个早就守在殿内的重臣说道:
“高思好是叛逆不假,他女儿是朕册封的公主更不假,朕怎么会因为她生父是高思好,就不认这一门亲戚了呢?”
高纬在群臣拱手之中上了御阶,扶着龙案坐下,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往小了说,这是亲戚之间的互相扶助,人家遇到了难处,都巴巴求上门来了,总不能捂着眼睛装看不到吧?这个面子朕得给……
“再者,这是一个使我朝插手突厥内务的绝佳机会,朕为何要拒绝呢?”
皇帝坦然无耻的惫懒作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阶下群臣早就习惯了,插手突厥内部事务,企图造成分裂,他们也谋划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往往收效甚微。
谁知道佗钵一死,突厥马上就陷入了内乱,开始有四分五裂的迹象,现在大逻便更是将插手突厥的机会送到了他们眼前!
天下岂有这种好事?
在场的重臣们都被这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只有宰相高颎依然蹙眉不已,犹疑道:
“如何干涉?难道是直接出兵帮大逻便将汗位夺回来?呃……臣并非不支持陛下帮助大逻便,臣只是对要帮到什么样的限度感到疑惑,请陛下明示。”
右相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一些大臣暗自腹诽,不悦的眯起了眼睛。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面上依然不作声色:
“……自然不可能直接出兵帮他夺回汗位,突厥四分五裂对朕才有好处,突厥统一了对朕有什么好处?
“出兵自然是要出兵的,可这个兵该出多少,要如何才能发挥作用,这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商量的,不然,朕找你们来干嘛?”
苏威不敢再让高颎接下去了,连忙说道:“陛下所言是极。陛下是想让突厥分裂,相互掣肘?”
没有苏威在场,陛下一准指着高颎的鼻子骂起来!
果然,苏威一搭腔,高纬的话里的火药味就渐渐淡了一些:“然也,灭掉突厥不切实际,成本也太高了,我们要出多少兵马才能把它灭掉?须知,打败敌人不仅仅只有血肉搏杀一种,利用敌人的力量去打击敌人自己,也是战法之一。”
“无论是突厥汗位上坐着的是谁,他都是我们的敌人。至于敌人是死在别人手上,还是死在朕自己手上,朕并不关心,朕只关心朕的敌人有没有死去而已。”
高纬目含深意地看了高颎与唐邕一眼,冷冷说道:
“高卿家回去想一下,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为我朝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那个突厥来的使臣要如何对付,都要想好想仔细……
“至于如何调度兵马,如何遣将,需要多少钱粮,这不是左相该告诉朕的事情吗?”
高颎与唐邕俱是身躯一震,而后纷纷拱手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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