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阳不知道,但秦朗知道,在未来,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淮煤集团经历了多少灾难与死亡。
瓦斯爆炸,顶板坍塌,冒顶,透水,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安全部门对淮煤集团的井下安全设施进行过一次普查,结果让人心惊。
因为后任领导的贪腐,淮煤集团在二十一世纪初,欠债居然高达三十亿,井下安全设备几十年没有更新过,一通三防方面,甚至不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些煤矿。
这些给淮煤集团带来的只有灾难,一条条人命,一个个家庭,用生命造就淮煤集团的辉煌,但对于底层工人来说,他们得到的除了看起来还行的工资之外,就只有超时的加班,过度的重劳力。
我们先来看看井下的工作生态,首先是生产头,作为井下最危险,最繁重的工作岗位,加班几乎成了常态,或者说没有一个班是不用加班就能下班的。
一般早班六点下井,等再上井的时候,晚上**点非常普遍,基本上只给工人留下睡觉的时间而已,一觉睡醒,就是新一天的工作。
而这种工作现象,甚至延续到秦朗重生之前,都非常的普遍,按照行话来说,就是没加班就没有进尺,没有进尺就没有效益,没有效益自然没有工资。
如果说这只是生产头的个例,那往后看,井下的辅助单位,比如运输,胶带,供电等等,别的秦朗不清楚,但对运输稍有了解,因为前世手底下一个人,就是从矿井出来下海的。
按照对方的说法,他在井下运输的时候,月大上三十一个班,月小上三十个班,为什么?是上的越多,拿钱越多么?
并非如此,按照矿井要求,每个月井下班次不得少于十八个,也就是说十八个班就是足够的了,而你上三十一个,和上十八个,实际上拿的钱是一样的。
听起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但你要掰开了看,工人不是傻子,光上班不拿钱,谁愿意这样干?
可领导们就是有办法让你乖乖来加班,方法说起来可能你得竖起一个大拇指,资本主义也未必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首先,一个单位每个月的工资总额是固定的,如果你有一百块,而单位有一百人,那一人一块。
但领导会将每个班进行细分,怎么分呢?
领导把一个班细分成工分制,也就是说一个班有一个固定的分数,比如一百分,这个分数并非基本分数,而是起始分数,也就是说,你干的好,可以加分,你干的不好,就扣你的分,甚至不给分。
对于不给分这种情况,矿井的工人称其为扒白皮。
这样一来,就很有趣了。
张三一个班干的不好,被领导扒了白皮,有班无分,他一个月上班二十个,其中被扒白皮两个,算下来他只有一千八百分。
而李四很能干,每个班能拿到额外的加分,一个班一百二十分,那如果他上二十个班,那就是两千两百分,这就多出了四百分了。
再然后……李四愿意来加班,加一个班多一百二十分,月大他上三十一个,比二十个班多十一个,那就等于多了一千三百二十分,再加上他原本多出来的四百分,这就是足足一千七百二十分。
然后单位一百块钱,一百个人,总计得分三十七万余分,就要用这一百除以三十七万,然后就是每一分的具体价格,工资只要用这个数去乘以你的得分,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出来了。
而张三上二十个班的话,再算上他被扒白皮和李四多余的班,其中的差距就能超过一倍!
这样一来,别人一个月开一百二十块钱,你只能开六十块钱,甚至更少,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
内卷,疯狂的内卷,大家为了不被多上班的人吃掉分,就只能也跟着上,所以就形成了月大三十一,月小三十的诡异情况。
后世的九九六,和煤矿工人的工作生态相比,说实话,是根本没法比较的,说是弟弟,都有些高看后世的九九六了。
再说说安全方面,瓦斯,透水,地压,这些都属于极端的井下情况,这个大可以先不说,只说最基本的,那就是温度。
按照后世煤炭安全方面的标准,矿井工作面超过二十八度,就不允许再进行工作了,需要矿井通过局扇,制冷机等设备,将温度降低至二十八度以下后方可进行。
可实际上呢?!
大有煤矿将这一情况当做理所当然,高温情况下,工人高强度作业,结果就是大量工人中暑。
而煤矿面对这一情况的态度,居然是本该如此,井下只要在工人中暑的情况下将其抬上地面进行救治即可,漠视生命的行径,简直让人心寒。
工作制度,工作环境,工作强度,工作难度,这些都是笼罩在煤矿工人头顶的利剑,可即使未来几十年,这个行业也难有改变,只能让人唏嘘而已。
当然,为了生活,个人选择无可厚非,没有别的能力,在矿井卖把子力气,也不失为一个选择,甚至在煤矿效益好的时候,大把的人求生托关系,花钱买工进入煤矿。
淮市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形成过女孩子相亲前,先问有没有煤矿正式工的传统,正式的煤矿工人颇受欢迎。
对此秦朗只能说,哭笑不得,这哭里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这笑里则带着对眼下劳作的恐惧与不安。
而现在,秦朗有机会能帮煤矿工人们改变一下未来的劳作环境,少死上一些人,让大家的未来多一分光亮,何乐不为呢?
就秦朗所知,淮煤集团发生的大型死亡事故,就有数起,每一次都给数十个家庭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痛。
秦朗看着高正阳,高正阳感受着那眼神的情绪,最终露出一丝笑容,对秦朗道“暴就暴吧!高正阳问心无愧,不惧流言。”
秦朗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道“高总,我就知道你是这个,爷们,纯的!”
“你小子,哈哈,拍马屁还拍的人怪高兴的!”高正阳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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