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族,官居三品。比起闻人氏自是不足,但若是两家联姻,需要考量的便有很多。孙大人是个言官,正弥补闻人家无言官的遗憾,所以闻人笙提到将孙氏女嫁与闻人钰时容蹊会犹豫。
孙氏一族虽不庞大,但当今朝堂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闻人笙主动提出赐婚,容蹊理所当然的怀疑闻人家和孙家暗中勾结,但她偏偏所求却是一名庶女,容蹊虽不懂闻人笙的意图,到底还是放下心来。
这场婚事其实是闻人笙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闻人家功高盖主,容蹊虽十分忌惮闻人士族,却不能削减闻人家的能力,所以只能在闻人钰的亲事上做文章。闻人笙趁此机会先为闻人钰求一桩婚事,容蹊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无法改变了。
更何况,虽然孙氏三姑娘只是庶女,但她的品性模样都不输孙家的嫡女,是在他们家老太太跟前长大的,闻人笙未出嫁时曾在寺庙与她见过,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她——钟灵毓秀。
总之,她很满意孙三小姐。而且她相信她的兄长也会喜欢。
向容蹊求了这桩婚事后,容蹊便再也没来过正德宫。闻人笙虽然失落,但因为着手布置家宴,她也没时间去想容蹊的事情。原本推算闻人钰三日内便能进京,这都五日了还是没有消息,闻人笙不免有些着急。
今天正巧是领月奉的日子,冬耳取了正德宫的例银,却听到一些宫女内侍说什么“遇害”“中毒”这样的话。冬耳心下好奇,忍不住凑过去多听了两句,可听到的内容却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抱着银子就往正德宫奔去。
“娘娘——”刚进宫门口,冬耳便狠狠地摔了一跤,她却无暇顾及疼痛,带着哭腔跪倒在闻人笙的脚边,话也说不利索:“娘娘……娘娘……出大事了!”
冬耳是闻人笙从将军府带去的丫鬟,是除了芸娘闻人笙最倚重的大丫头。虽然平时冬耳比较吵闹,但办事十分稳妥,从未见她有这么急匆匆的样子,闻人笙一把扶住了她,无奈笑道:“你这丫头今日怎么了,什么事能叫你这般慌乱?”
“娘娘……少将军……少将军……”
“哥哥怎么了?”
“奴婢今日去领俸禄,听宫里的内侍说,小将军进京那天,迎接的人群里混进了刺客,小将军为了护住百姓,被那贼人刺伤,谁也没想到那匕首竟淬了毒,现在小将军不省人事,已被秘密送进宫中。”
“这么大的事本宫为何不知晓?贼人呢?捉住了吗?”
“贼人已经伏法,现下被关入了大牢。”冬耳抬头看了看闻人笙发白的脸色,哭着问道:“娘娘,现在应该怎么办?”
哪怕闻人笙尊为皇后,可到底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她不敢想象闻人钰出了事她会如何,所以只能死死的握着拳头,不让冬耳看出她的害怕。
“冬耳,擦干眼泪,守着正德宫。芸娘,随本宫去找皇上。”
闻人笙已有许久没离开过正德宫,御花园的菊花开的正好,她却无心观赏,只留下满袖盈香与匆忙的身影。
“你瞧前面那人,是不是皇后娘娘?”元妃今日恰巧无事,便约了和妃一同观赏御花园的秋景,却见到了闻人笙步履匆匆的模样,她心下疑惑,以往除了家宴,从未在正德宫以外的地方见过闻人笙,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
和妃打眼一瞧,可不就是皇后。她见元妃一脸疑惑的模样,忍不住道:“难不成你不知道闻人小将军进京遇刺中毒的事?”
元妃一愣:“遇刺?中毒?”
“呀,你还真不知道啊。”和妃笑了笑,全然不像在闻人笙面前表现的那么和气,“闻人小将军你总知道吧,他啊,进京的时候遇刺了,刺中他的匕首是淬了毒的,可惜了咱们南楚的威远大将军,这次能不能挺过去都不一定喽。哎?你去哪儿?”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你先自己赏景吧。”说完,不顾和妃质疑的目光,匆匆离去。
“身体不舒服?”和妃有些奇怪元妃怎么会突然如此,好像是说闻人钰中毒后就这般反常。她略想了想,突然笑了:“元妃,你的狐狸尾巴可算是被我逮到了。”
太和宫外,太监顺常弓着腰,一脸苦相:“皇后娘娘,您可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也只是个传话的。”
“常公公,本宫无意为难你,你师傅呢?”顺常的师傅是容蹊的贴身太监,也是宫中的大太监王喜,在宫里说话颇有分量,闻人笙哪怕见不到容蹊,能见到王喜也是对她的帮助。
顺常挠挠头,一脸的为难。皇后娘娘他不敢得罪,可他师傅的行踪他也不敢轻易泄露。正焦急间,太和宫的大门缓缓敞开,王喜快步走了出来,打了个千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闻人笙松了一口气,正要领着芸娘一同进入,却被王喜拦下,她蹙眉:“王公公,这是何意?”
“皇上说,只准您一个人进去。”王喜的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语气却十分恭敬。
闻人笙忍不住瞧了一眼芸娘,见她点头,她也就没了犹豫,里面坐着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也只是问问兄长的情况。
屋外的日头正好,太和宫内却是一片昏暗,桌上只摆了一盏宫灯,容蹊伏在桌前批折子,见她进来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批折子。王喜早就散了宫女并且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闻人笙有满腹的话想问,可容蹊却一直批折子不肯看她。她坐在一旁默默地等,却听容蹊冷不丁的开口:“过来研磨。”
太和宫内只有他们二人,容蹊断不可能和别人说话。闻人笙走过去,宫装繁琐她只能用另一只手扶着袖子,不让它染了墨香。
“本知瞒不住你,却也没想到你能知道的这样快。”
闻人笙研磨的手一顿,低低问道:“兄长他……”
“刺客没刺中要害,现下最要紧的是清余毒。你放心,你兄长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容蹊握着闻人笙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态安慰道。
其实闻人笙很想问一句,你是对着我才会如此温柔呢,还是因为闻人家的势力不得不对我温柔呢?
闻人笙将头埋进容蹊的胸膛,努力控制眼中的泪,连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哥哥生死未卜,还是因为容蹊的温柔。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臣妾贵为南楚的皇后,哭出来有损南楚国威。”闻人笙噙着泪,满腹的委屈。她很想只是一名普通百姓,敢笑,敢哭,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
“阿笙,你才十四岁。”
他说,阿笙,你才十四岁。
一如儿时母亲温柔怜爱的对她说:“真是个傻丫头啊……”
闻人笙再也控制不住,小声的啜泣,她看不见容蹊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温柔抚摸她颤抖的脊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容蹊眼中俱是纠结的光。
哭够了,闻人笙才离开容蹊的怀抱,见被她哭湿的前襟,闻人笙脸一红,道:“皇上的衣襟湿了,臣妾罪过。”
容蹊低头一瞧,有些惊讶女人的眼泪,他无奈的叹口气,“无妨。”想到闻人笙来这的目的,容蹊又道:“你哥哥安置在西庭,虽然地方比较偏,却很适合养病。如今是扈太医照料他,你且宽心。”
扈太医的医术虽不算宫中最好,但对于清理余毒却是得心应手,整个宫廷算下来也没有比扈太医更适合的大夫。闻人笙心下感激,眉眼弯弯微笑道:“谢皇上。”
“你我二人,谈何感谢。”
整理好仪容,闻人笙这才缓缓走出。一推开门,芸娘立刻迎了上来,恭顺道:“娘娘。”
闻人笙“嗯”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元妃。见她出来,元妃立即过来,行礼后恭敬道:“皇后娘娘金安。”
闻人笙点点头,本不欲多说什么,正要离去,元妃却突然挡在她的面前,盯着她发红的双眼片刻后心下一沉。错开身子低头道:“恭送皇后娘娘。”
元妃此刻心里异常的杂乱,作为宫妃,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打探外男的情况,可看闻人笙的模样,她是哭了吧?那闻人钰的状况岂不是很不妙?
大宫女奉月见元妃焦急的样子,便知晓她的主子还是放不下闻人小将军,她关切的问:“娘娘,咱们还进去吗?”
进去又能如何呢?元妃自嘲的笑了笑,她与闻人钰现在无任何关联,就算是从前,说到底,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她摇摇头:“不必了,回宫吧。”
奉月自打七岁便伺候元妃至如今,当年姑苏寺外惊鸿一瞥,主子便深深的陷了进去。可当时她已要嫁与太子为良娣,如何能喜欢他人。在主子的苦苦哀求下,奉月费劲心思才打探到那男子的消息,原来他竟是闻人家的世子,而他们家的嫡女将来还会成为皇后同主子争宠。李家在朝堂一直被闻人家压制,而今,闻人家的儿女又来牵扯李家的女儿,真是……不叫东风压倒西风,便叫西风压倒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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