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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认了吧要死了(1 / 1)

苏晏与好兄弟亲热时被贴身侍卫抓包,即便脸皮再厚也有点当不住,忙一低头从沈柒臂下钻出来,起身抻了抻腰,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阿追回来啦!怎么样,一路辛苦吗?调查还顺利吧?”

荆红追顶着沈柒杀人般的目光,语声沉静:“还好。那些锦衣卫的确是死于蛇毒,比当年鹤先生使用的赤冠银环的毒性稍弱些,但可以肯定品种相类。”

“如此看来,又是鹤先生在背后下阴招无疑。真空教果然又卷土重来了。”苏晏用拳头抵着下颌,沉吟道,“真空教的民心根基已经毁坏大半,但还能煽动部分教徒撒布妖书,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谓蛇打七寸,我们扭转舆论、争夺民心的同时,还得抓住鹤先生和他背后的弈者,只有这两人伏法了,大铭的内患危机才算真正解除。”

沈柒道:“妖书案所抓获的教徒,北镇抚司会继续严审,看能不能获取到有关鹤先生的情报。草寇,你那边还查出什么,该不会只有蛇毒罢?”

荆红追没理他的挑衅,对苏晏继续道:“还有个线索。我在锦衣卫死亡的地下印厂调查时,沿着驭蛇者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踪,发现他们曾经在外城东的一处巷子里汇合过。那里有个大宅子,据附近的街坊透露,这宅子的主人老病不堪,没有子嗣,靠着祖产过活,大白天也是宅门紧闭,但夜里却有些奇怪的动静,譬如墙头闪过黑影、不时有人深夜叩门等等。我觉得这宅子的主人有蹊跷。”

外城东的大宅子?沈柒微微眯眼,似乎联系到了什么。

苏晏也觉得古怪,正想继续问宅子的事,沈柒开口道:“先用晚膳,清河要饿坏了。”

荆红追便不再说正事,催苏晏去花厅。

晚膳已经摆桌,三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苏晏在官署里忙碌时耽搁了午饭,这会儿饥肠辘辘,不小心吃过头,只好捧着一壶消食茶去后院的花园溜达。荆红追正要跟上,沈柒不动声色地伸出刀柄,拦住了他。

“作甚,想打架?”荆红追冷漠的语调里藏着跃跃欲试。

沈柒瞥了一眼屋门外的走廊,苏晏走得远了,根本看不见身影,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张京城地图抖开,用刀柄指了指其中一处红圈:“你说的外城东的大宅子,是不是此处?”

荆红追目光扫过,定住,转而看向沈柒:“你也查到了此处?”

沈柒:“我不仅查到此处,还发现暗中出入这宅子的人中,有一个你想不到的人。”

荆红追:“谁?”

沈柒:“苏小京。”

荆红追一怔:“你……是看走眼?还是挟私报复?”

沈柒冷笑,不屑分辩。

他这样,荆红追反倒信了几分,皱眉道:“你最好有铁证,否则……大人会十分痛心。小北和小京,他是当做亲弟弟来疼的。”

沈柒道:“现下还不行,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那你就先别告诉大人!”荆红追立刻道,“等水落石出再说,以免误伤。小京那边我也会留意,不让他太靠近大人,有备无患。”

沈柒心里颇为认同,但面上仍无好脸色,嫌对方回来的不是时候,臊到了苏晏,今夜好事怕是要泡汤。

他不高兴,荆红追就高兴了,嘴角微微露出点笑的影子:“饭吃完了,你还不回北镇抚司继续查案?大人由我守夜,你尽可以安心。”

沈柒自阴沉的面色中,忽然绽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幽光,沉声道:“今夜我要去搜查苏小京的房间。而你,负责潜入外城东的那座宅子,摸一摸主家的底细。”

荆红追反问:“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当我是你手下的锦衣卫?”

沈柒:“那你想如何安排,我倒要看看合不合理。事先声明,勘察是锦衣卫的强项,轻功不是,万一搞砸了最多打草惊蛇,逃还是逃得掉的。”

荆红追:“……我潜入那座宅子摸底细,你搜查小京的房间。”

沈柒用刀柄点了点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转身走了,去后花园陪苏晏遛弯。

荆红追双手抱剑,冷声骂道:“狗!”

“小主人,小主人……”

苏小京在呼唤声中迷迷糊糊睁眼,推开横陈在胸口的一双玉臂,猛地坐起身来,匆忙穿衣,下床开门。

繁嬷嬷在门外欠身,低声道:“小主人,宁王殿下那边来人了!”

“宁王……我叔父?什么反应?”苏小京有些心慌。

繁嬷嬷道:“放心,老身在书信里写得详详细细,并上信王妃留下的襁褓与长命锁,还托了门路送去河南宁王府。宁王殿下见了,一定会相信小主人的身份。这不,回信来了。老身听那信使言语中透出的意思,宁王殿下也激动得很呐!”

苏小京心里的石头一半落了地,笑道:“叔父若是愿意认我,那再好不过。至少今后我有了真正的亲人,不再是没爹没娘、低三下四的小厮。”

繁嬷嬷又安慰了他两句,便带他去见信使。

宁王派来的信使,是个曾在信王身边服侍过多年的老人,落难后去投奔了宁王。信使见了苏小京后反复打量,最后肯定道:“像信王殿下,也像柳夫人,十有八九就是世子了!”

苏小京心里另半块石头也落了地,反复咂摸“世子”两个字的分量与滋味,越发觉得回味无穷。

他忽然想到,倘若信王府当年没有经历那场劫难,那么他作为一个侍妾生的庶子,绝无成为世子的可能,说不定连个名分都没有。这么说来,那场劫难也不全然坏到了底。

信使带来了宁王的回信,以及不少金银宝钞。苏小京见宁王的信文采斐然又言语温和,充满了对兄长的缅怀与对侄儿的关切,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君子的模样,不由感动得落下泪来。

信的末了,宁王请他来河南,说绝不亏待了兄长唯一的血脉,刚好自己没有子嗣,必将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当朝亲王的侄子、养子!这是以前苏小京想都不敢想的身份。但此刻,他却因着繁嬷嬷说过的话,而滋生出了新的欲望——

“景隆帝是野种,他的儿子,如今的清和帝,自然也是野种。而你,小主人,你才是正朔龙种!别忘了,你父亲信王乃是显祖皇帝的长子,若非朱槿隚窃位,按理说该当上皇帝的是他!”

“你的父亲是信王朱檀礼,是真正的先帝。你只有一个亲叔父,乃是与你父亲一母同胞的宁王朱檀络。还有小主人你,信王妃在送你们母子离开的那一夜,已亲自为你取名——朱贤。”

“朱贤——才是真正的当朝天子。”

罪王的庶子、闲散藩王的养子,与拨乱反正的当朝天子,哪个前景更诱人?不言而喻。

苏小京心乱如麻,就像个押上全副家当的赌徒,忽而想着见好就收;忽而发狠要孤注一掷;忽而心生愧疚,觉得自己背叛了曾经祸福与共的家人。

信使去厢房休息用膳,繁嬷嬷趁机问苏小京:“小主人自己是如何想的,未来有何打算?”

苏小京犹豫半晌,讷讷道:“我、我也不太清楚……但至少……身为人子,不努力试着为亲生父亲平反,怎么也说不过去……”

繁嬷嬷知道他动心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道:“无论小主人做何决定,老身这条半截入土的残躯都会誓死追随。这样吧,还请小主人口述,老身代写一封回信给宁王。宁王殿下若是知道他兄长平反有望,也定然会极力支持小主人的。”

苏小京忽然问:“叔父知道那件事么?”

“哪件事?”

“先帝不是……不是显祖皇帝血脉的事。”

繁嬷嬷低垂的双眼中忽然放出了明利的光:“宁王殿下当然知道!但一来他顽疾在身,二来君子品性,并非热爱争权夺势之人。信王灭门既成事实,老身猜测他这十几年来对景隆帝纵有不满,也不愿犯君忤逆。”

“那叔父他……”苏小京再次犹豫了。

繁嬷嬷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补充道:“但小主人在世就不一样了。信王殿下留下了个儿子,宁王殿下就像自己有了后嗣一样,说不定他会为了胞兄、为了你,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苏小京心底有些慌乱与麻痒,几个念头在脑海中来回拉锯:

去河南投奔宁王,当个衣食无忧的藩王养子……

留在京城经营自己的势力,豁出命为父王平反……

算了吧还是回到苏大人身边,只当这是一场梦而已……

左右拿不定主意,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把十个指尖都咬秃了。繁嬷嬷不忍见他发愁,劝道:“小主人若是实在为难,老身相信王爷与王妃在天之灵也不愿小主人冒风险……总之,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这句话令苏小京身心震动。他猛地抬起脸,冲繁嬷嬷大声道:“什么叫‘活着就好’!是,我活下来了,从娘胎里的朝不保夕、孩提时的忍饥挨饿、毫无尊严地被人倒买倒卖中,艰难地活下来了!那又如何,我活得还不如富贵人家的一条看门犬!嬷嬷,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无论是在苏府,还是在宁王府。我想取回应该属于我的一切!”

繁嬷嬷神情激动,道:“小主人果然像信王殿下,胸怀大志,老身没有看错人!既然已下定决心,那就一步步往前走,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达成目标。”

“我现在该怎么做?”苏小京问。

繁嬷嬷反问:“小主人听说过真空教么?”

苏小京下意识道:“骗子教?”

繁嬷嬷:“……”

繁嬷嬷:“当年的闻香教主,可是实打实把太祖皇帝送上龙椅的。如今他们想当国教,就得再送一个合适的人上去。”

苏小京:“太祖皇帝……国教……这是一场交易?”

繁嬷嬷:“这是互惠互利。再说,太祖皇帝上位后,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借势嘛,未必有借有还。”

苏小京似乎明悟了什么,默默点头:“我再琢磨琢磨……嬷嬷,你是真空教徒?可若是普通教徒,恐怕与教主也说不上话。”

繁嬷嬷低声道:“小主人容禀。老身之前不敢实说,并非有意欺瞒,也是怕小主人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真空教是邪教。其实它是开国功臣。老身忝为香主,将小主人引荐给教主还是能办到的。”

“真空教主……鹤先生。”苏小京曾许多次从苏晏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彼时同仇敌忾,此刻暗怀期待,心情竟截然不同了。

他在这股矛盾错位的心情中沉浮良久,最后长出了口气,一字一字道:“鹤、先、生。”

“你会下棋么?”静室中,白衣散发的男子跪坐在窗边的蒲团上,面前是一张放着棋盘的矮几。他像是算准了客人出现在门口的时间,头也不回地问。

苏小京望着他的背影,像被什么过于皎洁的东西刺了一下,心里不太舒服,垂目答:“不会。没人教过我。”

“你的主人苏晏会不会?他没教过你?”

“是曾经的主人。”苏小京立刻纠正,随后又道,“苏大人应该是会的,但我很少见他在家里下围棋,偶尔见到几次下的也是西洋棋。”

白衣男子落下一子,叹道:“他不怎么下棋,可惜了。他若是肯在这上面用心思,必成高手。”

“我会不会下棋,与接下来要谈的事有关?”苏小京陡然涌起一股胆气,反问。

白衣男子轻笑:“当然没有,只是随口一问。余酷爱手谈,但棋友不在此地,久未得对局者,技痒了。”

他从蒲团上起身,整理衣襟与袖口后,转身略略拱手:“想必苏公子早已听说过我,但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余乃现任真空教主,人称‘鹤先生’。”

苏小京也回了个拱手礼:“我不是什么苏公子,名字也不叫小京。我叫朱贤。”

“幸会幸会,信王世子殿下。”鹤先生微笑起来,“殿下真的下定决心,要与苏晏为敌了么。”

苏小京道:“我没想与他为敌。我只是不想时时追在他身后仰望,以及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所有的东西!”

“好。”鹤先生应道,“我们各取所需。”

夜色深浓,外城东的柳宅前院,提灯照亮了身前的一小方石径。苏小京不放心地问:“嬷嬷,方才我没有露怯罢?”

繁嬷嬷立刻回答:“没有,小主人与教主谈得很好。接下来,就按教主的计划去做罢,他是个善于布局与定策的高手,小主人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坐等收获就行。”

到底心底有些不踏实,苏小京选择忽略它,边走边说:“他要我再回苏大人身边去,可我总觉得……”

繁嬷嬷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动,情报先行。能否把清和帝从‘正朔’的名分上拉下来,这一仗至关重要。”

苏小京沉默片刻,点头道:“好罢,我明早就回去。”

灯光与脚步声消失在房门内。

黑黝黝的屋檐上,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浮现出来,正是穿着夜行衣的荆红追,但很快又隐没于夜色中。

苏府主屋内,沈柒刚沐浴完毕,穿着寝衣坐在床沿,低头注视苏晏熟睡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笑,正待低头凑近,窗户悄然无声地开启。一阵夜风拂过室内,床边就陡然多了个人影。

沈柒面色铁青地抬头,鸷视再一次搅扰了自己好事的不速之客。

荆红追泰然道:“苏小京今夜与鹤先生会面,明早回来。”

沈柒道:“他还有脸回来,来当奸细?”

荆红追:“我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回头等他再与鹤先生碰头时,一网打尽。”

沈柒:“少个分量更重的‘弈者’,就不叫一网打尽。”

荆红追:“你还有什么伎俩?”

沈柒:“是计策——念没念过书?”

荆红追:“没念过。”

沈柒:“……草寇!弄清楚苏小京的价值在哪里,就让他们先利用。在自以为成功的前夕血崩,功亏一篑的挫败感最能逼人发狂,不顾一切地出手挽回。”

荆红追:“都是屁话。怎么个血崩法?”

沈柒冷冷道:“凭什么告诉你?从我与清河的寝室里滚出去。”

“贴、身、侍、卫,”荆红追一字一字慢慢道,“苏大人亲口封的。念过书的解释一下,什么叫‘贴身’?”

沈柒:“……滚!不然要你的命!”

荆红追:“怎么要?”

声音大了点,苏晏在睡梦中转个身,抱着被子面朝外侧躺,还无意识地咕哝了几声梦呓:“七郎……阿追……别吵架……吃火锅……”

连做梦都在吃三人火锅。

床前的两个男人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觉得再怎么争到头破血流,在苏晏的梦中还是得被摁着头,一起和和气气吃火锅,实在是……让人连打架的劲儿提不起来了。

沈柒决定不管荆红追,手撑床沿一跃,就上了床,往苏晏的被窝里钻。

荆红追当即去扣他胳膊,想给拎起来甩出去,可此刻苏晏感觉到后背的热源,自发主动地又转个身,抱住了沈柒的胳膊。

这下总不能硬扒。苏大人睡得那么沉,想是累极了,怎么忍心惊醒他……荆红追沉默片刻,蓦然转身离开了床前。

沈柒无声地嗤笑一下,把苏晏搂进怀里,嗅着发间的气息,闭上眼。

须臾后,他猛地睁眼,见荆红追换下了那身夜行衣,竟也穿着寝衣,坐在床的外侧。

“看来你是真想死。”沈柒咬牙,但没忘了压低嗓音,同时将手摸向枕下的一把备用匕首。

苏晏又向壁里翻了个身,这下床沿处空出了不少地方。荆红追理所当然地躺了下来,并朝沈柒做了个食指叩击眉心的动作,意为“当心一剑穿心”。

沈柒手握匕首正要拔出,苏晏又咕哝了两句:“皇爷……腿麻了……真的不行小爷……”

匕首僵在枕下,沈柒深深深呼吸。

荆红追忽然低笑一下,闭上双眼前,用气声说道:认了罢。

激烈的呼吸声中,沈柒盯着黑暗的帐顶,看了不知多久。

晨光透过花格木窗间的云母明瓦,朦朦胧胧地洒进室内。

苏晏缓缓睁眼,脑子还处在长达好几秒的刚睡醒空白期——直到他意识到,床上加他自己一共睡了三个人为止。

“……你们这俩混蛋昨晚干了什么?!”苏晏猛地坐起身,拍着被面怒喝,脸颊一阵阵发烫,“还要不要逼脸了!都给我滚下去。”

其实之前他呼吸频率一变,荆红追就醒了,只是闭眼装睡。

沈柒似乎通宵未眠,这会儿面色不仅阴沉,还有点烦躁。他伸手将苏晏按回枕头上,二话不说就亲了上来。

“还没刷……唔……”苏晏徒劳地挣扎,手指在被面上乱抓。但没过多久,这股挣扎就成了自暴自弃的“随他去”,继而又变成了意乱情迷地迎合。

荆红追面色严肃,等到两人不得不换气的工夫,把苏晏往自己怀里一带,说:“属下也想亲大人,但不想吃到第三者的口水,怎么办?”

苏晏恼羞成怒,喘气道:“你们都不滚……我滚!”

他扑腾着要翻过荆红追下床。荆红追在圈着他不放的同时,无意间摸到关键处,顿时了然:“大人一早上挺有精神。”

苏晏绝望地闭上眼,喃喃道:“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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