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第三方势力,我只能持乐观态度,迄今为止她们确实站在我们这边,与我们达成了事实上的同盟。她们掌握的技巧甚至远在灯塔之上,可以隐秘穿梭在灯塔的基地中。当然作为情报人员,乐观之余我难免有些忧心。未知的势力,意味着不可控。”
————赵青
即使这台机甲张寻宁第一次看见,也知道这不是正常动作,机甲作战时,必须将重心向前压,以方便机动,也方便观感器对准前方,通常没有这么大的后仰动作。这种东西一旦向后摔倒,基本就爬不起来了。
这台机甲就在平台上跳起了大神,左转右转,几次差点踩到伯恩斯,似乎真的芒刺在背,无法摆脱。它仰头扭动时,视线无法看到前方,终于一脚踏空从平台边缘掉落下去。
张寻宁耳听有轻轻的动静,犹如一片羽毛落到地上。
“现身吧。我听到你了。”
平台边缘上,虚空中出现扭曲。那金发女子抖落披风站在那里。她低着头,看不到脸。
伯恩斯傻傻看着,没想到这么小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人。当然这也说得通,刚才她就躲在两人边上一起混进了灯塔的秘密基地。
张寻宁挣扎着起身,他的脚似乎已经好一些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把她干掉了。”张寻宁试探道。那女子抬起头,却见她眼角两行泪,这是张寻宁从未见过的样子。
“为什么哭?我们不是一起打败她了?”张寻宁小心问道,不经意间,将自己也添加进战神灯塔的胜利者行列中。
金发女一边痛哭,一边摇头。
“为什么摇头?太激动了?”
女子也不搭话,只是哭和摇头。
“难道你失手了?”张寻宁立即猜到一个最坏的情况。
“女子使劲点了点头。”犹如承认错误的小学生。
“别哭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张寻宁听闻她失手了,心情犹如从云端跌落,但是场面上鼓动士气的话还是要说的。
张寻宁这么一宽慰,小哑巴哭的更起劲,都哭出大声来了。在今天之间,她还没怎么从嗓子眼发出过声音。
张寻宁一想:坏了。一定是这哑巴哪根筋搭错了。这有什么可哭的?就算没偷袭成功,已经很厉害了,足够把灯塔吓震慑住了。
“嗨,小事儿。今天咱没留神让她跑了,迟早咱们灭了她。”
他一瘸一拐走过去,撂下一句豪迈的话,就好像刚才偷袭灯塔他不但参与,还担任主角一样。
那哑巴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张寻宁。张寻宁想躲没躲开,被这背背弓箭的女子抱住,只能听到她嚎啕大哭,似乎有了多大的委屈。
“别哭,别哭,下次咱不饶她。这次就算了。”张寻宁拍着金发女后背安慰道。伯恩斯站边上都看傻了。他起初只当张寻宁是一般过场炮灰人物,后来有些转变,觉得他能进出超虚拟,可能生理上有些特别,但是本质还是粗俗的常人,随后张寻宁又漏了一手钢琴演奏。伯恩斯当时是听傻了,但是后来又觉得,虽有造诣说明练过,却并无出人意表的才华。
在伯恩斯心目里,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其他人都该围绕自己,德才智运必有一亏。比如老朋友哈尔比辛格缺乏魅力,现在的**鲁比尼奥缺乏道德。
这会儿伯恩斯才彻底发现,眼前这个家伙如有光环加持一般,什么奇妙的事情,其实都是围绕他在发展。眼前这惊为天人的神秘女子,似乎与这中尉也大有渊源。
小哑巴哭的鼻涕都淌出来了,终于停住了抽泣。她挣开张寻宁,后退几步,又挤出一点点笑容。
“对,这样就对了,我相信你能行的。”张寻宁用长辈的口吻说道。
此时平台已经到达上方,停住了。张寻宁左右观瞧,到处都有入口。显然这里空间又变化过几次,实在不知道往哪里走。
小哑巴站定原地看了看,似乎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张寻宁凭借听力仔细分辨来自各个通道的动静,发现每处通道里都有细微的声音。他对声音有着特殊的敏感,可以分辨出与刚才不同。差别虽然细微,但是失了次序变得混乱。所谓的“次序”是一种奇特的不可言传的直觉,也是他长期以来靠耳朵获悉灯塔特征的一种大脑整理出来的经验。整个基地表面上仍然很安静,但是潜在的混乱正在迸发。也许只是电缆被切断后断口的电火花,也许是承重结构符合过大,造成的金属扭曲声,也许是天车运转错位导致的导向轮出轨。这些动静平时在灯塔的全金属基地里同样存在,但是这会儿它们掺杂在一起,如同张寻宁在舟山和越南基地最后时刻听到的那些很雷同。整个基地的运转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它还在坚持,还在试图恢复,它的冗余允许它继续运转,但是哪里出了大问题。也许是哑巴把灯塔干掉(当然从哑巴的表现看,似乎没有达到这个目的),也许是赵青和李小广这伙人在这里搞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动静。但是声音信息没有其他头绪,比如该往哪儿走。
他转项看小哑巴。她的两眼有些肿,正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张寻宁想要说话,念头刚到还没有任何肢体上的表现,小哑巴颇有先见之明地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制止了张寻宁说话。她大概还在努力思忖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奇怪的是前方通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似乎不再进行空间运转了。实际上张寻宁听到了至少两次,大型电机和起重设备,进行运转的声音,但是试图运转的努力,都在一阵爆燃声中戛然而止。他有一种好的预感,这个移动迷宫可能不会再乱动了。
伯恩斯索性坐下等着你们做决定,他已经累坏了,恨不得多歇会儿。
等了一会儿,小哑巴转向张寻宁点了点头,哭肿的眼睛消退了不少,而且又恢复了少许自信。她指向前面的通道口。
“从这里走?”张寻宁问。
小哑巴点了点头。
“出发了吗?”伯恩斯起身,用力锤了锤老腰。
张寻宁刚要走,转向仍然站在原地的小哑巴。
“你不和我们一起?”
金发女笑盈盈看着张寻宁并不答话,只是站定不语。
“我知道了,你有你要忙的。我只想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金发女继续笑而不答。张寻宁招呼伯恩斯向着她指点的方向跑,伯恩斯也懒得多问到底怎么回事,只顾着跑。张寻宁跑出几步再回头,发现小哑巴已经不在那里踪迹不见。
“她到底是什么人?”
伯恩斯这才发问。
“不知道,其实我也想搞清楚她和她背后的势力。灯塔也想知道,如果这次她没能干掉灯塔,她可是在灯塔面前暴露了自己。哎,想多了没用,走吧。”
他们继续向前方跑。伯恩斯变得沉默了很多。最近几个小时他遭遇了两重巨大的打击,迫使他思考和成长。第一重打击是灯塔将他扔到鳄鱼池里,并不断追杀。第二重打击是他发现自己何止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真正的主角就在自己身边。他未必那么耀眼,那么话多,但是所有人都围绕着他,甚至包括灯塔。他也注意到,刚才最后一台机甲降落,只射杀自己,并不敢碰张寻宁,显然这是灯塔逃离前的最后旨意,无论这意味着什么,都说明眼前这位灰头土脸的中国中尉,无论在敌友眼中,都比自己更加重要。
实际上第二重打击要比掉进鳄鱼洞更致命,也更促使他思考与成长。他原来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观彻底破碎了,无论在虚拟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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