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萧抱月。
是的,小月亮并没有随父姓权――谢隐根本不在乎孩子跟谁姓,小月亮是萧湘君辛辛苦苦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本来便应该随母姓,虽然谢隐这么做,在其他男人看来简直是脑子不好使,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存在提高了女子们对未来夫君的要求。
人家权大将军位高权重,却不纳妾,连仅有的女儿都要随妻子姓,品行更是高洁,那么是不是其他男人也应当向他学习呢?
萧抱月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忙着准备考试呢!
不过考试归考试,萧抱月并非是那种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每日在家里读书,有时也会外出散散心,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去学堂给孩子们上一趟强身健体的体育课!
今儿也是要去学堂的一天。
读了大半个上午的书,萧抱月骑马出府,在京城一家颇负盛名的点心铺停了下来,准备去多卖一些孩子们喜欢的甜食,用作他们的奖励。
她翻身下马,可能是因为来得不够早,桂花糖剩得不多,萧抱月直接让小二把剩下的全包起来,小二麻溜地应了,拿着油纸包回来装糖,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这个桂花糖给我来半斤。”
小二连忙道:“您见谅,这桂花糖今儿已经卖光了。”
那甜美女声立刻道:“怎地就卖光了?这不是还有吗?”
小二捧着个巨大油纸包小心翼翼道:“这、这剩下的三斤,都叫这位姑娘给包圆了。”
萧抱月生得美丽清灵,她平日不是很看重打扮,但一身改良过后的衣裙穿在身上着实英姿飒爽且好看,其实除了出身高贵的女子之外,民间女子大多衣着简单朴实,她们更容易接受萧抱月这种服饰,简洁好看又方便,因此这样穿的人很多,小二自然也认不出来眼前这位便是传闻中的抱月郡主。
萧抱月扭头看向那出声想买糖的少女,对她说:“不好意思,这糖我没法分给你。”
“你买这么多糖,一个人又吃不完,分点给我可以吗?”
萧抱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少女有点失落,但毕竟人家是先来的,又花了钱,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她不开口,总有别人要开口,“你这女子忒地不讲道理,我表妹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便是匀她一些又如何?”
正准备带着糖走人的萧抱月:?
这是哪里来的傻叉?
她跟着父母在边关长大,常年混迹于军营,即便叔叔伯伯们再怎么注意,也没少在她跟前口吐芬芳,当然这种词萧抱月是不会在爹娘跟前说的,但不妨碍她在心里给这突然冒出来想要行侠仗义的人贴上傻叉的称号。
就连那想要从萧抱月手中再买点桂花糖的少女都愣了,她嘴角一抽:“表哥,话不是这么说,这位姑娘人家先我们一步来……”
“表妹别怕。”略有些胖的公子哥儿安抚着少女,“表哥给你撑腰,似这等蛮不讲理之人,便不该给他们面子!”
这话说得萧抱月跟少女都神情恍惚,不是,究竟谁是蛮不讲理之人啊?
萧抱月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转身就走,少女也买好了糖,跟在她身后,少女那位表哥也屁颠颠跟着,又想谴责萧抱月,又想讨好表妹,萧抱月上马后,感觉那少女可怜巴巴的,被跟屁虫黏着又不能一脚把人踹开,忍不住朝她伸手:“送你一程?”
少女眼睛一亮:“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只手一交握,萧抱月力气大,直接将少女拉到身前上马,随后轻夹马腹,上好的千里马宛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只剩下马蹄溅起的尘土,扑洒在胖表哥那张富态的脸上。
而且更巧的是,两人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得知少女买了糖也是要去学校分给孩子们,萧抱月笑起来:“早知如此,分你一半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笑嘻嘻道:“都是一样的,反正都要给孩子们吃。”
两人聊了两句,发觉格外投机,萧抱月得知这少女名叫魏苒,家世虽不起眼,却有个很出名的才女姐姐,据说曾写出许多脍炙人口的名句,在京城向来受追捧。也正因此,魏苒在家里不怎么受重视,她也乐得清静,每□□外跑也没人管。
刚才那男子是她姨母家的表哥,家境没落,如今正靠她母亲帮衬,也正因如此,这位胖表哥非常想要娶魏苒为妻,一是想攀上魏家,二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魏苒说着说着,脸蛋皱成一团:“真当我是傻子呀,我还听到他跟姨母说什么,我大姐才名在外,以后是要嫁贵人的,而其他几个姐妹都是庶出,所以纡尊降贵选了我――他们是不是有病啊?要不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才不稀得搭理他们呢!”
萧抱月道:“你没有跟你娘说这件事吗?让你娘出面会好一点。”
“我娘才没心思注意我呢,她只在乎我大姐。”魏苒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看样子是在家里被忽略习惯了,已经感觉不到难过了,“我大姐可是她的命|根|子,以后是要一飞冲天,至于我这个小废物嘛,不重要。”
萧抱月在父慈母爱中长大,很难理解这种行为,“因为你大姐有才华,就只疼她不疼你?”
“这样也挺好的。”魏苒看得很开,“反正别把我嫁给表哥就行,我娘虽然没有疼大姐那样疼我,但也不会把我随随便便嫁出去,她还等着我大姐弄一桩好亲事呢!”
不被重视的好处就是到处乱跑也不会被抓到!
到了地方,萧抱月先下马,然后把魏苒扶了下来,魏苒眼里有着羡慕,她就不会骑马,她爹也不会为她买一匹马,有那钱全拿去买各种华丽的头面打扮大姐了,爹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们家的荣华富贵,都在大姐身上系着呢!
虽然不懂这么说的道理是什么,但不妨碍魏苒继续偷溜出家门。
她每个月的月钱少得可怜,跟大姐可不能比,连买糖都只能买一小包。
萧抱月到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第一节课,她除了买桂花糖以为,还买了其他的糕点,这是孝敬给爹娘的。
萧湘君在上课,出来接她的是谢隐,萧抱月连忙带着魏苒走过去:“爹!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她叫魏苒。苒苒,这是我爹。”
“伯父你好。”
人家的爹,跟自己的爹……魏苒在心里想起她亲爹那副脑满肠肥的德性,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谢隐态度温和:“快进来吧。”
他看向魏苒,状似不经意询问:“这位姑娘可是魏巡之女?”
魏苒惊了,小嘴儿张成圆形:“不会吧,我爹这么出名的吗?”
她爹就是个好高骛远好逸恶劳好色还懒且没能力的五品小官呀!
魏苒不傻,她一开始不知道萧抱月是谁,但两人互通姓名后就有数了,等见到谢隐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肯定就是抱月郡主的父亲权大将军了,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权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会认识她爹?
难道她爹过去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谢隐轻笑:“魏家有才女,怕是无人不知。”
魏苒脸一红:“您过奖了……才女是我大姐,不是我。”
她根本就不会作诗也不会唱歌,她只会买糖吃糖陪小孩子玩。
两个女孩子很快玩到一起去,眼看即将下课,拿着糖站到课堂到食堂的必经之路上,等小朋友们放学经过,便一人送上一颗,而谢隐则拎着女儿孝敬的糕点去见了萧湘君。
萧湘君刚上完课,他很自然便为她倒了杯茶,看到他手里熟悉的油纸包,萧湘君失笑:“小月亮又买这么多东西。”
谢隐打开油纸包递给她一块核桃酥:“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莫要辜负。”
两人一人吃了一块,味道确实是不错,萧湘君望着谢隐:“夫君,你在想什么?”
谢隐微笑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魏家女,究竟是怎样厉害,才在短短半年内便名满京城,难不成真有开窍一说,一个人前头十几年默默无闻,一朝灵智开启,便通晓万物?”
打听到魏苒自我介绍开始,谢隐就知道,应当是原本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了。
不过最初的命运里,完全没有萧湘君的踪迹,因为她在生产那一日,便已经香消玉殒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天生体弱、需要小心将养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小月亮。
当然,本来是不叫小月亮这个名字的,但谢隐觉得权文德取名字的水平并不怎样,还是小月亮叫着好听又可爱。
话又说回来,权文德此人冷心冷情,跟块石头般无情无义,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无法令他驻足,这么一个人,若是能保持一辈子,倒也不坏,偏偏他到了四十几岁的时候,却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给迷住了,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魏苒的姐姐,那位才名远播的魏家大小姐魏蔷。
老房子着火简直毁天灭地,从前还算冷静的人突然开始为爱痴狂,明明妻子难产而亡后十几年未曾娶妻,一朝惊鸿,竟从此失了心,对魏蔷一见钟情不说,还彻底成了一只毫无底线的舔狗。
原本权文德与皇帝情谊深厚,可偏偏为了这魏蔷,他连君主都拒绝效忠,率领自己的几十万大军以魏蔷马首是瞻。
就跟中了邪一样,魏蔷说要他的心,他都会自己挖出来送给她。
这要是双向也就算了,毕竟老夫少妻的例子并不少,魏蔷家世普通,她的父母定然愿意将她许给权文德。
可惜的是人家魏蔷心有所属,虽然出身低微,但她早已与皇帝所器重的五皇子私定终身,两人爱得不说是死去活来也差不多了,五皇子为了能娶心上人做正妃拼命努力,魏蔷为了能嫁给心上人也奋斗不休――权文德也真心实意愿意被她利用。
而在这里面,小月亮则担当了棒打鸳鸯的职责,她别人不喜欢,惟独喜欢五皇子。
好家伙,父女俩分别是人家情侣两人的备胎。
小月亮爱慕五皇子,自然对魏蔷怀恨在心,几次三番想要给魏蔷教训,五皇子一直将此事隐瞒,怕给魏蔷招来灾祸,但权文德不在乎啊!
他就是这么个混人,为了魏蔷,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亲生女儿难堪。
小月亮出生丧母,父亲不慈,在权文德乳母徐妈妈的抚养下性情早已坏了,为人偏执又蛮横,也没什么脑子,总觉得自己了不得,她大约没到为了五皇子寻死觅活的地步,可亲爹都对魏蔷百般殷勤,要说不怨恨才是不合理。
这四角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权文德为了魏蔷,心甘情愿投靠五皇子,以至于最后小月亮暗害魏蔷不成,反被五皇子报复惨死,这权文德都没当一回事,仍旧跟在魏蔷身后做舔狗。
等到五皇子登基,他能饶得了觊觎他心爱之人的权文德吗?
总之在谢隐接受完记忆后,对此相当无语,他懒得去揣摩权文德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那魏蔷究竟是有多么独特,才能叫权文德一见钟情,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连忠君爱国四个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人活到中年突然就降智了――他都不会照照镜子的吗?
他一个人的岁数就抵得上魏蔷跟五皇子两人!
谢隐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救下了萧湘君,赶走了徐妈妈,又精心抚养教育小月亮,事实证明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小月亮如今这么好,谢隐不认为她还会为爱痴狂。
总得来说,谢隐认为五皇子不配。
萧湘君听夫君这样讲,道:“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孩子开窍晚,学得便慢一些,等开了窍,那学习进度真是一日千里。”
说完她微微眯起美眸望着谢隐:“向来对外界毫不关心的爷,今儿个怎地问起了人家才女?”
谢隐面不改色:“小月亮方才带了个女孩一起来,名叫魏苒,我正好想起来,觉得好奇,便问问。”
萧湘君不可能跟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吃醋,光是这年纪就差了好多,她轻轻戳了戳谢隐的肩头:“爷可不许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谢隐态度诚恳,“真的只是顺口问问。”
萧湘君其实也信任他,就是想跟他撒娇罢了,夫妻两人这些年感情愈发深厚,十几年来形影不离,谢隐的品行没人比萧湘君更清楚。
见他认认真真回答,萧湘君失笑:“我自然是信爷的。”
谢隐又不是权文德,那魏蔷姑娘便是天仙下凡他亦不会心动,更不可能为了对方伤害小月亮,且他也没想过要报复――是权文德自己脑子不清醒造的孽,魏蔷便是有几分心机,也不能说人家不对。
但出乎谢隐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他认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现状便是最好的事,谁知道这一回小月亮没有爱慕五皇子,反倒是五皇子先看上小月亮了!
谢隐只愣了一瞬,便立马明白。
五皇子自然不会是恋爱脑,小月亮不仅自己优秀,她的父亲还是权文德大将军,皇帝全心全意信任之人,五皇子尚未娶正妃,若是能得小月亮为妻,谢隐还能不站在他这一边?
萧抱月则没想那么多,她只感觉总是会在各种地方偶遇当朝皇子,说起来还是挺奇怪的,每回对方都要跟她说话――尤其是第一次,还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跟她问路,要不是认识魏苒,从魏苒口中得知她家大姐跟五皇子两情相悦一事,萧抱月都要认为自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万人迷了,否则怎地连皇子见了她一面都要为此倾心?
可魏苒说过,五皇子跟魏蔷才是一对,魏蔷身边有暗卫保护,那些欺负过魏蔷阴阳过魏蔷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怎么看这两人都是真爱吧?
那五皇子接近自己,总是跟自己搭讪,难道是因为不爱魏蔷了?
小月亮又不是傻子,她爹之所以能得皇帝信任,便是因为从不站队,除非她脑子不好使爱五皇子爱得死去活来,逼着她爹表态,否则今上在位一天,他们一家就是一天的孤臣。
因为五皇子的出现,萧抱月干脆不怎么出门了,成日在家读书复习备战科考。
不过她是个姑娘,自然不能跟那些考生在一起考试,皇帝开恩,给她准备了一间独立号房,卷子与答题时间都是一样的,只是所处地方不同罢了。
这是自开国以来第一回有女子参加科考,举朝上下都十分关心,期盼的有好奇的有,但更多的都是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毕竟谁都不认为一个女子能打扮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真的在科考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有,那一定是黑幕!
绝对的!谁不知道皇帝信任权大将军,为了给权大将军面子,提前漏题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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