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颜蘅!颜蘅!”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谢隐被这声音叫醒,他有点懵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看见一张跟他贴得极近的脸。
他条件反射往后避,眼神冷淡:“什么事?”
“打球去不去?”
招呼他的是个穿着一身红白球衣的男生,谢隐从桌上起来便发觉这里是高中教室,正前方的黑板上头贴着奖状,门口的标牌上写得是高二一班,他垂下眼眸:“你去吧。”
“一起去嘛。”
男生很自然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搂住他的脖子,谢隐反应更快,抽出一本书挡住了对方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瞧你瞧你,这扭捏样儿,还是不是男人?别到哪都被女人管住行吗?”男生翻了个白眼嘲笑他,“知道你们是青梅竹马,不知道的还以为詹芜芜是你妈呢!颜蘅啊,不是我说你,你在家被你妈管,在学校被詹芜芜管,你能不能有点男人样啊!”
这要真是十六七岁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听到这些话肯定顶不住,但谢隐怎么可能会在意?
他淡淡地说:“我喜欢被她们管,你不服气就忍着。”
教室里没什么人,应该是体育课,正在这时,一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水杯,一进教室直奔谢隐:“颜蘅,你还好吧?还有没有不舒服?还想吐吗?我就让你多穿点,你非不听,三月份还是很冷的好不好,你快喝点热水,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她连珠炮般说了一堆,嗦的让穿着红白球衣的男生无语地别过脸,谢隐态度却很好:“谢谢,我没有不舒服了,刚才就是有点头晕,现在好多了,不想吃东西,喝点水就可以。”
女孩赶紧把水杯拧开:“我在里面放了两片柠檬,头晕想吐的时候喝点柠檬水效果很好的,你尝尝啊。”
“詹芜芜,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人啊?你又不是颜蘅他妈,管那么多干什么?”
女孩愤怒地小脸通红:“关你什么事,颜蘅都没嫌我烦!”
“我不嫌你烦。”谢隐缓缓道,“祁枞,你不是要打球吗?你先去吧,我就不去了。”
名叫祁枞的男生撇撇嘴,临走前还不忘瞪詹芜芜一眼。
祁枞一走,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詹芜芜在祁枞面前像只耀武扬威的小狐狸,但祁枞不在,她就变成了乖巧软绵的小兔子,眼巴巴看着谢隐:“阿蘅,你不会也觉得我很烦吧?”
谢隐失笑:“怎么会?真心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你这么关心我,我感谢你都来不及。”
詹芜芜高兴不已,她是典型的小圆脸甜美长相,额头的地方生了一颗小小的青春痘,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特别可爱,很难将她和谢隐所接收到的记忆中,那个一脸憔悴苦相的女人相提并论。
詹芜芜喜欢颜蘅。
他们俩打小一起长起来,詹芜芜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因为她是个女孩,两人谁都不想要她,詹芜芜的爸就把她丢给年迈的奶奶带,奶奶上了年纪,所以詹芜芜从小学时就已经开始会洗衣做饭打扫家务了。
后来她上初中,奶奶去世,去世后把唯一的一栋房子留给了她,詹芜芜爸还跟她闹,奶奶知道自己儿子不疼这个孙女,所以临去前,求颜蘅爸妈做詹芜芜的监护人,在詹芜芜从小学到高中的这十几年里,颜蘅爸妈给予了她非常多的帮助,这使得詹芜芜像只小母鸡一般在学校里护着因为早产身体不太好的颜蘅。
她喜欢颜蘅这件事根本就不是秘密。
别小看小孩子,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大的惊人,从小学时候起,总是护着颜蘅的詹芜芜就被人说是喜欢颜蘅,想做颜蘅媳妇,小女孩被气得眼眶通红,泪珠在眼里打转,却还是凶巴巴抄起铅笔盒威胁要揍人。
后来渐渐长大,有了少女心事,一直不敢说出口,两人直到高考结束才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颜爸颜妈高兴坏了,他们都是厚道人,詹芜芜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女儿也差不多,两个小的能走到一起再好不过,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偏偏高中时期,打横里闯出个祁枞。
颜蘅为什么会跟詹芜芜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想要逃避祁枞。
谢隐对颜蘅的记忆属于再看第二眼都会想把这人捻成粉末的恶心程度。
祁枞是高二上学期来到他们学校的转校生,长得帅气又会打球,虽然成绩烂的一塌糊涂,但体育方面实属出色,他一到这里,就看上了身体不好却很清秀的颜蘅。
因为总是生病导致缺课,所以颜蘅的成绩只算是中等,他还是未成年,并不像祁枞那样满肚花花肠子,被祁枞百般撩拨,两人之间暧昧横生,他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同性,无奈之下,最终选择了逃避,高考结束后主动提出跟詹芜芜在一起。
詹芜芜成绩比他好,考上了首都大学,颜蘅则去了普通大学,谁知道祁枞也追了过去。
于是之后就开始了风流强攻与美人弱受之一百零一个不能说的虐恋情深故事,祁枞看詹芜芜不顺眼,百般阻挠找事,詹芜芜怎么也不会朝他们俩是那种关系上面想,祁枞愈发肆无忌惮,而颜蘅的心也动摇的越来越厉害。
他们俩以好兄弟好朋友的身份彼此纠缠,一直到大学毕业各自工作,其实祁枞家境虽然富裕,却也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两人都不敢出柜,但颜蘅跟詹芜芜谈了很多年,也差不多该结婚了,詹芜芜做梦都想不到,她幸福地试着新娘礼服时,她的未来丈夫正躺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下。
婚后不久,詹芜芜怀孕,祁枞把这个孩子看作是他跟颜蘅的后代,但又因为颜蘅跟詹芜芜发生关系,他嫉妒不已,就逼着颜蘅跟詹芜芜离婚。
纸包不住火,詹芜芜怀孕七个月时,他们两人的关系暴露了,实际上颜蘅要是单纯地喜欢男人,颜爸颜妈不会说什么,但他恶心就恶心在于他心里喜欢同性,却又跟异性结婚,最后把詹芜芜伤的体无完肤,最最深情的祁枞还跪下来乞求詹芜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那可能是颜蘅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直把颜爸颜妈詹芜芜都恶心的够呛。
颜爸颜妈坚决不同意颜蘅跟祁枞在一起,他们也不让颜蘅选,从颜蘅对詹芜芜做出这种事开始,颜蘅就已经不算是个人了,他完全摒弃了道德与责任,所以颜爸颜妈在狠狠揍了颜蘅一顿后,选择跟颜蘅断绝关系。
詹芜芜喜欢颜蘅时把他宠到天上去,决定放手也义无反顾,她选择直接引产,决不回头,而颜蘅在痛哭之后,祁枞顺势而入,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成功让颜蘅对他死心塌地。
但既然是虐恋情深,肯定不能这样算完,之后就又到了祁枞被家里逼着结婚,祁枞的妻子怀孕,祁枞成功骗婚得到了一个儿子,然后跟妻子离婚,还鸡贼地让对方净身出户,从此后两人――不,是一家三口,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谢隐:……
他一直觉得自己活了这样久,去了这样多的地方,不知羞耻灭绝人性的家伙不知见了多少,但就是时时都有新发现,秀下限的人永远不嫌少。
“阿蘅,阿蘅!你在想什么?”
谢隐揉了揉太阳穴,詹芜芜立刻以为他是头又疼了,表情无比紧张:“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务室看看,量个体温吧?”
他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不跟其他人去玩,留在教室里做什么?”
因为颜蘅身体不好,詹芜芜常常舍弃自己跟同性玩耍的时间陪着他,怕他寂寞,真可以说是能做到的全都做到了,就连颜爸颜妈都未必有詹芜芜细心周到,但颜蘅就是能痛苦地舍弃。
他好像很舍不得,很抱歉,可他做出来的事儿完全看不到这些,让人觉得他就是嘴上对不起,嘴上想补偿,其实压根就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本性凉薄。
“没什么好玩的啊,你不也一个人留在教室里?”
谢隐莞尔道:“我是不能跑不能跳,要是能跑能跳,我肯定出去玩。”
这么一想,颜蘅就更恶心了,他身体不好需要人呵护照料,跟祁枞在一起时倒是什么危险刺激的姿势都能玩,合着连身体不好都是看情况。
詹芜芜被颜蘅伤透了心,很多年都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而颜蘅,想起断绝关系的爸妈掉两滴眼泪,转头就跟祁枞相亲相爱,两人牵着儿子出去散步,还被人拍下照片传到网上说是梦幻夫夫,实在是令人作呕。
但真正最绝的还是祁枞。
瞒了那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詹芜芜怀孕七个月,就瞒不住了?怎么就那么巧,詹芜芜把孩子打了,他祁枞就被家里逼婚?
怎么颜蘅结婚时他借酒浇愁,自己结婚就让颜蘅体谅,还告诉颜蘅他一定会尽快离婚?怎么他妻子就怀了孕?怎么到最后他们俩一起抚养的就是他祁枞的亲生儿子?
很难不让人去探究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凑巧”。
祁枞有了儿子,有了“后”,他父母对他搞男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像颜蘅,连带自己的青梅与父母一同伤害,还要感慨自己父母不如祁枞父母包容开明,他真真是几十年的脑子都长成了瘤子!
谢隐不想再往下看,刚才他醒来时,祁枞靠得那样近,就给他一种古怪感,原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显然并不是。
詹芜芜单手托腮看着谢隐,眼睛眨呀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还是一副想要吐的模样,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放到他课桌上。
酸酸甜甜的,也许吃了就不想吐了。
谢隐收下这颗橘子糖并且表示感谢,詹芜芜笑起来:“阿蘅你好奇怪,今天你特别有礼貌。”
谢隐道:“只是突然懂得感恩了。”
詹芜芜笑得更厉害了。
谢隐打开课本,颜蘅的成绩只算中等,这跟他时不时大病小病的有关系,反正这个病弱美人平时能不动就不动,体育课也是,别人都去操场,剩他一人待在教室里,要不是詹芜芜陪着他,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人的感情不可控,但人生在世,更应当分得清是非曲直,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后来又是自己的妻子,生儿育女本就是极为辛苦的事,颜蘅却丝毫不知感恩,反倒为了个心机深沉的祁枞闹得个众叛亲离只能依附对方的下场,这种人存在于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呢?
于是等祁枞回来,就发现颜蘅跟詹芜芜似乎更亲密了,两人虽然不是同桌,但也就隔着一条过道,平时上课互相递个笔记胶带什么的小互动数不清,而祁枞成绩更差一些,他要不是体育特长生,恐怕大学都没得上,最终也是为了跟颜蘅考上同一所大学,高三时才为了文化课冲了冲。
当然,像祁枞这种校霸配置,那当然是学习再差再捞,只要高三稍微努努力,哪怕离高考就剩两三个月,人家也能一飞冲天拿个高考状元,无非就是没必要努力罢了。
毕业后也能创业,一帆风顺宛如拿了龙傲天剧本,所有看不起他的鄙夷他的最终都要被打脸,莫欺少年穷。
最后爱人在侧,儿子也有,房子车子样样不缺,什么前妻,早忘到九霄云外,对方哭瞎了眼也不过是贪图他的钱财想讹诈。
谢隐认真听课,桌上突然丢过来一个纸团,回头一看,祁枞冲他挤眉弄眼。
于是当着祁枞的面谢隐把纸团丢到一边,看都不看。
祁枞脸一黑。
下课直接来找谢隐:“我给你丢纸条你怎么不看?”
语气还挺深沉,活似谢隐不看他纸条就是对不起他。
谢隐淡淡道:“上课丢什么纸条,我要学习,请不要打扰我。”
砰的一声,祁枞双手撑在谢隐桌子上:“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隐冷眼睇他:“怎么,我这个态度你看不爽?那就忍着。”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上完厕所回来的詹芜芜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冲到谢隐跟前,戒备地瞪着祁枞:“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离颜蘅远一点!”
祁枞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他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扬手就想朝詹芜芜脸上扇,谢隐本来不想跟他多纠缠,但他朝詹芜芜出手那就不行了,詹芜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居然跟谢隐换了个位置,她坐在谢隐位子上,而谢隐挡在她身前!
这还是颜蘅第一次保护她呢!
她正想说没事他不怕,谢隐就抬手挡住了祁枞的手腕,要论身高体重力气,谢隐哪样都不是身为体育生的祁枞对手,但他身经百战,本身技巧娴熟,祁枞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谢隐以手肘重击他胸口,祁枞那巴掌便扇不下来,整个人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用力过猛,谢隐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好在颜蘅只是先天不足,并没有什么大病,好好锻炼即可,日后不说能以一敌百,至少打十个祁枞不成问题。
祁枞被推开老远,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隐,不知道是不信他对自己出手,还是不信他那副身体也能对自己造成重击。
两人之间气氛紧张,早有班委去了办公室,赶在真打起来之前,班主任火速赶到,把两人拉开,让他们俩去办公室站着,一会儿再处置。
詹芜芜担心的要命,谢隐给了她一个眼神,不让她跟出来。
到了办公室后,祁枞还是那副不良学生的模样,谢隐却非常配合,他直接告诉老师,他不想看祁枞上课给自己丢的纸条,下课后祁枞来威胁他,詹芜芜就想帮他,结果祁枞恼羞成怒要打詹芜芜,他就还了手。
“……我知道错了,老师。”谢隐乖巧认错,“保证下次不再犯。”
他身体不好,但却是个乖学生,老师还是很喜欢的,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意思意思批评几句,也没敢让他真罚站太久,万一晕过去咋办?
祁枞傻了。
他觉得以他跟颜蘅的交情,那肯定几句话说通了这是个误会,可他听到了啥?颜蘅把错全朝他身上推?詹芜芜反倒成了最无辜的那个?!
谢隐得到了老师的赦免,还不忘说一句谢谢老师给老师添麻烦了,然后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祁枞,转身就走。
剩下祁枞又挨了一顿骂,他脾气不好,吃软不吃硬,师长们越是管他,他越是有逆反心理,尤其是谢隐的话,对祁枞而言无疑是一种“背叛”,这让祁枞回到教室时,直接把教室门摔得震天响!
班里的同学们都吓了一跳,像祁枞这种性格,就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可惜现实生活哪有那么多王者?再多的龙傲天,也禁不住社会主义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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