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将吴伟民当作一个疯子来看待,他所说的话还是对警察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在他们已经确认过,没有人能离开小镇、无法与外界通信之后,不安与恐慌像是一种传染病在空气中蔓延,每个人都显得疲惫又紧张,只有吴伟民在哈哈大笑。
因为人手少,谢隐跟蒲婆婆说了自己会晚一点回去,并且叮嘱她睡觉前一定要仔细检查门窗,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蒲婆婆表面上是应了,结果谢隐刚工作不久,余警官就进来找他:“谢隐,你家里人来了。”
闻言,谢隐放下手里的照片,发现是蒲婆婆带着小善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她还挎着一个篮子——那是谢隐用竹片给她编的,她特别喜欢,到哪儿都带着,买菜啊装吃的啊总之只要能用上就一定会用。
竹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小毯子,在看见谢隐后,蒲婆婆笑得眼角皱纹轻轻飘荡,“肯定没吃饭吧?我在家里给你熬了点稀饭,还烙了鸡蛋饼,小善,快把保温壶拿来。”
小善一手挽着婆婆,一手拎着保温壶,里头是蒲婆婆熬的皮蛋瘦肉粥,再加上她刚烙好的葱花鸡蛋饼,还有洗好的苹果。
不只是谢隐,从丁警官死了之后,包括孙警官在内,一整天下来,几乎没人顾得上吃饭。
蒲婆婆有点羞赧:“不知道够不够你们吃的,要是不够,我回去再做点儿。”
“不用了。”谢隐握住她的手,“这么晚了您还出来干什么?不是让您在家里好好休息吗?”
蒲婆婆笑呵呵道:“我在家里也没别的事情做,要是能给你们帮上点忙,那可再好不过了。”
虽然摆在面前的难题还有很多,但蒲婆婆的慈爱与安慰,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温暖,紧绷的精神似乎也因此逐渐放松,蒲婆婆还不停地夸小善,说小善懂事啊,在家里帮她打下手,听说她要来派出所给谢隐送饭,还一定要陪她一起……
谢隐安静地听着,任由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讲,等她讲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时,谢隐才说:“您放心,我们会把犯人抓到的,不过您在家里可别乱跑,我先送您回去。”
他不放心这一老一少一起走夜路,有路灯也不行。
蒲婆婆是想给谢隐分忧,不是要给他找麻烦,听说他要送,急得不行,连忙摆手,可谢隐很坚持,孙警官看到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的场景,终于是笑了。
最后谢隐赢了,蒲婆婆很不开心,可她犟不过,只能听话。
江警官挥着手笑:“婆婆你放心吧,等会儿吃完了,让我们头儿给你洗干净了送回去!”
孙警官正往嘴里塞一张鸡蛋饼,听到这话顿时拍拍自己胸脯,意思是瞧好吧!
他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很糟糕,让人忍不住担心,见他这样,谢隐也不由得微微一笑,搀着蒲婆婆的手出了派出所,一出大厅,他便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冰冷。
远远看去,路灯仿佛被笼罩在一层雾气中,远看既昏黄又模糊,再往前则什么也看不清,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消失。
谢隐让蒲婆婆跟小善都上了三轮车,他一边蹬一边说:“下次这么晚可不许出门了,您听到没有?”
蒲婆婆假装没有听见,谢隐又问:“听到没有?”
见躲不过去了,蒲婆婆才心不甘情不愿哦了一声,“那你也要按时吃饭呀,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谢隐跟她承诺:“我会好好吃饭的。”
小善仰起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就这样,谢隐蹬着小三轮把一老一小送回了家,他把三轮车骑进车棚,又送蒲婆婆回卧室,小善在外面,谢隐才问:“我给您的玉,您戴着吗?”
蒲婆婆心虚了一下:“戴着,戴着呢。”
说着作势扯了两下,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绳来,谢隐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相信您的,不用给我看。”
蒲婆婆担忧地看着他:“小隐,怎么回事?”
谢隐沉默了几秒钟才问:“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是个坏种……”
“怎么会呢?”蒲婆婆失笑,“刚出生的小婴儿懂什么,他们怎么会是天生的坏人?虽然我没养过小孩,但我觉得环境跟教育对孩子的成长最重要。”
她抬起手拍了拍谢隐的手臂,“以诚待人,努力去做好事,灵魂才能够得到平静。”
谢隐怔怔地看着老人,蒲婆婆笑的眼睛都弯起来,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无比慈祥宽容,她是这么说的,这一生也是这么做的,对任何人都很友善,否则也不会留下谢隐。
“嗯,我知道了。”
蒲婆婆又笑得眉眼弯弯:“早点回来,路上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哪怕谢隐再三重复不需要送,她还是坚持送他到门口,直到谢隐边走边回头,并且再三要求她把门关上反锁,她才听话。
“大王……我感觉很不舒服。”
小人参精不知何时出现在谢隐肩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这是很少见的,三小只大多数时候都是活力充沛调皮捣蛋,可小人参精却说自己很不舒服。
不只是它,小刺猬精也很久不出来了,对喜欢偷跑出来玩的两小只而言,明明这个小镇弥漫着佛骨的气息——按理说它们与谢隐密不可分,只会想要亲近佛骨,沐浴在佛骨的气息中也只会感到舒适,可每一次出来,这份气息都令它俩难以呼吸。
所以小人参精只是短暂地在谢隐肩头趴了半分钟左右,又回到了识海。
“大王,你看天上。”
谢隐依言抬起头,只看见了黑的没有一丝杂质,黑的令人发慌的夜空。
小镇人少,所以没什么夜生活,晚八点街上就没什么人了,最大的超市也是九点关门,九点一过,整个小镇除了路灯以及偶尔的行人,便空无一物。
黑暗中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谢隐走到路灯下时,缓缓回过头——并没有人,而当他继续行走,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路边的灌木丛中悉悉索索,仿佛有什么危险物品要破空而来。
谢隐不在意究竟是什么东西跟着自己,是犯人最好,他很愿意他们立刻找上门来。
空气中出现了一丝血腥味,起先很淡,随着派出所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重,谢隐先是停下脚步,随后快速往派出所跑去,大晚上没什么车,他直接闯了红灯,过了十字路口左转没多远便是派出所,可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派出所的门大开着,大厅的玻璃门上拍着几个清晰的血手印,厅内灯火通明,谢隐没能看到任何一个活人,只有铺天盖地的血色肉泥!
“孙警官!余警官!江警官!”
喊了数遍无人应答,突然审讯室的门在谢隐面前打开,手铐消失重获自由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吴伟民一步一步走出来,他左手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女人毫无声息地被他拖动出一地血痕,正是谢隐临走前开玩笑说要孙警官去洗碗的江警官!
“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表情。”
吴伟民看见谢隐,顿时陶醉不已,舒服的整个人像是能飘到半空中,他对谢隐露出虚伪的笑容:“很难过吧?很悲痛吧?是不是想哭?”
说着他用力薅住江警官的头发把她往上提,原本一动不动的江警官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她还活着!
“放开她。”
吴伟民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我对成年男人、老人还有女人没什么兴趣,杀女人并不会让我感到满足,不过如果杀了这个女人能令你痛苦,那我是很愿意的。”
他把右手形状古怪的弯刀架在了江警官脖子上,江警官满头满脸都是血,她意识恍惚,吴伟民便对谢隐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看过我爸杀鸡,就像这样,用刀子快狠准在脖子上拉一道伤口,血就会喷出来,我爸会用碗接住……你是农村人吗?你见过杀猪吗?杀人跟杀鸡啊杀猪啊没什么分别。”
说着,吴伟民不满意了:“你为什么又不生气、又不难过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允许你没有表情!”
他是个极其自大又自卑的控制狂,心中充满对谢隐的仇视,谁让这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要亲手杀了你,把你开膛破肚。”
谢隐平静反问:“你就只有这些要说吗?”
一般人很难激怒吴伟民,只有外表比他出色的男人与女人能轻易令他生出不满跟怨恨,毫无疑问谢隐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谢隐钓鱼把他抓了的事,他始终怀恨在心。
江警官又动了一下,她艰难地用沾满鲜血的手冲谢隐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快逃。
谢隐猛地转过身,正在此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尽的黑雾,从窗户、正门,以摧枯拉朽之势入侵了整个派出所,也瞬间将谢隐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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