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看下一秒就要发脾气,却又突然转变了态度,他身体四周开始浮现出浓重的黑雾,那些黑雾在他身上缠绕游走,亲密无间,谢隐分不清究竟是黑雾变成了小善,还是小善本身就是黑雾。
“你究竟想做什么?把这个世界变成如今这样,你很快乐吗?”
小善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你知道的,神活久了,就会感到无聊,就会想找点事情做。”
谢隐却道:“我看不见得,你内心的不安与荒芜,似乎都要发疯了。”
小善脸上的笑变得浅了一些:“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你会给我吗?”
谢隐不大明白他是哪里来的信心问这样一句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小善嗤笑:“那你说说看,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完整。”
原本笑得恶意的小善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他直勾勾盯着谢隐:“是啊,我想要完整。”
越是与小善靠近,谢隐越是能感受到先前被自己吞噬的黑雾正在疯狂挣扎,时刻想要挣脱牢笼与小善汇合,世界没有白也没有黑,只剩下残败的灰,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经子石还是妖魔,又或是另一个神慧?
谢隐不愿承认小善是神慧,在他心中,在许多故交心中,温柔悲悯的佛子已然殉道,即便能够再活过来,他也不会是从前的神慧。
而红莲地狱中无尽痛苦挣扎,造就了今日的小善。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有我们合二为一,才能够真诚变成神。”小善说着,一步一步向谢隐走近,面露狂热,“你知道吗?即便成为了神,我仍然无法创造生命与灵魂,明明我已经得到了神慧的力量,明明我已经代替神慧成为了神,为什么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谢隐静静地看着他,回答道:“兴许是因为你太过贪婪。”
小善是谁?
他是经子石,也是妖魔,甚至可能是神慧,但绝不会是谢隐。
谢隐是独立而清醒的个体,即便他的诞生来自于佛子,可活到现在,他早已不会被过往所困,也非常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
但小善似乎不知道。
佛子死后,被分食殆尽,同时佛骨作为强大的力量来源,由当初参与之人各自瓜分,后来经由东瑶解鲤及妖王涂铃等人努力,佛骨四处散轶,削减了“神”的力量。
所谓谁,其实就是世间贪念的聚集体,经子石对强大的渴望导致他走上邪路,妖魔引诱经子石成功夺舍却又还想要得到更多——那么还有什么,比佛子的灵魂更为美味呢?
神慧的灵魂在红莲地狱中受尽折磨,他开始怨恨,开始质疑,想必“神”意图将佛子灵魂吞噬的念头被东瑶等人察觉,为了不让世界毁灭,她们才会拼命送走一缕魂魄,所以谢隐在醒来时没有任何记忆,对世上的一切都报以冷淡的态度,因为他置身人间,便彷如地狱。
神没有吞噬完全,所以拼命想要找回丢失的这一缕魂魄,黑雾自佛子灵魂所生,因此将佛子视为父亲,谢隐与神则各自代表了佛子的部分灵魂。
“这份力量,我不会给你,如果你想要,就自己来拿。”
小善警惕地看着谢隐,他向来不把这人看在眼中,因为无论何时何地,这人都保持着可笑的善意与悲悯,所以想让他上当太容易了,他下意识便要去付出、去保护,正是这份纯净的力量令他垂涎,之所以没有成为真正的神,不就是因为缺少了这一缕灵魂吗?!
“怎么,嘴上说大话,实则却连靠近我都不敢?”
谢隐伸开双臂表示自己无害:“力量就在我身上,杀死我,吃掉我,你就能如愿以偿,彻底圆满,你确定要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吗?”
小善知道决不能轻易靠近,可谢隐的话太诱人了,他真的想要拥有全部的力量,只要将此人吞噬,那么他根本不需要留在这个世界!
他可以去到任意一个世界,他可以成为所有世界的神!
效忠于他的生物留着,不听话的通通灭绝,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吗?
小善激动的心脏狂跳,眼中的光芒也愈发狂热,他已经是神了,就算谢隐再厉害,也不可能将他杀死,更何况黑雾并不喜欢谢隐那种过于干净的力量,他与黑雾才是一体,只要靠近,黑雾一定会全部回到自己身边!
不知是谢隐过于温和,还是小善过于自信,他竟似着魔一般朝谢隐靠近,谢隐一动不动,直到小善到了他面前,他才伸出双手,将小善牢牢抱住!
小善先是吃了一惊,可随后就感受到无数黑雾回到自己身体里,正在他享受这无比惊人的力量时,忽觉心口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有些年头,刀刃微卷,一点都不锋利的古朴匕首!
小善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几万年前,用来杀死佛子,片肉剔骨的那把匕首!
“地底人要杀我时,不用厉害的武器,偏偏拿着这把并不起眼的匕首,我想,一定是别有深意吧?”谢隐说着,将匕首从小善胸口拔出,语气平和,“地底人,是从前的妖魔,还是地狱中的恶鬼?地下的博物馆,是否便是从前的地狱?”
“你将这个世界破坏的乱七八糟,又害死我的朋友。”
谢隐说着,在小善惊恐的目光中,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
“大王不要!”
谢隐这样做,直接切断了自己与小朋友们的联系,两只小妖怪从识海跌落在地,谢隐抱歉地看了他们一眼,举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这便是从地狱中逃走的那一缕魂,它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那么便应该让它回归此处。
有无急得围着谢隐飞来飞去,发光的小触手拼命抱住谢隐的手腕,想要他停止自我伤害,然而自始至终谢隐都没有犹豫,甚至面上不曾起过丝毫波澜。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应该存在神。”
小善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想要聚集黑雾,可黑雾还是从他身体中被快速抽离,谢隐手中的心脏化为无数光点,沐浴在光点中的黑雾尽数褪去怨气,一片光芒之中,谢隐仿佛看见那位身披僧衣的佛子,正含笑望着自己。
他轻抬双手,低声道:“阿弥陀佛。”
小刺猬精与小人参精见他挖出心脏却还活着,一个个哭成泪人儿,鬼哭狼嚎往谢隐身上爬,谢隐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他将小朋友们抱在怀中,道歉:“没跟你们商量,真是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小朋友们嗷嗷哭得更厉害,有无甚至胆大包天伸手拍打谢隐的头跟脸,俨然一副要好好教训他的模样。
至于小善,他也在哭,可谢隐无法给予他半分怜悯,只静静地看着他灰飞烟灭。
佛子的灵魂化为光芒,光芒所到之处,万物回春,灰色的世界开始一点点染上色彩,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地底人的惨叫哀嚎,即便披上人皮,恶鬼仍旧是恶鬼,不应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
谢隐很抱歉地对小光团说:“原本打算以佛骨为你造就身躯,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也只好将佛骨返还,从此之后,佛子将于此处长眠,再不会醒来。”
小人参精懵懵懂懂抬头:“那大王,大王是谁呢?”
其实它更想问的是,佛子彻底消失了,会不会对大王有影响?
小刺猬精啪的给了它一巴掌:“这种问题你也问,有什么好说,大王当然就是大王!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
谢隐笑着看它们打闹,又安抚小光团,轻声回答:“我是谢隐,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说着,他轻轻摸摸小光团:“对不起,有无,要重新为你寻找能够塑身的宝物了,谢谢你们,能和你们相遇,成为朋友、伙伴,是我的荣幸。”
有无很想要一具灵活的身体,但没有也没关系,它头上的光团幻化出两个小揪揪的模样,看样子是想要成为一个小女孩儿,只是本身虚无,所以无法幻化人形。
一阵吵闹声中,有个爽朗热情的声音传来:“诶!那边的,要不要过来喝口水?”
谢隐闻声转头,只看见一个大方的年轻姑娘正在路边,面前摆放着许多矿泉水,他走过去,姑娘便拿起一瓶递给他:“甭客气,我们在做社会活动,直接喝,不加好友不扫码也不要你花钱。”
她胸前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东瑶。
“阿瑶!阿瑶!”
另一个女孩气喘吁吁跑过来,“你这边的水还没发完啊?我跟金凤那边的都已经结束了!”
谢隐缓缓后退不再打扰,笑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世界回归了原本的命运之线,现在,他又能看见因果之线了。
“大王,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呀?”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大家在一起!”
“嗯嗯!”
谢隐失笑,回答道:“去寻找能够为有无制成身体的宝物,你们俩都有手有脚,有无可还没有。”
路边有人经过,投来古怪的眼神,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没戴耳机没打电话的,搁这儿自言自语仿佛有人跟他搭话一般,怪吓人的。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太阳,将谢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路上,将停靠,将前行,永不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致读者朋友们:
这几个月更新不稳定,在这里向大家道歉,非常对不起一直等待与陪伴的朋友们,接下来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心里话。
《男主渣化之路》是我写过的最煎熬、最烦躁的一本书,原因是“男主视角的男主文”。所以我越写越想断,越写越焦虑,主线剧情也进行了大量删减,从原定的99个故事缩减到39,想要尽可能完整地将其完结,这样才能不辜负读者朋友。所以这本文缺少的只是小世界,主线并没有变化,还是想要写一个不烂尾的结局。
我受台言影响比较深,但真正令我感到新奇的是一位名叫寄秋的作家,她的某一本小说里,我第一次看到不是处女的女主角,当时未成年的我甚至感觉“奇怪”、“不适”,可是对于同样不是处男的男主角,我却没有这样的意识,也不会反感。
后来开始写文,便不免受到影响,认为“浪子回头金不换”,“谁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他最后一个女人”,这种潜意识被我带进了写作中,我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强烈的厌女意识的,所以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所写的小说,或多或少都沾充斥着浓烈的男凝与厌女。
大概是从21年年初开始,层出不穷的社会新闻、新认识的好友以及一本名为《厌女》的书,令我的思想开始发生变化,所以大家可以看到《男主渣化之路》这本书,最开始主角会在不同的世界与不同的女人结为伴侣,但随着时间过去,我感到非常别扭、膈应,我认为这对每个小世界的女主角不公平,所以谢隐开始“单身”,开始自厌与奉献。
再后来我意识到我写的小说似乎都在歌颂爱情,要处女要美丽要娇软要惹人疼还要守贞,我开始不明白这样的词汇聚在女人身上有什么意义,我问我自己,如果一些词被大量运用在女人身上,但却没有在男人身上被追捧,那还值得我们去追求吗?
最初被一些读者指责“媚男”、“厌女”时,我感觉非常愤怒,因为我自认为很爱笔下的女主角,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们?更何况我自己就是女人,难道我也厌恶我自己?
可越是反思我越是意识到自己的厌女情绪无处不在。我为什么要给予清欢那样多的苦难,我为什么要让孟柠嫁给一个偏执狂,我为什么要让薛小颦和一个精神病人度过一生,我为什么要让温离慢爱上一个比她大二十岁还有许多个儿子的老男人?这些磨难有意义吗?这样的爱情很值得歌颂吗?这是从前的我不曾思考过的问题。现在,我认为我赋予女性主角的全部苦难都毫无意义,因为在赋予她们苦难后,我只给予了她们“被男人爱”的权力,没有让她们成长,也没有让她们自强,她们只是我笔下任意打扮的人偶,我爱她们,但这份爱浅薄又无知,与“我都是为你好”没有区别。
就好像古早台言里“伤害自己令他痛苦”的逻辑一样错误可笑,我不想误导还在看我写的文的大家,让你们产生“他控制我、伤害我、强迫我、命令我都是因为爱我”的想法,我不敢想象这些年我写了这么多本小说,看文的读者朋友们,有多少是未成年,多少刚刚步入社会,多少会因此美化爱情里的暴力与控制。我为此感到后悔与惭愧,似乎我赋予她们这么多苦难,都只是为了让她们“值得被男人爱”,“用自己的苦难来取悦男人”,同时告诉读者朋友,“你们要白要幼又娇软还要委曲求全,这样才能有男人爱”。
在写《无情应似我》时,其实最想写男主杀儿子的情节,当时的想法是要杀儿子必然不可能是处男,可为什么不能是呢?我可以改成侄儿,可以改成养子。我为什么没有?笔在我手上不是吗?唯一的解释就是潜意识里我从未这样想过。
我自认为写过女非男处,就有资格写女处男非,就能证明自己并不厌女,但现在我认为这样的“公平”十分可笑,我既没有让陈幺四十岁睡十七八岁的美处男,也没让她有一群孩子,更没有在最初就赋予她男一的权力地位,我的这种公平,更像是喊着“男女平等”,结果却还是把“男”字放在了“女”字前面。我写的强取豪夺文,现实中女主是绝对得不到爱,也不可能圆满结局的,唯一真实的大概只有男主的囚禁、强|奸、逼生,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可能不被制裁并且全身而退,甚至能拿低保。
由于思想处于极度的困惑,不解,愤怒,焦躁中,我写谢隐写得非常难受,从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把他塑造成像玲珑那样肆意妄为的主角,可越是为他增添了动人的美德,我越是不能明白——为什么我要这样美化他?美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我写的是男人吗?我明明是把属于女人的品德加诸到他身上去造神,看这个文的读者会不会拿他和玲珑作对比,从而得出“谢隐比玲珑更讨喜”这样的结论?会不会产生“我要找谢隐这样的好男人”的想法?会不会从此喜欢上男性视角的小说,从而抛弃女性视角?
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写男性视角的小说,也会努力正视并改正自己的厌女情绪,会不停地学习与进步,祝所有的读者朋友们,能够勇敢、独立、自由,也非常感谢你们多年以来的陪伴。
以上是深夜胡言乱语的个人唠叨,谢谢大家愿意看到这里。
本文至此完结,新文《了了》会在8号开,再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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