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明白,所以没让自己的身子状况成为他最后一步的绊脚石。
若等不到他成功的那日,若来不及亲口同他说,也希望他能明白她今日所说的明白。
顾玦抬起她的脸,看着一心为他的女子,眼中的柔情仿佛能溢出来。
也许,他当初最先看上的也不过是她温柔的双眸可以驱走他内心的所有荒凉鼷。
俯首,他轻轻吻上她的眉眼。
她仰头,闭上眼,承接他的怜爱。
轻柔的吻细碎地在她脸上漫开,唇瓣轻启,他给予,她接受,吞没彼此的气息。
吻着吻着,便如同燎原的火,一下子烧得猛烈。
他抱起她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一波方歇,顾玦看着怀中累坏了的人儿,抬手拂开贴在她额上汗湿的发。
星眸慵懒地阖起,透着刚欢爱过的娇媚风情,粉嫩的唇瓣早已被他恣意怜爱得更加娇艳欲滴。
想到她方才拒接他再索取的理由,他暗自失笑。
居然说是要他留些精力去忙活接下来的大事,怎么逗她都不依,还很认真地坚持,若他继续下去,只怕她真的会生气给他看。
“小挽儿,待一切落定,爷定要将近日来没能尽兴的都补回来。”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拥着她轻轻阖上眼,入眠。
须臾,在他怀里的人儿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双眸,眼里全是眷恋的不舍。
她也想让他尽兴的,也想一直抱着他,抵死缠绵。可是,她怕自己受不住。
他而今最需要的是心无旁骛,而非是知道她的情况后,悔恨交加、束手无策的痛苦。
四更未尽,外边便传来细微的动静,似是有人翻身而来。
半响,房门被轻轻敲响,只敲了两下,极轻。
浅眠的顾玦徐徐睁开眼,凤眸里不见半点睡意,低头瞧了眼偎在怀中睡着的人儿,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下抽出手,轻轻挪开身,帮她盖好被子,确定没弄醒她后,这才起身下榻穿上衣裳离去。
很快,门轻轻地开了又关上,外边没有脚步声传来,只闻风声掠过。
应是用了轻功离去的。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已经空了的位置,余温还在。
她轻叹,满心不舍的同时,又觉心疼。
他总是这样忙个不停,能一夜好眠的少之又少,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可是,能如何,他打的这场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之久了,结局只能赢,不能输啊
而她,什么也帮不上,能帮的就是不让他烦忧。
倘若真的等不及那一刻,她能留给他什么
她想,也许有得留的。
寒冷的夜,朱雀街的戏楼子向来有着不夜之称,一台接一台戏轮番上演,直到天明。
曲终,人也散了。
“还未有消息吗”谈完正事,君楚泱犹豫地开口。
正欲离去的顾玦略略挑眉,侧身回眸,“太后翻出当年宸妃的画像都未有半点消息,你觉得你那玉佩全天下的人都认得”
而且还是那么隐晦的找法。
自古皇帝所佩戴的东西都会有专人记载入薄,这也是当日太后何以拿得出那是旭和帝当年赐给宸妃的玉佩的原因。
庆幸的是,旭和帝当年离宫离得急,随手扯下的腰佩让人没来得及记载,所以太后还未知晓腰佩的存在。
君楚泱早已习惯他的放肆,沉默,转身。
顾玦轻嗤,“自己的女人都不知其来历,还是第一个。”
君楚泱脸色微沉,却没有发怒,只是叹息。
对宸妃,他着实愧疚。
她在皇陵里为自己生了个孩子,他却记不清她的样子,甚至至今才知晓她并非杨家所生。
而今,只希望那个孩子还在。
“我提议眼下先着手打好这场仗,只要留意太后寻没寻到人即可,若您的孩子还活着,这时候找到也未必是好事。”薄晏舟朝君楚泱躬身道。
太后派她自个信得过的人拿着宸妃的画像多方打听,甚至还让人在城门口悄悄盘查,只要认为有可能会认识,或者见过宸妃的,都会拿着画像询问。
虽说高枕无忧了,却也防着在最后一刻,宸妃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出现,毁了她继续掌权的大计。
君楚泱也有此想法,点头同意。
这样,是最好的方法,虽然他真的很想、很想马上看到那个孩子
翌日醒来,才知晓夜里下了小雪,应是下的不久,只是让人瞧得出它曾在夜里悄悄来过。
趁着精神不错,风挽裳用过早膳后便乘轿子去了醉心坊。
醉心坊的人一见到她,依然恭敬地喊她夫人,当她是醉心坊的主人。
她与素娘关在房里交谈了小半日,直到快午时才动身离开。
“素娘,我方才说的你可得抓紧时辰了。”走出房门,风挽裳淡淡地拜托。
“夫人且放心,我定会安排下去的,我相信这也是醉心坊的舞伶们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每个人定会全心全意去做。”素娘笑盈盈地道。
风挽裳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有劳你多费心了。”
“夫人莫要同我客气,没有夫人就没有而今的醉心坊。”素娘感慨地说。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恬静的女子,想起那段令她痛不欲生的日子,不由得庆幸,那个男人最终用柔情化解了她的冷戾和悲伤,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宁静。
哪怕外边再如何血雨腥风,有他,她会无忧。
风挽裳笑了笑,颔首告辞。
她的情况就连素娘也没有告知,沈离醉托人送回来的东西既然指明是给她的,素娘自然也不会擅自打开来瞧。
午后,宫中来人传话,说是太后要见她。
霍靖来传达消息时,风挽裳指间的笔惊得滑落,脸色都变了。
自萧璟棠死后,自从她不当醉心坊的舞官后,太后就当她是寻常的妇道人家,仿佛当初不曾重用过她。
就如同小皇帝说的,为太后效命过最后毫无用处的人只会杀之,而她之所以还能活着,全是因为看在九千岁的面子上。
这时候却突然派人来传她入宫
是想要做什么
太过担心之下,竟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颗心,果真越来越严重了。
换了身较为适合入宫的衣裳,风挽裳带着小莲蓬坐上太后派人来接她入宫的马车,一路惴惴不安。
宫里的马车自然是不会差,且还备置了暖炉和熏香,总归味道不太好闻就是了。
马车经过小半时辰的行驶,抵达皇宫。
下了马车,便是步步惊心。
她带着小莲蓬冷静自若地跟在那个太监身后走。
在来的时候,霍靖早已派人去通知顾玦说太后要她入宫的事了,她想,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顾玦应该也能赶到。
她要做的就是镇定自若地应付太后。
很快,到了凤鸾宫,按照规矩,小莲蓬还是得在宫门外候着。
不过,倘若真出什么事,在皇宫里,小莲蓬也救不了她。
而今,若说她对太后的利用价值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她来威胁顾玦
她解下厚重的狐裘给小莲蓬抱着,即便她不披抱着也能暖些,进去见太后总不好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张脸儿。
通过禀报准许入内后,风挽裳提起裙摆迈入凤鸾宫的大殿。
殿门立即在身后关上,不让寒风吹入。
凤鸾宫里暖炉备得很足,暖得叫人不舒适。
太后坐在凤椅上,手上正举着一卷画轴欣赏端详,两名宫女随侍在旁。
她盈盈上前拜见,“妾身给太后请安”
太后抬起描画精致的眉眼瞧了她一眼,又低头瞧手上的画卷。
于是,她站到一旁,安静地等着。
太后始终没说话,渐渐的,她眉心微蹙,心越来越闷,感觉提不上气来。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这种感觉让她恐慌。
很怕自己下一刻会倒下,倒下后再也醒不来。
定是在听到太后召她入宫太过紧张和担忧所致。
偏偏,她今日并没带着沈离醉给的药在身上,不过,那药也越来越压不住她的状况了。
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能在太后面前倒下啊。
终于,在她内心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太后徐徐抬头,对着画卷瞧了瞧她,而后收起画轴交给一旁的宫女拿着。
宫女伸手接过,却没接准,画卷落地,不偏不倚,滚到她面前,滚轴徐徐展开,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子跃然纸上,映入她眼帘。
女子着一袭宫装,身姿清丽婀娜,云鬓花颜,眉眼如画,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秋水翦瞳顾盼生辉。
意外看到这幅画,她心中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
“太后饶命”那宫女吓得跪地求饶,浑身发抖。
另外一名宫女则立即上前卷起画卷,战战兢兢地站回原位。
“饶命倘若这是天都的布防图,你有脸同哀家求饶吗”太后冷厉地问,随即朝外边喊,“来人将这宫女拉下去杖毙”
风挽裳努力压下心中不稳的情绪,那宫女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又如何
即使她有心想救也只能想想罢了,太后要杀个人就跟捏只蚂蚁一般简单,若贸然出声求情,便是自不量力了。
听说上次太后以为顾玦是异族一事后,凤鸾宫便全换了新来的宫女伺候。方才那个,只怕还是没适应才丢了小命,估计她也不是第一个了。
要不怎说这宫里步步惊心呢,一个不慎就丢了性命了。
“风氏身子不适”太后忽然看向她,徐徐地问起。
风挽裳突兀心惊,强撑出没事人的样子,“多谢太后关心,可能是近来天寒,喉咙有些不适。”
太后点头,“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可知方才画上的人是谁”
风挽裳谨慎再谨慎,但还是想不通太后这么问的目的。
于是,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你入过皇陵,也见过宸妃的尸骨了吧”
宸妃
莫非方才画里的女子是宸妃
原来那个叫她钦佩过的女子长这样,虽然方才只是瞧了一下,但她能从画上看出那女子眉眼间透着坚韧。
“画里的人是宸妃”她不确定地问。
旭和帝说记不清宸妃的样子了,若他见到画像的话应该便会从此烙印在脑海里吧
有那样一个女子在他不知情之下,甚至在皇陵里生下他的孩子。那样的女子是值得记一辈子的。
“正是。她的孩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又证实了宸妃非杨家所生,作为新帝的母亲,哀家总得将其来历查清楚,好方便来日记入史册。”太后道。
“太后考虑得是。”风挽裳淡淡地附和。
是的,新皇就要登基了,腊月十五。
日子真的不远了,她想,她应该等得到的。
太后也没说明要她入宫的目的,只是拿起热茶拨盖,一下一下,后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浅啜,仿佛当她不存在。
风挽裳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
不,不是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是她越来越难以呼吸,仿佛有人扼住她的喉咙。
“走吧,陪哀家到外边走走。”太后放下茶盏,拂袖起身。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跟上。
这殿里的暖炉和熏香过重,也许到外边会好些。
到了外边,寒风吹在脸上,心悸的症状果然好些了。
太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闲庭信步。她则是静静地跟在后头走,一面悄悄压下方才那些不适的症状。
不一会儿,凤鸾宫外传来声音
“九千岁万福”
“爷。”
是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和小莲蓬喊的。
她愕然回头去看,就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翩然走进来,精绣的玉色锦袍,披着她亲手缝制的暖裘,上头是祥云图案,领边加了貉毛,如此才衬得起他绝美的气质和尊贵的身份。
他一手负后,大步流星走来,俊脸阴沉,凤眸冷冽,眉头紧锁,可谓是气势汹汹。
一进来,目光就直接落在她身上,眼里盛满忧色。
忽然间,她明白了太后找她来的目的试探他
很快,顾玦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上的纤细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确认她没事后,放开她,将她护在身边,徐徐看向太后,眸光凌冽。
“太后,这样的把戏您还玩不腻”这绝对是兴师问罪的口吻。
“顾玦,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太后淡淡地斥,目光看向他护着的风挽裳,道,“哀家不过是见你近来过于繁忙,你二人历尽千难才认定彼此,哀家便自作主张让风挽裳入宫来好让你们二人见见面,你倒是威胁起哀家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让太后知晓,当初奴才对太后谎称的子冉,便是今日的风挽裳”顾玦搂紧风挽裳的肩头,不卑不亢地警告。
当初的子冉,而今的风挽裳
太后微微眯眼,笑了,“哀家好心让你俩团聚,那倒是怪起哀家来了。”
当初他声明天下女子何其多,却只要一个子冉。
这句话放到现在来说,也就是只要一个风挽裳
“太后这好心会吓到人。”顾玦还是没消气。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打算出宫回东厂,听到太后传她入宫,立即下轿赶来。
这不是试探又是什么
“行了行了,说得好似哀家会吃了她似的。”太后不悦地瞪了顾玦一眼,朝一旁的宫女伸手,“方才风氏说嗓子受了寒,哀家这里有治嗓子的药,拿去吧。”
从宫女手上接过小木盒递给她。
风挽裳惶恐地接下,“多谢太后赏赐。”
她已经感受到身边的男人正不悦地眯眸瞪她了。
“既然太后也说了叫内人入宫来是为了同奴才团聚的,那么奴才便先告退了。”顾玦拉着她躬身告退。
太后轻笑,“若非亲眼证实过你是太监,瞧你这猴急样,哀家倒真有几分怀疑了。”
突然提起他太监的身份,挽裳吓得用力握紧他的手。
他轻轻回握,低头温柔地瞧了她一眼,对太后道,“正因为奴才是太监,不看紧些不行。”
“”风挽裳羞赧。
说得好似她随时都会红杏出墙似的,若换做别的女人早气了,可对他,她气不起来,因为知晓他说总是言不由衷的性子。
过去就是因为他这要不得的性子害得她误会他许多,殊不知,他在背后对她用足了真心。
“好了好了,去吧,别耽搁了正事。”太后摆手放人。
顾玦领着她躬身后退几步,而后才直起身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去。
太后瞧那毫不避讳的恩爱劲,微微眯眼
“你嗓子不适为何没让人告诉爷”
一踏出凤鸾宫的宫门,他立即抓住她的肩膀,不悦地询问,还冷瞪了眼旁边失职的小莲蓬。
小莲蓬被瞪得很无辜,她也不知晓夫人嗓子不适啊。
瞧见他如此担忧,她心里又暖又甜,瞧了瞧身后站得笔直的宫女太监,踮起脚尖贴近他耳朵悄声告诉他,那只是托词。
闻言,他高高堆起的眉峰立即舒展大半。
她退开看向他时,他故意找准角度,软软的唇就这般印上他的。
一擦而过。
她羞得捣住嘴,见他笑得促狭,就知他是故意的,娇嗔地瞪他。
他嘴角的弧度逐渐加大,走近一步,伸手拿下她的手,拉近。
瞧见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而且紧盯着自个的唇,风挽裳便明白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慌忙挣扎,“爷,莫闹了。”
偏偏,他故意闹她,执着地寻着她的唇,她挥舞的双手被他按在胸前,她只能左躲右闪地躲他一再欺近的唇。
浅浅的轻笑伴随着他的气息逼近,那么灼热,那么暧昧。
倏地,他将她轻轻往前一带,她跌进他怀中,他张开双臂拥紧她,以他宽大的暖裘裹住她纤细的身子,大掌按着她的小脑袋,让她再也没法动来动去,滚荡的气息在她耳畔厮磨,“明明想爷想得快哭了,还矜持”
悄悄话传入耳,她一怔,随即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乖顺地依偎着他。
是的,她想他,日思夜想啊。
想着,纤细的手臂更加抱紧他,以动作回应他的话。
相拥了一会儿,他放开她,接来小莲蓬手上的狐裘给她披上,系好绳结,而后牵起她的手一起走。
十指紧扣,他们都懂得彼此的牵挂。
上了轿子,离了宫,他取走她手里太后给的药,直接扔出轿子外,那厌恶的模样叫她暗自窃笑。
只是因为她被太后传入宫他就急成那样了,若是知晓她即将不久于人世,他
愧疚地扭头看他,也许,他没遇上她会是一种幸。
得到又失去,更痛苦。
“作甚一脸被抛弃的样子看爷”他看向她,凤眸戏谑。
“只是想多看爷几眼。”她柔柔地笑,把满腔苦涩和不舍掩藏得很好。
“爷很快就让你无时无刻都看得着,摸得着。”他抓起她的小手不正经地贴上胸膛。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收回,只是贪婪地看着他,温柔浅笑,“爷,你一定要好好的。”
以为她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日子,他笑意收敛,将她揽入怀,轻斥,“瞎担心你还欠爷五十年,爷还要同你接回长悠的。”
明明是那么动听的情话,她却心如刀割。
捣住嘴,阻止那险些就脱口而出的对不起。
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哪怕只是一声对不起。
“为防太后又打主意到你身上,爷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到那日,爷会带你在身边。”
她点头,再点头,默默哽咽。
会的,她会撑到那日的,一定能撑到他成功之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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