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门十二峰中有一峰唤藏文峰,是知北门所有典籍玉简的典藏之地,大势力之所以为大势力,除了宗门地盘、配置、资源、师资力量、弟子实力等表面上的实力外,各种篆录了道法、技法的玉简、记载了各种内容的经史子集也十分重要。
知北门之所以为藏元界第一势力,也得益于它错落分布在一整座藏文峰上的藏文阁,里面是知北门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各种道法技法、类型庞杂的书籍,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藏文峰是宗门重地,这一代的峰主是掌门屈狂子的另一位师弟。知北门的上一代掌门已经云游四方去寻找突破合道期进入渡劫期的契机去了,他座下有三位亲传弟子,大弟子是屈狂子、二弟子是诚剑尊者,小弟子就是这位藏文峰的峰主静需。
知北门的藏文峰上,能数出来的一共六十五座藏文阁,同时还有很多分散在藏文峰弟子生活区的小的藏文之地不在记录,这六十五座藏文阁中,甲子号、乙丑号、丙寅号、丁卯号、戊辰号五座装的是道法、之后的三十五座藏文阁装的都是技法,再之后的十五座装的是有关于炼丹、炼器、法阵、驯兽等方面的东西,之中炼丹又占去了一半,因为知北门的药炉峰兴盛,而其他方面,知北门并不专精,所以关于它们的资料并不多。
最后剩下的五座装的才是和修真没有直接关系的书籍。比如一些正史野史、一些学说杂论、一些风俗人情,一些传记或是一些有关于凡间的东西,等等。
易南淮现在就要进到这五座藏文阁中去,去查阅一些他急切地想要弄明白的东西。
这五座藏文阁平常很少有人到访,位置也十分偏僻,全都在藏文峰的阴面,掩映在苍苍郁郁的松柏林中。
易南淮首先要到次甲子号藏文阁里去,这座藏文阁的守阁长老是知北门澹字辈弟子,曾经藏文峰的一位内门弟子,修为不怎么强大,元婴后期而已,他在修途上已经再无寸进,所以就自请成为这冷清之地的守阁长老。
藏文阁装的东西可以算得上知北门的立门根基,是重地,必须要有人时刻镇守,也是最后这五座藏文阁里的东西不怎么重要,才会让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镇守,换作那些藏有道法技法的重要藏文阁,镇守的人都是返虚期的尊者,或是化神巅峰的居士,不过他们基本上都是轮流镇守的,没有人能让这样实力的修士固定守着一座楼阁。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知北门请来的供奉。
易南淮踏进这座藏文阁的大门,挨近大门的里侧摆着一方书桌,书桌后面有一位头发花白,但容颜却很年轻的修士。修士一旦筑基,容颜便不再改变,若是修为不再进步,等到寿元耗尽的那一刻,修士会在一瞬间,直接从年轻跨到衰老然后死亡。
这位澹字的修士,寿元已经所剩不多了,他的头发是他硬生生愁白的。
“见过澹翮长老,我是隐弅峰漠字辈弟子漠淮,我需要查阅顶层的典籍,这是我的凭证。”易南淮先鞠躬,然后再递上一块玉牌。
按知北门的规矩,每座藏文阁的顶层非有峰主凭证不可擅入,不过这对易南淮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作为屈狂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和静需师叔的关系也很好,拿到凭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知北首徒啊,难为你还记得我这老头子的名号”澹翮长老的脸还年轻,但声音已经十分沧桑了,“检查过了,去吧。”澹翮长老把玉牌递回给易南淮。
“漠淮谢过澹翮长老。”
易南淮的目标很明确,十万年前的大灾以及之前的记载,他从一楼开始,往上查找,很快发现,十万年真的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间节点,所有关于这个时间段的记载都很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如果不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看,这些记载还十分的像是那么回事,但一旦深究,就会发现有很多细微的说不通的地方,越是查阅,易南淮越是心惊,他敢肯定他在八重宝塔中生出的疑惑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谜题被隐藏了。
易南淮的心绪全都倾注到这件事中,没顾得上其他,以致他从次甲子号藏文阁顶楼往下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极度冷清的藏文阁竟然挤进了一大帮的弟子,特别是漠字辈的弟子。
“大师兄,真的好巧啊。”
“嗯,很巧。”易南淮友善地点头,看破不说破。
“没想到大师兄会到这里来,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喜欢这里的清静呢!”
“对啊,对啊。”一堆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地附和。
一大帮修士往易南淮身边挤,但他们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站在几步开外一脸狂热地和易南淮打招呼、套近乎。
很多胆子小的弟子甚至都不敢靠近易南淮,只是站得远远的,满眼激动地讨论些什么,男弟子还收敛一些,女弟子就真的是满面嫣红,压抑着用尖细的声音细细碎碎地重复着对易南淮的崇拜和赞美。她们恨不得将普天之下所有的溢美之词堆在易南淮身上。
易南淮大多时间都在外面历练,在宗门里呆的时间不多,就算在宗门内,他也多在隐弅修炼,知北门的普通弟子很难见到他,见到这个所有人口口称赞的知北门首徒,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他的踪迹,这些弟子才会如此激动。
这种待遇,易南淮遭受得多了,也不觉得烦恼,毕竟这些师弟师妹们也都很知分寸,不会真的干扰到他。
南淮现在没有精力应付这些弟子,他赶着去后面的四座藏文阁查资料。
多亏他强大的大乘期的神魂,易南淮已经把在查阅梳理中发现的疑点和线索全都记了下来,这些疑点线索就像组成图案的小部件,等到积累得足够多时,易南淮觉得自己应该能拼出一个的大致真相轮廓。
毕竟但凡发生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没有人能真正掩藏历史。
三天后,次戊辰楼的第五层,橘黄色的夕阳光撒进楼阁里,洒在巨大的书架上,易南淮将一卷玉简卷好,放回架子上。这种将符玉做成一指宽,半臂长的模样,然后将几十片符玉串在一起制成玉简,是一种十分古老且小众的篆录信息的方式,修真界还是使用一整块巴掌大的玉简比较多。
把玉简放原处,易南淮走到窗前,窗的顶部有他之前卷上去的竹帘。暖色的夕阳照到易南淮的脸上,绷劲面部线条的他,在夕阳中更是显得俊美非常。
易南淮此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魔修,兴许,并不是一开始就被人喊打喊杀的存在,魔修,兴许也曾辉煌过,辉煌至极,以致它一夕失足,道修就迫不及待地踩压,不留余力地踩压,不惜篡改模糊历史进行踩压,彻底把魔修踩进尘埃里,打成天生带着罪孽,不配存活于世的恶人。
是有人,人为的把魔修塑造成了天下公敌,久而久之,就连魔修自己都是这么定位自己的,多么的,荒谬、可悲、可笑。
易南淮从上辈子就一直没想通,他安安分分地做他的正道修士第一势力大弟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多次剿杀那些罪大恶极魔修,他曾是多么的令人敬仰,有多少人称赞他是藏元之光,为何他的混世魔体一暴露,就有人抹杀了他过往的所有清白,硬是把他逼成了魔头,逼着他憎恨这个生养他的,他曾经濡慕万分的世界?
易南淮对“魔修必恶,魔修当死,魔修就是阴沟里眼冒绿光的恶鼠”这个扭曲认知的怀疑是从他上辈子就产生的,但这个认知太过根深蒂固,他一直都没敢生出魔修也曾光明正大、也曾与道修平起平坐的猜测,直到他在八重宝塔中遇到傲天仙长等人,得到黑衣仙长给的传承。
没错,越是修习那部神魂杀技,易南淮越是肯定,它就是魔修的手段,那位黑衣仙长也一定是魔修!
在八重宝塔里,傲天仙长一眼就看穿了易南淮魔修的身份,却根本没追究,易南淮原以为这是因为傲天仙长眼界宽阔,不似一般人那般迂腐,但如果不是这样呢?
从傲天仙长和黑衣魔修称兄道弟的情形来看,如果是因为在傲天仙长那个时代,道修魔修都是一般平等的呢?如果所谓的魔修乃天生恶人的认知是自大灾后道修得势,然后强加给整个历史的呢?
如果是这样,易南淮觉得他一直担心的死局就可以破了。
但这一切都还是猜测,知北门是镇压十万年前那场大灾的最大贡献者,知北门如今的无上威望就得益于十万年前,大灾中,知北门的万千修士赴汤蹈火地献身,成为支撑扛起整个摇摇欲坠的藏元界脊背的脊梁,但也就意味着,知北门的先辈们很可能就是抹杀魔修的谋划者。
这就怪不得知北门的所有记载都是统一口径的,要不是易南淮刻意去找,甚至都无法发现其中的自相矛盾处。
如果真是这样,要想核实自己的猜测,就有必要往泉上学宫走一趟了,毕竟如果说这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有可能留下真实的记载,就只能寄希望于王家了。
将手搭在窗柩上,易南淮在心里想。
易南淮眼眸幽深,兀自盘算着,突然一只传音鹤出现在他前方,易南淮惊喜地接过,一道清冷如雪如泠又含有些许柔情的声音在只有易南淮一人的五楼回响:“淮兄,别来无恙,九月十五是我的结丹宴,希望你,一定要来。”
声音消失了,传音鹤也消失了,易南淮却依然眼含笑意,他转身下楼,管他呢,有阿良在,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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