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水雾层层叠叠地堆积到玻璃门上,铺开一片朦胧的白,让人无法看清门内侧的景象。只有某一侧的落地玻璃看得出有被胡乱蹭过的痕迹,雾气被凌乱地抹开。
有了水声与玻璃门的阻隔,呜咽声变得闷闷的。
某一刻,水似乎被里面的人匆匆关掉了,只不过关得不够严实,水珠串联一线从花洒的细孔中滴滴答答地流出来,像断了线的泪滴与汗珠。
忽然,单薄的脊背贴上了玻璃墙面,再度擦开凝结的水雾,蝴蝶骨显得有些嶙峋。
下一秒,一只手撑在了旁边的玻璃上。
……
卧室里的摆设实在说不上整齐。
地毯偏离了原本的角度,一旁的扶手椅也被撞得歪离原位。落地台灯亮着,灯下散落着开封的纸盒,整个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大床上两只枕头被孤零零地挥到一边,被子有一半都拖曳到了地板上,露出褶痕四散的床单。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直到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无数声音、温度才像是从某个密闭的盒子里倾泻而出,渐渐充斥、塞满了整个房间,润色了一切寂静的颜色,连暖黄的灯光都变得鲜活。
高大的男人独自从浴室里走出来,肌理上挂着水珠。他身后是大开着的浴室门,里面飘出来一点含糊的催促和埋怨,是一道轻柔的女声。
他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满足惬意的意味,细细的控诉听起来也只觉得悦耳,于是耐心又平和地不断应着声。
“快点,我要困死了……”
“好,快了。”
等到男人终于拿着换下的床单离开房间,浴室里的人才终于走出来,单薄纤细的身形被雪白柔软的浴袍包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浅粉色,但耳朵和脸颊却是血色充盈的红。
谈听瑟歪歪扭扭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下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酸痛而哀叫一声。
跳芭蕾之前还要先活动身体做拉伸呢,这事却一点准备也做不了。高强度的剧烈运动来得太突然,她这个常年跳舞的人吃不消应该也正常,可以理解。
虽然心里是这么开解自己,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谈听瑟小心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很快就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忙碌一整个白天加晚上后精神与生理上都很累了,眼睛流过泪后的疲倦又使困意加倍。所以她没等到陆闻别回来就先一步睡着了。
只不过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开关卧室门的动静。接着床另一侧随着重量微微塌陷,她被捞进了一个结实有力且温热的怀抱中。
对于这一切谈听瑟还不太习惯,因此出于本能地想要立刻睁开眼,却因为太困、眼皮太沉重而导致动作有点迟缓。
蓦地,温热干燥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啪嗒”一声,落地灯被关掉了。
“睡吧。”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压得低而轻,像在轻哄。
谈听瑟潜意识里还有点挣扎,却敌不过困意与疲倦,最终沉沉睡熟了。
……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谈听瑟花了足足几十秒才反应过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侧——那里本来应该躺着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现在却空空如也。
她松了口气,看了眼紧闭的房间门后飞快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穿上拖鞋迅速跑进浴室,抓紧时间洗漱换衣服。
这之前,谈听瑟从没设想过自己和一个男人从床上一起醒来的场景。这种程度的亲密关系是会让她感到局促而茫然的领域,陆闻别的提前离开给了她缓冲与反应的空间。
至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躺在对方怀里的情形……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红心跳。
当然,最让人脸红心跳的还是昨晚。她捂着脸,根本不敢回忆两人在卧室和浴室里制造了怎样的狼藉。
十五分钟后,谈听瑟把自己从头到脚地整理好了,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怔,蓦然屏住呼吸。
门被“咚咚咚”敲了几下,“小瑟?”
外面的人嗓音清缓,和昨晚的喑哑截然不同。她耳朵莫名一热,捂着嘴悄悄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地绷着脸开口:“我在洗脸,马上出来。”
“嗯。出来吃早餐。”
“好。”
谈听瑟仔细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却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她又磨磨蹭蹭地耗了几分钟,最后强自镇定地推门出去。
陆闻别果然还在房间里,在她开门的一瞬就循声望了过来,顿时四目相对。
他盯着她笑了笑,平静的目光却让她心跳微乱,差点顶不住别开眼。
“有没有不舒服?”他走近。
“什么?”谈听瑟一愣,又猛地反应过来,急匆匆拔高嗓音,“没有!”
“我忘了,”陆闻别暧.昧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语气却很正经,“你跳舞。”
柔韧性好,肢体和肌肉都有一定的力量。
谈听瑟这回一秒听懂,脸颊涨红地抬手打他,“你不准说了!”
陆闻别笑着把她的手握住,低头亲了亲她眼角与脸颊,最后不再掩饰目的,直接用了点力气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她只好顺势抬起手,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抱住他的脖颈。
他犹觉不够似地,微微俯.身托着她的腿往上一抬,便稳稳当当地架住了她,让她两条腿都着不了地,只能贴在他腰侧。
仅仅是一个吻,面前的男人就像又变回了昨晚的模样——略带强势,但又无时不刻地牵引着她体会亲.昵所带来的愉悦,紧张与生疏都很快就烟消云散。
其实不论是当初的第一次还是这一次,和他在一起的体验都很好,但曾经所经受的打击让那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愉悦可言。这回彼此心意相通,也再也不会有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于是连一分一毫的窘迫与局促都觉得甜。
下唇忽然微微一麻,是陆闻别轻咬了一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
眼看着这个吻即将往失控的方向发展,谈听瑟忙别开脸埋在他肩上,“放我下去。”
“抱着你去厨房?”他轻笑。
“不要!”她腿终于控制不住颤了颤,咬牙切齿地悻悻憋出两个字,“腿酸。”
昨晚就是这样,害得她腿“固定”了好久。
陆闻别低笑出声,大发慈悲地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
谈听瑟过了整整三天“堕落”的日子。
她是个很独立的人,但陆闻别又格外喜欢事事帮她,热衷于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此,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陆闻别,从我十岁以后,佣人都没这么照顾过我了。”
这话是真的。
“这不一样。”陆闻别不为所动。
这话也是真的。
谈听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的确是不一样的。在恋爱关系的加持下,这种照顾比起单纯的关爱、责任,更像一种疼惜。
虽然他从前也并不擅长照顾人,现在有些事也做得很生疏,但也不能否认他在学着怎么对她好这一事实。
然而即便在这种“堕落”的日子里谈听瑟也没忘记练芭蕾,每天长达数小时的练习是雷打不动的习惯,更何况她三月底还有非常重要的演出。
“到时候你能来看吗?”她问。
陆闻别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来。”
“那我给你留票。”谈听瑟抿着翘起的唇角。
“除了我,还有谁?”
“科琳这次不能上台,只能来做观众,”她认真细数,“还有二叔、佳怀佳念、葛欢和蒋力。我还邀请了聂大哥和他的妻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来……”
“严致呢?”他冷不防问。
谈听瑟一噎,讪讪笑了,“……他也来。”
说完她转过头,恰好跟似笑非笑的陆闻别四目相对,后者眉梢挑了挑,“看我干什么。”
装腔作势。她心里嘀咕一句,却还是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至于连一场表演都不让别人看了。”
“当然。我没那么小气。”
“不小气才怪。”
陆闻别未置一词,假装没听见她给自己“定罪”。
这回他真没说假话,他不仅不介意严致来看这出芭蕾舞剧,还非常欢迎。
毕竟,谁会放弃一个在昔日情敌面前宣示地位的大好机会?
三天后,即便再不舍,谈听瑟也只能坐上返回巴黎的航班。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长,足够她一点点回味这几天的点滴。
回到巴黎之后,她的时间开始在越发紧张密集的练习中流逝得很快。
三月天气回暖,加莱歌剧院的演出海报开始出现在各个地方以宣传即将开演的剧目,官网开放售票后所有的票被人们一抢而空。
月底的某一天,剧院打开门对观众开放,座位陆陆续续被衣着考究正式的人们坐满,众人一边谈论着自己的期待,一边好奇地看向此时还拉得严严实实的幕布,猜测后台演员们的情况。
其中一排视野极佳的座位上坐着好几个中国人,有男有女,气质外貌都出众得让人侧目。
此时此刻的后台已经忙碌成了一团。
作为A组的女主角,谈听瑟的妆发虽然都是由自己负责,但却有专人来协助,所以她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最后一遍加固假睫毛后,她起身让对方帮自己整理发饰与裙摆。吊钟式的舞裙转起圈来很美,但却需要理好内里每一层的绸缎与轻纱。
“来,转个圈试试。”助理说道。
谈听瑟足尖点地,在休息室有限的空间里做了两个轻盈的小跳,然后在原地缓缓转了两圈。
浅蓝色的裙子轻盈地撑开,像柔和的云雾似地起伏飘摇,撒银设计点缀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如果是在强光照射下,就会呈现出云雾星辰的梦幻感。
这只是其中一套演出服,另外几套会在中场休息时更换,此刻都挂在一旁的落地衣架上。
“太漂亮了。”助理感慨,“今晚你会是最美的女主角。”
谈听瑟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又轻又快。
跳了这么多年芭蕾,她早已经不会因为要上台而感到太紧张,但现在她却仿佛又回到了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会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会因为别人一句夸赞就满心欢喜。
虽然父母再次缺席了她芭蕾生涯中的一场重要演出,可今夜还有许多人为她而来,这也是她曾经奢望过的另一种圆满。
所以她太想在今晚将一切发挥到极致。
“准备好了吗?要预备上台了。”有人来敲门提醒,语速飞快,“快去指定位置候场吧!”
“好,这就去!”谈听瑟匆匆奔向自己的站位,仰头看着今夜舞台上华丽至极的布景,闭眼深呼吸。
因为有期待,所以会忐忑。
但她相信自己能和其他演员一起,给所有人一个浪漫而难忘的夜晚。
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芭蕾就是她将感情流露宣泄的方式。
渐渐的,观众席上安静下来。
管弦乐团的奏乐声响起,沉重的幕布随之向两侧退去,那些华丽到有些巍峨的布景在亮起的灯光下显露冰山一角,最后不再吝啬于展现它的全貌。
那些定格在舞台上如同人偶一样的舞者们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鲜活地舒展四肢。
谈听瑟深呼吸,唇角一点点撑起属于角色、属于这台剧目、更属于自己的笑容,提着裙摆踮起脚,纵身跃入眼前那一团眩目的灯光中。
……
两小时的剧目犹如一场盛宴。
因此当一切落幕时,不论是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的观众都还有些恍惚,就像是还沉浸在一场梦境里。
最后是汹涌如潮的掌声冲开了这场梦的幕帘。
谢幕的流程有些繁琐,但也给了人们回到现实的缓冲时间。
当幕布最后一次紧紧拉上时,和其他主役、乐团指挥和剧院高层一起谢幕的谈听瑟这才怔怔地放下手,被其他人的称赞与谈笑声簇拥着朝后台走去。
“我觉得这次的表演特别成功,这回我们总不会再收到什么犀利辛辣的点评了吧?”有人笑嘻嘻地道,“说实话,我都想坐在台下看一场,可谁让我是演员呢。”
谈听瑟深呼吸平复心跳,回忆着刚才谢幕时自己悄悄看向台下的情形——谁也没看到,所以她心里现在空落落的,有点着急。
“谈,你怎么走得那么快?急着去哪儿啊?”有人问。
谈听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其他人哄笑着替她答道:“应该是急着去见男朋友吧?”
“谈的男朋友来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朝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见状,有人喊道:“女主角,你今天这么漂亮,又在台上大放异彩,你男朋友肯定会被你迷倒的!”
话音刚落,大家都一起善意地笑了起来。
谈听瑟脸颊微热,只能笑着说一句“谢谢,借你们吉言”,然后转身飞快地想跑出后台。
然而转身没走几步,她脚步突然一顿。
后台休息区的门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男人西装革履,黑发一丝不苟,深邃的眉眼正定定地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知道等了多久。
四周光线微暗,他的领带夹、腕表与袖扣折射出一点碎芒,然而最醒目的一抹亮色,是他抱在臂弯之中的那捧粉色蔷薇。
眼前一幕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抱着蔷薇的不是她,而是他。
谈听瑟呆住了,有些回不过神来。接着眼眶蓦地发热,鼻尖酸涩,喉间微哽。
只需要短短一个瞬间,她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三年前在海城演出的那一天,她怀揣着对他满腔青涩的喜欢,义无反顾地捧着花奔向他。那时却忍不住奢望,如果他能送一束粉蔷薇给自己多好。
兜兜转转,奢望终成现实。
身后的众人都体贴地停了下来,没人上前打扰他们,只不过有人轻声笑着提醒:“别犹豫啦,快去吧!”
谈听瑟不再迟疑,抬脚就飞快地朝那人奔去。压在眼眶边缘的沉甸甸的泪珠随之跌落、飞溅,不知掉进了哪个角落。
然而她却压不住上翘的唇角,一点点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陆闻别站在原地,用尽全力才克制着没用力到捏碎蔷薇的花茎,心绪翻涌地看着她朝自己奔来。
裙摆在她身后飘荡成云雾星辰,也像那年夏日里,盛满粼粼艳阳与暑气的浅蓝色水波。
他忽然大步朝她走去。
谈听瑟用力眨掉泪水,呼吸间陆闻别就已经走近,她猛地扑进他怀里。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束娇嫩的粉蔷薇。
她仰起脸,终于把他看了个清楚——不再是某个角度下的自欺欺人,这一次他深邃的眉眼中真的刻满了深情。
“你怎么到后台来了。”谈听瑟如坠梦中似地讷讷道,悄悄拭掉滑到下巴上的泪水。
陆闻别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暗涌,声音微哑,又像终于有了一分轻松。
他微微一笑,将花束递给她,“来见我的女主角。”
他生命里唯一的女主角。
角落里忽然响起轻轻的“咔嚓”一声,有人悄悄拍下这一幕,将这一个瞬间定格成永恒。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啦!!!
这本真是写的我百感交集,也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虽然我笔力还不太足够,写不出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故事,但小瑟的确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在我心里她很鲜活(可惜我不能把她写的更好)
以及,故事还没结束,番外会再有甜蜜轻松的后续~不过我想给自己放个假555,休息周末两天再开始更新番外哦!爱你们!
止步于这里的小伙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我的预收文,这里放一下名字和文案
预收《极致宠爱》文案:
那晚酒后,舒蕴和一个相貌英俊、身材极佳的成熟男人度过了一个美好夜晚,酒醒后却没胆留下来,先一步偷偷跑了。
次日下午,疲倦的舒蕴被父亲叫下楼见他一位朋友。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昨晚毫无斯文气质的男人,穿上西装后就变得人模人样。
“小蕴,这是爸爸的朋友,”父亲笑着介绍,“也是你学校奖学金的投资人。”
“傅应深。”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微微一笑,目光却别有深意,“小蕴,你好。”
她硬着头皮握上去,被他的体温烫得想入非非。
舒蕴以为她和傅应深的事应该止步于他们还是陌生人的那晚,然而事实却是她一次次被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诱惑弄昏了头,瞒着父亲和他有了一次又一次。
某日舒父感叹:“应深身边好像有女人了?难得啊,哪天我是不是该抽空见见这位弟妹?”
舒蕴干笑:“爸,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我和他是忘年交,叫一句弟妹怎么了。”
忽然出现的傅应深气定神闲地打断他,“爸。”
舒父:“………………”
舒父:“?????”
我把你当弟弟,你竟然想当我女婿??
【注:男女主年龄差10岁,成年人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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