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终于怒了。
或者说,他终于肯在众人面前发了火。
先前温家本家人推说老太爷有病引他回乡下,然后悄悄派人过来借粮食那回,他是真的生气了的,要不是李家把这部分粮食出了,他不止要在家里发火,说不得也会质问温家本家那边的人。
他一声大吼,李瑗茶温柔和善的笑意僵住。
扛着粮食非要进门的众人也愣住。
吼完了,温父看着面前被吓着了的这些人,心下颇为畅快,“发霉的粮食,我是不要的。你们也看得到,我拿粮食是开食肆……就你们这种,卖给谁吃?是想砸我温家招牌么?”
“可是今年我们就这些粮食呀!你要是不要,只能等明年了。”这些人也无奈得很。
落在温父眼中,他们就是无赖得很。
他愿意借给他们不收利钱,已经是看在本家人的份上,这些人居然还想等一年?
前几天的大雨他打听过,整个县城都下了雨,也就是说,今年的新粮别想有好的,粮食涨价是一定的。尤其去年受灾,本身粮食就涨了好多,今年粮食更紧缺……想到这里,温父认为,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种粮食我不要,但你们也不能等到明年。”温父态度强硬,“你们拿去卖了,按现在精粮的价还银子给我。”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就急了,发霉的粮食肯定是卖不到好价的。现在发霉的一百五十斤看能不能换上一百斤好粮。庄户人家,就是半斤粮食也要算计着吃的,如何能够答应?
“小毛,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家家都难,你就不能宽容一二?”为首的就是温父的那位三叔,一脸为难,哀求道,“去年村里没饿死人,多亏了你。我给你跪下了,行吗?”
李瑗茶被骂了后,站在一旁眼泪汪汪。此时看到年过半百的长辈就要跪下,她忍不住了,上前道,“三爷,不必如此。我爹想要你们还粮食,也是没办法了。这样吧,你们把这些粮食拿回去,换了精粮先还了温家的,李家那边的不用你们还了。”
此话一出,现场就是一静。
那位温三叔都愣住了,要知道,这里每人借李家的粮食都有一百多斤,比温家还多,先还这边是因为温父找去催债的人说话实在难听,再有李家也没人去催。此时听到这个,众人惊讶之余,满眼惊喜。
“真的?”
看着温三叔眼中的喜色,李瑗茶心里更软,“真的!我说话算话。”
温三叔带着后面的人跪下,“真是菩萨心肠,我们温家攒了多少福气,才得了这样一个菩萨。谢谢你,往后如席要是对不起你,我帮你揍他。”
众人连声道谢,羞得李瑗茶脸都红了。
一片和乐融融里,温父看着李瑗茶的眼神越来越冷。
这样一个儿媳妇,要是他死了,她为了得到别人的感谢,大概会把温家全部拱手送人。
他回身,招呼管事等众人还粮食。自己进了门写信给温如席,叫他务必回来一趟。
温家门口的闹剧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楚云梨也站在自家院子里看了个大概,她也没想到,李瑗茶直接不要他们还粮食。
因为是温家门口,围观的人不好站得太近,好几个人站在了柳家大门口处,此时低声道,“真善良啊!”
“早知道去年我们也去李家借粮食了。”
“想得美!她这么说,李家可没松口!”
“不会吧?就是为了她名声,李家那边怎么也得把这个窟窿堵上,再说了,李家做生意那么多年,还会缺这几千斤粮食?”
“再不缺粮食,也不能直接送人呀。你拿二百斤粮食出来送一下,看你肉不肉疼?”
先前说话的人嘿嘿一笑,“李家豪富,不是咱们能比的。”
门口议论纷纷,楚云梨含笑听着,李瑗茶这么会作,对她来说是好事。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就听到丫鬟说,她去温家酱肉铺买肉吃,结果去晚了没买到,全部都卖光了。
不是酱肉铺的生意突然好了,而是看到了温家发生的事情后,好多人跑去买肉,但是,至少五成的人都是赊账。
李老爷得知李瑗茶放出去的话后,当时气得差点撅过去,急忙忙找人去找了女儿回家,怒斥,“借粮食也罢了,你怎么能让他们不还?”
李瑗茶眨眨眼,“爹,您为何这么生气?”
说着,就要上前去扶。
李老爷一把挥开她,“我问你,两千多斤粮食,就这么送人吃了?去年施粥又是几千斤,老子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你这么败!”
“可是他们日子艰难,那发霉的粮食拿来,我们又不吃。”李瑗茶振振有词,“爹,咱们家善良,名声好了,生意肯定好。”
“好个屁!”李老爷愈发生气,“去年你借那么多年粮食出去,我们施粥又是几千斤,结果呢,胡三死了他们家人非问我们要八十两,要是好人有好报他们知道感恩,为何不少要点?”
本来李老爷对于女儿的善良很宽慰,但胡三这事真的伤着他了。一是伤了他的荷包,几乎赔掉了李家一半的家底,二是伤了心,他这么帮人,这些人不说知恩图报,反倒觉得他好欺负。或者说觉得李家豪富,可以多要些赔偿。他敢说要是没有借粮和施粥的事,胡家肯定不会要这么多银子!
越想越生气,大喝,“总之,粮食不还不行!”
李瑗茶一脸为难,“可是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们已经谢过我了……”
李老爷一挥手,“你是温家人,你说了不算。”说着就吩咐人明天去催债。
“不行!”看着管事应声退下,李瑗茶急了,“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我说了不要他们还,爹您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李老爷也怒,“你张口一句话,说得倒是轻巧。那老子的损失去哪里要?”
对着盛怒的父亲,李瑗茶有些害怕,从小到大爹娘很少对她发火,这样生气还是第一回,害怕之余,又觉得委屈无比,一抹眼泪,“我还给你就是。”
说完,人就跑了。
她说到做到,回去就清点嫁妆,算了下温家人借的粮食和去年施粥的粮食加起来的数量,按粮食现在的价钱算好银子,发现挺多的。不过,她这会正和父亲生气,也顾不得了。于是,把压箱底的银票都找了出来,发现还不太够,又把温如席走前留给她花用的银子都拿了才凑够。怒气之中的她倒没想那么多,让丫鬟给李家送去。
李老爷看到银子,冷哼一声,直接收了。
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温家夫妻都听到了,找人来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得知李瑗茶把她的银票送回李家后,面色都不太好。
虽说温家夫妻没有把儿媳妇的嫁妆据为己有的念头,但肯定是把她的嫁妆当成了孙子孙女的。要不是她出身李家,又有这笔嫁妆,他们当初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要是没答应,现在的儿媳妇就是枝枝,儿子就是四品官员的女婿。
这么一算,为了娶李瑗茶,温家亏大了好么!
要是她再把嫁妆送回李家,那娶她来做什么?都四年了,孩子没生,难道图她败家吗?
当然了,夫妻二人一致忽略了李瑗茶之所以没生孩子,是因为在孝中。如今又夫妻分离,哪儿能生得出来?
夜里躺在床上,温母没有即将入睡的轻松,一脸慎重,“这银票占嫁妆的大头,那些桌椅能值几文钱?我要是愿意娶个只有桌椅的儿媳妇,就是闭着眼睛选,我也不会选她呀!”
“这事情得好好商量。”那几十两银票是真不少,温父也觉得不行,“明日一早,我去李家找亲家谈谈。”
温母放心之余,又有些迟疑,“李家刚亏损了这么多,我可听说酱肉铺那边赊账的账本都写了一本,银子都拿到手了,他们会还么?”
“再说,这本就是嫁妆,瑗茶心甘情愿送回去的,我们找上去……好说不好听啊。”
温父翻个身,冷笑着怒道,“李家把闺女养成这样,想要祸害谁呢?他要是不还,这儿媳妇咱们就不要了!”
摸着良心说,这儿媳妇温母也不想要,“如席肯定不答应。”
大半夜的,温父心里一片烦躁,一挥手道,“那就一起滚。”
温母佯怒,拍他一下,“净胡说,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你让他滚了,我们老了之后怎么办?”
温父翻身坐起,揪着头发,“气死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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