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孩子的面,顾宗不想与她争执,但无论如何,让女儿家学武是大大的不妥当。
要知道,凡是家中吃得饱饭的人家都不会让孩子学武,一是太苦,二是学武的人难免练得肌肉结实,顾宗实在不敢想象顾念霜一身结实肌肉的模样。
此时快要过午,就在顾宗压抑不住即将发火之时,丫鬟送了饭菜进来。
楚云梨和顾宗再加上两个小姑娘,这在平时是很难得的,几本都是罗蔓娘自己一个人吃。
桌上是四菜一汤,边上有米饭和馒头。
虽有肉有菜,但对于顾家少夫人和顾家嫡女的身份来说,这些菜太简朴,不够丰盛。
顾宗看在眼中,他是小锦衣玉食,但这样的饭菜他也能吃,尤其他气得早饭没吃,这会儿正饿着,话不多说,端起碗开吃。
见他起筷,边上的顾念霜和顾道嫣忙端起碗吃,姿态优雅中带着急切,顾宗有些意外,尤其看到顾念霜一碗饭吃完,馒头啃了一个后,又伸手去抓馒头时,他忍不住了,“小心吃太多积食。”
楚云梨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家少粮,你养不起女儿呢。”
顾宗哑然。
忽而想起方才两个小姑娘在院子里比划剑招,实在累得不行才会歇下来喝一杯茶,呼吸均匀后又继续开练。这样大的动作,可不就饿么。
看着顾念霜第二个馒头都要啃完了,顾宗面色复杂起来。
这孩子以前饭量只半碗,能吃一碗都是她胃口大开,还挑食这不吃那不吃,馒头她是不吃的,精巧的点心还能用上两块。
看到她啃完了还想拿,顾宗面色一言难尽。
楚云梨抬手止住,“不能吃了,吃太多你会难受的。”
顾念霜便不吃了,开始喝汤。
顾宗:“……”太听话了。
顾道嫣吃的和顾念霜差不多,姐妹两人吃完,结伴去了隔壁的屋子午睡。
楚云梨没睡,拿着一本书翻着,就是想睡也睡不成,面前这人一看就有话要说。
良久,顾宗才道,“念霜多吃饭挺好的,这练武有些不妥,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坦然看着他,“要让我教,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你要是觉得不妥,直接带走。”
带走是不可能带走的!
这才三天,姑娘不止爱吃饭,方才一顿饭从头到尾都没哭,这太难得了。还有,姐妹两人一起学武,吃饭的时候还打眼色,似乎有小秘密。
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是要处出来的,这样下去,对顾念霜本身确实挺好,姐妹间能互相扶持。只要吃饭,她就能长身体,不会体弱多病得和她娘一般……
想到她娘,顾宗陡然惊觉,他从进院子女儿跟他说话就觉得违和,一直到练剑、吃饭、最后离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突然发现,女儿眼中没有泪,眉眼舒朗,若说原来与她母亲有八分相似的话,现如今只剩五分,再这样下去,怕是只有容貌相似了。
看到他眼中的惊愕,楚云梨就知道瞒不过他,不过那又如何,她就是故意。
看不惯,接走啊!
柳双荷把顾念霜教成这样,就是为了让顾宗不忘记她姐姐,对她和顾念霜另眼相待,确切的说,是对她另眼相待。毕竟,顾宗再禽兽,也不会对女儿起旖旎心思。
但对她这个和柳双瑚容貌气质都相似又对他满心爱慕的女子就不一定了。
顾宗走的时候,面色复杂纠结,走时神思不属,还险些撞上门。
余氏那边对于让孙女学武颇有微词,过了四五天,见楚云梨不是一时兴起,似乎还愈发来劲,练武时间一日比一日长,终于忍不住了,“小姑娘家,婉约贤惠就好了,舞枪弄棒的像什么样子?”
她说这些话时,打发了姐妹俩离开,屋子里就婆媳两人,这也算是她给儿媳妇的体面。
楚云梨嘴角浅笑不变,“母亲,这是孩子他爹的意思。您不知道,念霜这几天一顿比以前一天还吃得多。”
最后一句,彻底堵了余氏的嘴。
儿子都不管,她插手有些不合适。在她眼中,儿媳妇自己武艺都不好,教孩子也够呛,最多就是带着她们多动,多吃点饭。
再说,就在自家院子里,把下人的嘴紧一下,外人也不知道。
余氏和顾宗都没说话,这顾府就更没有人管楚云梨怎么带孩子了,于是,她天天带着两人练,每每坚持不下去,就鼓励几句。
这日早上,请过安后,楚云梨笑着道,“下个月知府大人家中有喜,咱们今天不练,先去绣楼把衣衫定下。”
姐妹二人眼睛一亮。
练武枯燥,要不是练起来愈发熟练,且也是真的好看,她们早就不想干了,这会儿得知要出门,两人才乍然发觉,她们已经练了一个多月没出门了。
于是,回去换衣,兴致勃勃出门。
半个时辰后,缅街上顾家的绣楼中,迎来了东家少夫人和两位姑娘,掌柜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来伺候。
料子送来,顾念霜下意识抓住白的,楚云梨清咳一声,她忙丢下,“母亲,我只是摸摸。”
顾道嫣:“……”
“知府大人家是儿子娶妻,你穿一身素色,自己觉着合适吗?”楚云梨语气认真,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顾道嫣听,“穿衣是很讲究的,既不能抢主人家风头,也不能让人不舒服。”
顾念霜恍悟,“我明白了。”
姐妹两人选了一块浅紫纱,颜色和料子一看就挺凉快,只款式不同,挺合适的,楚云梨赞了两句。
三人出门,顾念霜看向不远处的茶楼,“我好久没去喝茶了,母亲,今日我请。咱们一起去吧。”
顾道嫣也想去,揪着她袖子撒娇,“娘,您就依了我们吧。”
顾念霜眼中羡慕,在顾道嫣鼓励的眼神中,揪住楚云梨另外一只袖子,两人搀扶着她往茶楼而去。
茶楼中大堂中几乎坐满了人,已经是五月,再过两个月就是乡试,已经有许多通城辖下的秀才赶到,茶楼中今日刚好有诗会,三人进门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路上楼,许多人悄悄往这边看,尤其顾念霜容貌绝美,又有人低声跟旁边友人提及她的身份,落到三人身上的视线就更多了。
“就是她,顾家嫡长女,她娘当年可是第一美人。可惜佳人早早丧母,在后娘手中受尽磋磨,每每见她,都是未语泪先流,实在可怜……”
“已经好久没看见她出来了,上一回还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候就有人说,她回去之后会被责罚,这段时间,肯定被禁足了。”
“跟她一起的人就是她继母和继妹吧,看起来有说有笑的……”
这话立刻被人打断,“做戏谁不会?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最是面慈心狠!”
有人疑惑,“不是说顾少爷娶的继室出身不高,她敢欺负顾少爷心尖尖的女儿?”
……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大有小,听着这些话,顾念霜扶着楚云梨手臂的指尖泛白,面色也隐隐苍白,眼圈又开始泛红,带着哭音道,“母亲,他们胡说八道,不是这样的……”
楚云梨拍拍她的手,“所以你不能哭,你这眼泪要是让他们看见,不知又猜出什么来了。”
此话一出,顾念霜眼泪没止住不说,反而落得更凶。
楚云梨:“……”哭习惯了,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
三人进了屋,好半晌,顾念霜才止住眼泪,眼睛还是红彤彤的,跟兔子似的。
顾道嫣无奈得很,找了帕子沾了凉水让她敷上。
伙计送了茶水点心上来,听着外面吟诗的声音,顾念霜渐渐地平静下来,眼睛也好了许多。
却有敲门声传来,丫鬟打开门,门外是同为富商的陈家兄妹两人,跟顾念霜年纪相仿,两家算是世交。
陈尚品进门,对着楚云梨一礼,“伯母好。”
虽然是对着楚云梨行礼,但眼神却一直落在顾念霜身上,满是爱慕怜惜之意。
楚云梨垂下眼眸,心情激荡,满是不甘和怨愤。
边上陈甜甜也福身,行礼过后,笑着走到顾念霜旁边坐下,熟稔道,“念霜,好久不见你出门,怎么回事啊?”
看到朋友,顾念霜很高兴,“最近有事,就没出来,好巧!”
“巧什么?哥哥听到你出门,拉着我直奔茶楼。”陈甜甜笑睨了一眼她,“没良心的,这种话都说得出。”
这话分明颇有深意,意指他们兄妹是得知顾念霜在此才赶来的。
顾念霜听了出来,被打趣后,羞得红了脸。
楚云梨眼神冷了下来,“陈姑娘慎言!”
她神情语气都冷淡无比,“念霜闺誉不得有损,你若真是她朋友,便不该说这样的话。”
陈甜甜讶然过后,辩解道,“我只是和念霜玩笑。”
楚云梨沉声道,“我以为陈姑娘大家闺秀,该知道什么样的话不该说,玩笑也要有分寸。你拿念霜闺誉说笑,是想要与顾家为敌么?”
这话挺严重了。
边上做壁上观的陈尚品忍不住道,“伯母,只是玩笑而已,再说,我是真心想要求娶念霜,就是闺誉……”
楚云梨打断他,“就是闺誉有损,你也愿意娶她,对吗?”
不待他回答,她继续道,“可在我看来,你是怕娶不到我顾家嫡长女,故意毁她闺誉,害她不得不嫁给你!分明不安好心!”
陈尚品到底年轻,闻言激动道,“我真心爱慕,诚心求娶,如何是害她?”
楚云梨嗤笑,“你要娶,她就一定要嫁么?你哪里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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