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两人虽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但那种亲昵的气氛和两人之间的言谈一看便知关系匪浅,陆母又不是瞎子,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女儿到底是对着褚举人出手了。
偏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褚举人这模样,也不像是被逼,还帮绚儿买酱鸭子,听他那语气,不仅没嫌弃,反而还挺疼爱。
陆母抬眼看了看天,一切如常啊!
褚风又想起什么,道,“昨天绚儿想要我的毛笔,等我得空,帮他做一个小的送过来。”
绚儿去隔壁是偶然,恰巧楚云梨买柴回来的时候,碰上了褚母,她和绚儿一路说着话,到家的时候,不过顺口问一句,绚儿就屁颠屁颠过去了。
孩子而已,要是楚云梨没和褚风有那关系,两家邻居,孩子跑过去玩一会儿很正常。
要是拦着不让,褚母大概会多想,比如楚云梨不信任她之类。
“好,我替他谢谢你。”楚云梨笑吟吟道。
褚风瞅一眼院子里,温和笑道,“陆大娘,您来了,要是得空,来我家坐会儿,刚好您还能与我娘说说话。”
陆母:“……”不敢不敢,我怕她打我!
眼前的年轻人长相俊秀,说话得体,笑容温和,名声也好。就是女儿一嫁遇上这么个人,她都要偷笑了。
可是如今……陆母心情复杂,含笑点头,“有空我会去的。”
褚风告辞,楚云梨关上门,还没转身,陆母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袖子,“你给我进来。”
母女两人在桌上坐了,陆母有许多话要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脑子里一团乱麻,“你们俩……怎么来往的?是不是你……”
楚云梨扬眉,“是他先提出照顾我的。”
陆母一脸不信,“人家青年俊杰前途大好,凭什么看中你?”
楚云梨:“……”扎心!
“反正就看中了,已经说了要照顾我。”
陆母忧心忡忡,“他确实好,就是太好了,要是让外人知道……别说外人,就是被他娘知道,能放过你?”
楚云梨反问,“就因为我自认为配不上他,就算他对我示好,我也不能答应么?”
“娘,我嫁得好,你们也能放心。”
陆母哑然。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亲事无论谁看,都会觉得是自家女儿祸害了举人老爷。而且她不认为褚母会放任儿子娶一个带着孩子寡居的妇人。
“我说不过你。”陆母最后丢下一句,“要是不行,就搬回家去住吧。”潜意思就是,要是和褚家闹翻了,可以回家。
她是这么说,可楚云梨并不乐观,她看得很清楚,那两位嫂子对陆秋娘这个小姑子照顾有限,搭把手行,要是靠着她们过日子,只怕艰难。
无论嫁不嫁,陆家都是不能回的。
陆母知道了两人的事后,本来三天两头的过来,现在基本上每天都会抽空过来坐一会儿。偶尔也会碰上褚风。
在陆母面前,褚风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所以,这几天他和前面一样,该来就来,想送东西就送,一点儿都没忌讳。
冬月中,天上飘起了雪,渐渐地越来越大,不过一日夜,天地间就白茫茫一片。
这种时候各家都不好出门了。
这日午后,楚云梨家中又来了人。
打开门看到一身白裘披风的朱颜,楚云梨颇为意外,“朱姑娘?”
朱颜带着个丫头,白毛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剔透,仔细看时,发现她面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声音也柔,“我能进来吗?”
一个小姑娘而已,楚云梨丝毫不惧,侧身请她进门。
她有些好奇,李朝文为何休妻也要娶朱颜。蛮城是边境,每年还要征兵,要是城中人愿意入伍,核查过祖上三代后可直接入军营练兵。李朝文若是单纯想要入伍,没必要如此。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看中将军府势力,想要往上爬得更快。
朱颜进门后,不大的小院子一览无余,院中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不见积雪。又看到院子角落堆着的雪人,鼻子绿色的,忍不住笑问,“这鼻子用什么做的?”
这边,楚云梨关好了门,听到她问,随口道,“用青菜的汁和着白面和出来的。眼睛用木炭,嘴是用红粉和白面和的。”
朱颜有些讶异,她说是出身将军府,外人看来身份高贵,其实她算是将军府中最不起眼的姑娘,还比不上某些得用的丫头,所以,她是知道白面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
这母子两人虽然不至于一口吃不上,但是拿来做雪人……有些太浪费了。
她叹,“你真宠孩子。”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他是我在这世上最想照顾的人,我平生所愿之一,就是让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安乐地过一生。无论谁想欺负他,都得问过我。不过一点白面,不算什么。”
朱颜面色微变,勉强笑了笑,“他有你这样的母亲,让人羡慕。”
“老天爷是公平的,比如他有个我这样愿意宠他的娘,却有一个愿意写切结书再不认他的爹。”楚云梨站在院子里,没想请朱颜进门,“姑娘要是为了李朝文而来,尽管放心,往后我们母子绝不会故意出现在他面前。”
朱颜笑容僵住,“我真是来看看你的。看你们过得好,我也放心些。”
“就算过得不好,我也不怪你。”楚云梨看出来她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你也身不由己。”
朱颜一瞬间有些狼狈,再也笑不出来,“我只是庶女,我爹和大伯关系并不好……”
要是说这些,楚云梨没耐心听,看了看天色,道,“我得做饭了。”下逐客令。
朱颜却不想走,“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楚云梨扬眉。
“你知不知道为何李家会求娶我?”说起婚事,朱颜面色微红。
楚云梨心里一动,“听李朝文说是想要入伍,日后编入巡查队,吃公家饭。”
说着这些话,她余光悄悄看朱颜神情。
见她眉心越皱越紧,很明显有了怀疑。
朱颜咬唇,问,“就这些吗?”
楚云梨摆摆手,“我一个弃妇,知道这些就不错了。你要是想知道真相,还得自己去查。”
见她愈发不耐烦,朱颜起身告辞。
楚云梨送她出门,看她单薄的身子艰难地在雪中缓缓离开,出声问,“姑娘若是查出,能不能来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朱颜回身,“好!”
挺好的姑娘,可惜了。
这里头既然不是李朝文想要攀附权贵那么简单,楚云梨是不好贸然插手的。
蛮城边境,本就不太平。
那天李朝文一句“部落中人”惹得她反唇相讥,不是因为她想要故意暴露身份惹怒他,而是蛮城人很厌恶各部落,衙门那边对于蛮城中人看管也严,凡是外头来人采买,无不是仔细盘查。对于所谓“部落中人”凡是知道,都会带回去严加拷问。
要是当时有人把李朝文的话入了心,楚云梨就算能脱身,也颇为麻烦。
所以,当时见他张口就来,她才会怒极开口撕开李朝文想要隐瞒的她的身份。
这李家如今神神秘秘,似乎就和这些扯上了关系。
冬日里,外头寒冷,积雪又厚,一般人都不想出门。褚风最近天天帮着母子两人采买,要说褚母不知道,楚云梨反正不信。
可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动作,态度就让人玩味了。
这日楚云梨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隔壁褚家有动静,似乎有客上门。
她走到了院子里,听着隔壁妇人很欢快地道,“恭喜褚夫人,家中就快有喜了。”
这种话一般是由上门说媒的喜婆口中出来,褚家就母子两人,不是褚母,就只能是褚风了。
有人跟褚风提亲?
想到此,她揉面的手不由得紧了些,边上绚儿也抓了一块小的在揉,此时出声,“娘,好了。”
他的碗中面还是絮状,离揉好还差得远,楚云梨摇头失笑,“没好,继续揉。”
绚儿有些委屈,“我不想揉……”
楚云梨:“那不成,做事要有始有终。”
绚儿:“……”委屈巴巴的继续揉。
“不要吃面!”
这是说揉面太难,以后都不吃面了?
楚云梨忍不住笑出了声。
面还没揉好,隔壁又有开门声,喜婆的声音再次想起,“吴家姑娘长相好,和褚老爷天生一对,夫人可要好好想想。”
烙饼做好,楚云梨装了几个,端着去了隔壁。
干等着可不是她性格。
要是褚母想法一茬,这到手的男人就要飞了。
说飞了有些夸张,当下的人定亲之后再退,对姑娘家的名声打击挺大,她想嫁褚风没错,但也没想拿别家姑娘的名声陪葬。
开门的是褚风,看到是她,眼睛里先带上了笑。
楚云梨轻哼一声,“听说有人上门提亲?”
褚风:“……”
他看了看两家之间的院墙,“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一点点。”楚云梨把盘子给他,“是谁家?”
褚风压低声音,“吴家。你放心,我会说服我娘的,最近两天……”
“秋娘来了?”褚母出现在门口,“外头冷,进来说话。”
她的脸上没有了以前和善的笑容,无比慎重。
楚云梨缓步进门,把盘子递过去,“大娘,我烙了饼,就是以前特意问您学的做法,您尝尝,看我有没有出师?”
闻言,褚母也没拒绝,抬手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面色柔和了些,“不错,快赶上我了。”
楚云梨闻言一笑,“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一语双关。
褚母:“……”
她叹口气,“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作为邻居,我很乐意搭把手。但是别的……”
她抬眼看向边上的儿子,此时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似乎挺随意,可袖中左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指尖都泛了白。这个动作很正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碾东西。可身为母亲,她知道,儿子只有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如此。
从小到大,儿子都很懂事,懂事得不像个孩子,也从未问她要过东西,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和小玩意他最多只看看,从不问她要。
这个女子,可以说是他唯一一次想要,且很想很想。
算了!
褚母微微笑着,“我的儿媳妇,必须会烙饼!所以,你还有得学。”
楚云梨笑吟吟一福身,“是。”
褚风大喜回头,“娘,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见状,褚母板着脸,“学不会我可不答应!”
楚云梨:“……”愿意把儿子给她祸害,别说烙个饼,就是烙朵花,她也必须学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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