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楚云梨语气笃定。
方念巧退后一步,低下了头,“我出生乡野,哪儿会认识夫人这样的贵人?”
那边车夫把高明辙扶着,不久就累得气喘吁吁。
实在是高明辙身形高大,昏迷着一点力气没有,车夫眼看就扶不住了。
楚云梨见状,吩咐道:“送去医馆。”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镇上医馆不大,对着人高马大昏迷不醒的高明辙,大夫有些紧张,上前把脉后,道,“似乎有些内伤。”
楚云梨点头,“他还不记得以前的事。”
大夫查看了一下他的头,“撞着了头,古籍上有记载,撞头后或死或晕眩,也确实有人因此记忆缺失。至于能不能记起以前……就看天意了。”
躺在小床上的高明辙此时醒了过来,一脸茫然,还有些紧张,在看到方念巧时放松下来。
楚云梨出声,“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闻言,他戒备地看了过来,“有话就在这里说。”
一看气氛不对,大夫拉了一把小童退开。楚云梨认真道,“那好,现在我跟你说,我是你妻子,你跟我回家吗?”
高明辙上下打量她,一身素色,容貌清雅秀丽,眉眼有些憔悴,但眼神晶亮,想来是个性情坚韧的,没想到这样优秀的女子竟然是自己妻子,他有些紧张,“那我是谁?年岁几何?家中可还有亲人?”
楚云梨语气严肃,“高明辙,今年三十,家中还有双亲和两个弟弟,不过你最近出事,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丧事都办完了。你爹娘想帮着你两个弟弟接手家中生意,对了,咱们还有两个孩子。”
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大概也是罗织娘的执念。因为她想要知道,若是在他成亲生子之前把他找回,他还会不会变得那样狠辣。
五年后回去的高明辙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曾经和妻儿的温情不在,眼中只有方念巧和幼子。
为了方念巧母子,不惜对罗织娘下毒,在她死前,高佑安在一回押送货物时受了重伤,哪怕救回,大抵也活不了多久。至于高佑思,那时候已经和方念巧势如水火,下场可想而知。
罗织娘性情坚韧,也会做生意。除了面前这个男人,别人也伤不了她。护住儿女的同时,她甚至还要想挽回面前的男人,或者说,她想要试着找回曾经两人之间的情分。
高明辙垂眸沉思,屋中安静,边上方念巧很是紧张,抱着他胳膊满眼通红。
他回神,拍了拍方念巧的背,对楚云梨道,“既然有亲人,我就该回去。只是……念巧救我一命,我们又已经成亲……还圆了房,她一个姑娘家,要是我就此丢下她,只怕她也只有死路一条,我想带她一起回去。”
“以什么身份呢?”楚云梨似笑非笑,“救命恩人?丫头?妾室?平妻?”
高明辙沉吟,方念巧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有件事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娘家姓罗,屏州城中的罗家女出嫁都会带上大笔嫁妆,但好多罗家女都会要求夫婿一生不能纳妾,”楚云梨看向相携着的两人,“不巧得很,当初我们成亲,你主动跟我承诺,此生只我一人,永不纳妾!若有违背,甘愿孤身和离。”
高明辙惊讶,脱口而出,“我怎会如此?”
楚云梨心下微动,“大约是你真心爱慕于我,或者,有利可图罢。”
高明辙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楚云梨没兴趣和他玩瞪眼的游戏,起身道,“天色不早,你回不回?”
方念巧出声,“你这副样子,哪像真心请他回去?方才看到他,你从头到尾就没惊喜过,你们真是夫妻吗?”
这是实话。
从头到尾,楚云梨就没有露出过诸如惊喜高兴之类的神情。
边上的丫鬟和车夫都悄悄偷瞄夫人,想着是不是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得了消息。
楚云梨冷笑一声,“任谁知道自己男人已经再成亲都不会高兴的。我这个人感情纯粹,看到他和你成了亲圆了房,只觉得恶心。其实我巴不得他已经在山崖下就死了,我就算为他守寡,也好过看他另娶别人。”
丫鬟和车夫恍然,夫人果然是得了主子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惊喜过了,知道他另娶了别人,哪儿还高兴得起来?
高明辙想法和丫鬟跟车夫差不多,他心里有点乱,“能容我想一想吗?”
“当然。”楚云梨看着两人,“毕竟她是你救命恩人,你放不下也是正常的……”
方念巧哭着道,“你回吧,看夫人穿着,你家中肯定富裕,我不好拖累了你,您就当这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您没受过伤,没遇上过我,我们没有成亲……”
她哭得梨花带雨,只抽泣着哭,身子微微颤抖,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愈发让人怜惜。高明辙心里不舍,突然道,“我们一起回去!”
方念巧摇头,眼泪汪汪,“不,你回吧。”
楚云梨看得牙疼,好像她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
虽然……这会儿她确实棒打鸳鸯了。
“我们一起回。”高明辙语气严肃,“就这么决定了。”
瞧,还打不散呢。
楚云梨吩咐车夫,“去买架马车,再请个车夫!”又回头看向高明辙,“最近为了给你办丧事,爹娘很是伤心呢,要是知道你活着,肯定很高兴。”
高明辙看着她,“你高兴吗?”
楚云梨笑着反问,“你说呢?”
她眉眼弯弯,很是愉悦。
在高明辙看来,应该是高兴的。
两架马车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越走越是繁华,夜里也灯火通明,楚云梨靠在车壁上假寐,嘴角微微勾起。
上辈子的方念巧是高明辙的救命恩人,甫一进门就得到了高家人的感激,得知五年来两人相依为命,老两口很是疼爱她,给她衣衫首饰全都做一套,还都是最好的料子。
尤其她带着的孩子才三岁,正是惹人疼惜的时候,老夫人每天都要看一看才放心。还怕罗织娘暗地里苛待她们母子,没少当面敲打。
楚云梨的马车停在高府门口,门房迎了上来,“夫人可回来了。老夫人都让人来问过好多次,您要再不来,都要去报官找寻了。”余光又瞄到楚云梨身后的普通青蓬马车,看起来只有五成新,顿时疑惑,“夫人,哪儿来的马车?”
只见那马车帘子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跃而下,门房“啊”一声,退后一步,“大……大爷……”
他揉揉眼睛,又掐自己一把,确定不是眼花不是做梦,大喊道,“大爷没死,大爷回来了。”
一言出,众人皆惊。
本来已经昏暗下来只剩几处院子还亮着烛火的高府中,瞬间灯火通明,各种亮光急急往门口过来。
高母看清楚门口的人,老泪纵横,“真是明辙!”
又上前上上下下的摸索,“你去了哪儿?我们都找不到你……”
高明辙有些抵触,往后退了一步,“您是?”态度语气都很陌生。
高母愣住,楚云梨上前解释,“大夫说伤到了头,缺失了记忆。”
高母顿时眼泪落得更凶,“我可怜的儿……”
高父挺激动,忙道,“赶紧进府,让人去请大夫。”
一拉高明辙,就露出来了旁边的方念巧。
高母又是一怔,方才过于激动,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儿子边上有人,这会儿看到个年轻姑娘,疑惑问,“你谁呀?”
高明辙认真道,“娘,是她救了儿子!”顿了顿又道,“我前事尽忘,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无以为报,便与她成了亲。”
高父看了看方念巧,又看了看楚云梨,道,“这些事以后再说。”
得知高明辙平安归来,高明方兄弟二人也飞快赶了过来,见面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自己大哥,还是兴奋居多的。
本来嘛,他们一直被大哥压着,确实有些小心思,没想到大哥人死了还是轮不到他们掌家,让大哥管着还好说,如今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怎么想都不对味儿,无比怀念以前。如今大哥回来正好。
老两口把二人接走,楚云梨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回去睡觉。大早上的起来奔波了一天,早就累了。
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身,丫鬟就来禀告,“老夫人让您去一趟。”
颐养院中,高母正用早饭,余光看到楚云梨一步踏进门,笑眯眯地给方念巧夹一筷子菜,嘱咐道,“你这么瘦,要多吃才好。明辙多亏了你才能安然回来,你是咱们高家的恩人,以后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些话与其是说给方念巧听,不如说是特意在楚云梨面前说的。
楚云梨进门,微微一礼,“娘。”
高母招招手,笑吟吟道,“你过来,咱们一起吃。”
楚云梨上前两步,却没有坐下,“我还不饿。”
儿媳妇在她面前向来不客气,高母不以为意,放下碗筷,道,“念巧救了明辙,是咱们家的恩人,以后我们高家都不好亏待她的。你以为呢?”
楚云梨眨眨眼,“您觉得好就行。”
这样乖巧,高母心下满意,觉得儿媳妇今日特别给她面子,又道,“她和明辙已经圆了房,又有救命之恩在,不如纳她进门?”
楚云梨还是那句,“您觉得好就行。”
高母愈发欣慰,“方才念巧跟我说,她不想与人为妾,又在不知情下与明辙三拜九叩过,为妾确实是委屈她了。不如咱们家大方一些,直接聘她为平妻,如何?”
楚云梨似笑非笑,“既然三拜九叩,予平妻也是咱们理亏,直接聘为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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