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辙看着她,“你这样平淡,找到我还可以说是提前得知,可和离……我不伤心是因为我忘了,你竟然也不伤心,让我很难相信我们之间有情?”
“你对我有没有情我不知,但我对你是真的,得知你活着,我很高兴。”楚云梨收好了和离书,放下袖子,垂眸道,“可又得知你已经另娶。我便高兴不起来了。去接你之前我想了很多,也想过和方姑娘好好相处,可想来想去,我还是放弃了。”
“一来,就像是娘说的,她救了你,不只对你有恩,也对我们母子三人有恩。纳恩人做妾,那不叫报恩,可只要我在,她就做不了妻。
二来,就是方才我爹说的,你对佑安他们没有感情,可你日后会和方姑娘生下孩子,到那时你难免会偏心,可这高家大半的东西都是我的嫁妆,你不满,我也不甘,最后落得互相怨怼。
三来我记得我们曾经的感情,要是看到你将曾经只对我一人的温柔对着别的女子,我怕我会嫉妒,嫉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我也不知,但想来会令你不喜。到得那时,我们连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都做不得了。我不想被嫉妒驱使做出我不想做的事,也不想和你为敌。无论如何,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高明辙心里震动,听着这些,他有些相信面前女子对他的感情了。
边上的高家兄弟二人面色变了几变,听着她分析,似乎能理解她。可无论怎样,让他们搬出住了这么多年的家,搬回曾经的小二进宅子,如何甘心?
高父高母也不乐意。
高父更是道,“我们身为长辈,和离之事我们没答应,做不得数!”
高母赞同,“哪儿有和离不问长辈的?织娘,我对你并无不满,你实在不必如此。”
楚云梨叹息一声,“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已下定决心,你们不必再劝。”
她转身出门,“你们早些搬走,免得我看了伤神,到底多年亲人,我实在不想让人赶你们出去。”
说是不想,可没说一定不赶。
也就是说,他们不走,她会让人赶走!
留下高家众人在颐养院中面面相觑,楚云梨信步出门,刚好撞上闻讯而来的妯娌两人。
以前这俩面上对罗织娘不错,其实私底下没少编排她霸道不讲理,高母不喜长媳,底下两个小叔子对她不满,她们俩居功至伟。
二弟妹何氏试探着道,“大嫂,我听说你要和离……”
“已经和离了。”楚云梨瞅她一眼,“以后你们要改口,要是让你们真正的大嫂听到这称呼,大概会不高兴。”
三弟妹杨氏一脸惊讶,“真和离了?”
楚云梨微微点头,带着丫鬟往正院去,随口道,“对了,你们赶紧收拾行李搬出去吧,三日之后若还在府中,就别怪我不客气!”
妯娌两人面色大变。
以前她们就看不惯罗织娘把拦着男人身边不许有美貌的丫头,偏高明辙还一副心甘情愿模样。今日听到要和离,她们惊讶之余还有些幸灾乐祸。
可没想到过来就听到这话,搬出去……她们进门时,就是迎到这高府的,虽然也听说过这是罗织娘的陪嫁宅子,但住得久了,下人也从未怠慢过,渐渐地她们也忘了这茬。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急匆匆进了颐养院。
这一回不是去看热闹,而是去打听这和离后家业如何分配的。
回到正院,楚云梨吩咐人去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又让人给他们收拾了卧房。
高家人想要见她和孩子,全部被拦到了院子外。
先前高明辙不是说她不伤心么,从今日起,她伤心得再不愿见高家任何人,就怕触景伤神。
三日一到,楚云梨直接吩咐仆妇赶人。
除高母与何氏杨氏的嫁妆外,细软可以带,大宗的家具和贵重的摆件通通留下,不许多拿一件。
仆妇站在大门口,将马车打开全部看过才放行。
“这是大嫂送我的!”见仆妇拿起一个白釉玫红缠枝花瓶,何氏立即道。
那边杨氏也道,“这是大嫂送我的。”
高母皱眉,“这是织娘大前年我过寿时送我的寿屏……”
于是,大门口此起彼伏就是三人的声音,大意都是大嫂(织娘)送我的。
那边父子四人由一开始的厌烦到后来的惊讶,最后,高父和高明方兄弟二人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高明辙。
高明昱性子直,不满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再娶了?娶妻之前,就没想过你有没有妻室?”
此话一出,高明方也疑惑,“大哥,你就算失忆,看看自己年纪,也猜得到应该娶了妻吧?报恩也不是只有以身相许的,咱们家这么多银子……”
听着那边的动静,看得出来曾经的罗织娘对高家人都挺好的。高明辙心情复杂,垂眸,“我刚醒过来时浑身无力,方姑娘贴身照顾我,男女之间这样亲近,她不嫁我,下半生怎么办?”
高明昱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样都要娶的话,那我早就娶了十几房妻室了。”
方念巧站在一旁,面色煞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高明辙看了一眼,道,“念巧是良家女儿,和丫鬟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女人么?”高明昱嘀咕,“再说,就算你失忆,她总有眼睛吧?看到你那身衣衫料子,会相信一个出身富贵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没有成亲?”
他本是随口一句牢骚,却惹得高父看了过来。
高明方微微皱眉。
楚云梨不知道门口高家人已经开始怀疑,本身此事就诸多疑点,上辈子是因为时隔太久,高明辙乍然出现一家人很高兴,方念巧又带着孩子,并没有人深究。或者说,有没有方念巧都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没必要深究。
这一回也是,一开始高明辙刚回来他们还处在兴奋中,翌日就闹和离,这几天光想办法让自己留下来,还没想到这些。
只要开始怀疑,早晚能把真相翻出来。
终于,仆妇看完了马车开始放行,高母上了马车,面色难看,“什么人呐,我会是那偷拿东西的人?狗眼看人低!”
高父心里有事,问,“你说哪儿就那么巧?刚好明辙就被那采药女救了?还刚好她没发现有人在搜山找人?”
听了这话,高母不以为然,“家中就她自己,又要照顾受伤的明辙,不能出门也正常。”
她心里也有事,有些想不通,“你说织娘怎么说变就变,前些天丧事的时候,她还伤心得晕了几回,看那模样对明辙分明放不下,现在怎么说和离就要和离,还这样绝情非要把我们赶走。赶走就算了,还一副我们会偷拿东西的模样,实在是恶心人。”
高父压根没听她说的话,继续道,“从出事到现在也才半个月,两人就已经成亲了,就算是乡下人不讲究,也不该这么急才对。刚刚老三还说,正常人看到明辙身上的衣衫料子和他的年纪,应该能猜到已经成亲,她急吼吼地这么快就拜堂……是不是本身就想套牢咱们儿子?”
高母终于回神,认真听完后,皱眉,“她不会是看到明辙出身富贵,于是想要扒上他吧?”说到这里,顿时怒从心起,一巴掌拍在小几上,“她竟敢愚弄于我,可笑我还真心感激她!要不是明辙和她成亲,非要带她回来,织娘也不会这样生气,我们家何至于此?”
高母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要是方念巧救人老老实实救了别做多余的事,儿子回来后哪怕失忆,儿媳妇也不至于非要和离,毕竟是孩子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她可没忘记,儿媳妇非要和离,其中有个理由就是怕高明辙再生了孩子苛待了佑安兄妹!
要不是她,儿媳妇何以会有这样的忧虑?
当真是个祸害!
高家的老宅子位于外城,地段不错,但里面地方也不大,只两进不说,一进也就五间房。
可他们许久未回来住,虽找人看门,平时却并不在意。前两天得知要搬家,高母吩咐人回来打扫了一下。
老旧的大门和原先高府自然是不能比的,一打开就是一股霉味,院子破败,房子都有些微微往后倒了,房顶上瓦片碎了许多。
高母看惯了高门大院,亭台楼阁,现如今看到这种,哪怕心里有所准备,落差太大,难免失望失落。
失望之下,就有些烦躁,在听到何氏杨氏抱怨这屋子怎么住时,顿时就怒了,“不爱住就滚!”
妯娌两人顿时噤若寒蝉,带着丫鬟往二进院子搬东西。
以前是一房一个院,孩子另有一个院子,现如今……能每人分一间都是好的。
丫鬟随从们也觉得相差太大,昨晚上他们身为主子身边得意人,每人都有单独的屋子,甚至还有小丫头送饭洗衣,今日,十来个人凑一起睡大通铺,当初刚进府都没这么惨好么!
高家人上上下下到了老宅子后,就没有人与方念巧说过一句话。
她也乖巧,只跟着高明辙收拾屋子,后院住满了,高明辙和双亲住在前院。
屋子里打扫过,可下人不尽心,打扫得并不干净,方念巧从屋中出来,看到个丫鬟端着热水,笑问,“热水从哪儿取?”
丫鬟没好气道,“没看见厨房吗?自己去烧!”一边说,一边端着水去了后院,“本就是出身乡野,等着谁伺候呢?自己想过好日子,也别牵连了别人呀!”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方念巧听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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