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来者不善。
罗生明不想出去,可是院子就这么点儿地方,他如今身上还有伤,想从一流高手手里逃脱,基本没可能。
方才那大喝声,他已经认出来正是自己那脾气暴躁的岳父。
讲真,虽然是岳父,说起来是很亲近的关系,可这十年来,他是能不凑近就不凑近。实在是胡家主不喜欢他,要不是胡渺执意,当初第一回带他回去时,他就被暴揍一顿丢出来了。
罗生明脊背生寒,脸上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岳父到了,您何时来的?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不敢麻烦你。”胡家主粗声粗气:“听说你在骗我女儿之前,家中还有个女人,甚至还有个孩子?你还真会骗,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要不是有俩孩子在,我砍死你!”
罗生明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不敢生气,伸手一引:“岳父,您先进来坐,咱们慢慢说。”
胡家主冷笑一声:“少废话!到底有没有?”
罗生明:“……”有倒是真有,可这敢说吗?
看岳父满脸凶巴巴,他心里愈发害怕,勉强笑道:“这里面事情复杂,不是一两句说得清的,容我细细跟您道来。”
“道个屁!”胡家主怒气冲冲拔剑就砍了过来。
来势极快,罗生明险之又险的避开,剑锋擦着他的鼻尖滑过。若是他慢上一拍,半边脑袋都会给削下来。哪怕只相差一点,鼻子也没了。
避开之后,罗生明心里一阵死里逃生的庆幸。他不敢和胡家主打架,退后两步,踉跄了一下,滑坐在地。
胡家主从来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果然,罗生明赌对了。
见他坐在地上,胡家主本来又要劈出的剑生生收回,冷笑道:“愈发不济,你这种混账,要是让我选女婿,我就是瞎了也不会选你!”
罗生明苦笑一下:“岳父,我受了重伤的,还没养好呢。”
提及重伤,胡家主面色缓和了些。
罗生明会和陈家结怨,归根究底是自己女儿不懂事招惹来的祸事。
但换句话说,自己女儿跟陈二爷春风一度,其实也没什么损失。说到底是面前这个男人妒心太重,太过冲动,才弄成如今这样:“废物!”
罗生明:“……”讲道理,他一个人哪敢和陈家抗衡?
但在暴躁的岳父面前,废物就废物吧,他就是全盛时期也过不了几招,更何况现在。
胡家主要是真有心杀他,他一招都避不过!
罗生明蹲在地上,弱小无助又可怜。
胡家主跑这一趟本来是来泄愤的,但女婿弱成这样,他还怎么打?
不打吧!
满心憋屈,实在是难忍。
到底气不过,拎起剑将院子里正在熬药的火炉一刀劈成两半,滚烫的药汁溅开,有几滴落到了罗生明身上,烫得他叫了出来:“岳父,好烫!”
胡家主暴躁不已:“堂堂男儿,这点烫怕什么?”
屋中的丁氏跌跌撞撞出来:“亲家,剑下留人!”
“老子要是不留,他早在十年前就没了命了!”胡家主看向门口的老妇人,看到她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子,还有满头乱糟糟的发……实在拿不出手,胡家主脸色愈发冷冽:“你是谁?别乱喊,老子不认识你!”
丁氏:“……”
去新州前,她想过很多种和亲家见面的情景,但却连正主都没见到就被丢了出来。那时候他还安慰自己是吓人狗仗人势,主子看在孩子的份上,该是会给她几分面子。
万万没想到,胡家是这么暴躁的性子。比起之前的齐家更甚。
那齐家一开始态度还好,可在生下了孙女后,每次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觉得女儿受苦了,觉得她这个婆婆苛待了儿媳妇。看人的时候眼睛能飘到天上去,丁氏自认为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不和他们计较。
后来齐家就再也不来了。
她不喜欢这个亲家,也不让儿媳回去,两家就愈发生疏。
可是如今的胡家更难相处,但在外漂泊了近一年的丁氏却清楚,如今自己一家三口全靠胡家养活,不能把人得罪狠了。
当下挤出一抹笑来:“胡家主,我儿子和你女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双胞胎呢,多难得啊!咱们这不是亲家,是什么?”
胡家主一挥手,不在意道:“我胡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什么亲家,看你如今这样,说你是我亲家,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极为不客气,院子里的罗家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尤其是罗生明,别看他和胡渺已经过了近十年,且当初也是胡家主亲自点了头,让他明媒正娶了胡渺,可这么多年来,胡家主就是看不上他。
偶尔他练武遇到瓶颈去问,胡家主解释几句就不耐烦了……看不起他可以,如今也看不起他的娘。证明在胡家人心中,他罗生明连个屁都不是。
其实他误会胡家主了,胡家主确实不喜欢女婿,但女儿一门心思要和他过,他又能怎么办?
至于教导之事,两人武功境界相差太大,他说了半天,女婿却半懂不懂,在他眼中,女婿就是蠢,自然不耐烦教。有时候也按捺着性子给他喂招,可女婿记吃不记打,怎么都教不会……后来他就放弃了,管他废不废,能哄得女儿高兴就行。
今日这样暴躁,主要还是得知了齐巧娘欺负女儿的事,那母女二人又将罗生明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罗生明是他女婿?此事若是传出,胡家也面上无光。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胡解在江湖上传出名号也有几十年了,平日里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何时这样丢脸过?
越想越生气,可罗生明坐在地上死活不起来,门口那里老妇人扶着墙勉强站着,屋中还有个半大孩子,一院子的老弱妇孺。胡家主再生气也砍不下去,怒道:“从今日起,我胡家跟你罗家再无关系,两个孩子改姓罗。你别再找我女儿,你别再让齐巧娘找我女儿麻烦!”
“要不然,就是我想放过你,我的剑也不愿意!”
语罢,冷笑一声,转身时看到屋檐下的人,顿时皱眉:“刘山,跟我回去!”
刘山就是最近帮扶罗家人的那位中年汉子,应了一声,回屋收拾行李,几息就拎着个包袱出来,沉默地跟在胡家主身后离开了。
没有人出声阻拦,罗谷满就跟不存在似的,那边母子二人谁都不敢开口,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等人走了,丁氏捂着胸口,紧张地问:“生明,咱们现在怎么办?”
罗生明缓缓起身:“养好伤再说。”
丁氏看着地上的碎片和药汁,欲言又止:“我午后的药还没喝呢。”
罗生明:“……”
买药的是刘山,熬药的也是他。
如今他走了,就剩下三个人,既拿不出银子,也没法熬药。
母子二人身上都有伤,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至于罗谷满……他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厨房,压根指望不上。
想到这些,母子二人面上都不好看。
丁氏想到什么,皱眉道:“为何他说齐巧娘去找他女儿麻烦?”
罗生明叹息一声:“今日在街上,齐巧娘把胡渺当街打了一顿。岳父大抵也是因为此事,才不高兴的。”
听到又是齐巧娘坏事,丁氏皱起眉:“早知她是个惹祸精,当初我就不该娶她进门!”
又不满道:“她有配药的手艺,这么多年愣是藏着掖着一点不拿出来,要不然,我们家何至于这样苦?”
凭心而论,罗生明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他前两年回去的时候还和她住,后来有了胡渺,他就和侄子住,从她进门后,一直帮着干活,又因为生了女儿被母亲苛待……
苛待!
罗生明想到什么,沉声道:“你不该那般苛待于她。要是你们好好相处,有孩子在,她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管我们!”
丁氏柳眉倒竖:“你居然怪我!”
她恼怒不已:“你在外头娶妻生子我知道。但你娶的妻子那般富贵,为何不拿银子回去补贴家用?我为何要苛待她你不知道吗?还不是为了给你凑银子,我也想做个好婆婆。要是家里有银子,我何至于催她干活?弄得如今跟仇人一般?”
她咋咋呼呼的,大门被劈坏。动静那么大,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这会儿上门闹事的人离开,好多人都凑过来围观。恰巧将丁氏的这些话听到。
罗生明觉得有些丢脸,再加上被母亲这样质问,皱眉道:“这里面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为我不想孝敬你吗?”
他扬声道:“谷满,把门关上。”
罗谷满沉默着出来,看到院子里被劈成了两半的门板,有些茫然:“二叔,这门怎么关?”
罗生明:“……”
他气急败坏:“先把门板靠在门口!”主要是为了挡那些人的视线,又不是真要关门。这侄子怎么那么蠢?
等门板靠上大门,罗生明起身扶着母亲,低声解释:“不拿银子回去是渺渺的意思,她也不是不孝敬长辈,而是觉得这银子拿回去之后,巧娘母女也要沾光。她不想拿她银子养我的妻女……”
丁氏自己也是女人,自然理解女人的妒心。埋怨道:“她不让你拿,你难道不可以自己弄一些送回去?你可倒好,不拿回去不说,还每年都把我攒下的银子拿走……你就缺那点银子花用?你随便抠个几两送回去,我们在乡下也过得好,巧娘也不会这么恨我们。现如今她开着医馆,我们想吃什么药没有?”
“还有那个精致的小院,我可都看了,你们至少四五个院子,咱们家还能一人一个院子呢……”
罗生明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过母亲的絮叨了,越听越厌烦,尤其她还三番几次的提及齐巧娘,不耐烦道:“别说了!还是赶紧熬药要紧!”
熬药之前得买药,这段日子家中的东西全部都是刘山亲自采买,三人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拿什么买?
罗生明沉默半晌:“明天我去找渺渺!”
丁氏蹙眉:“巧娘找渺渺的麻烦,才让胡家大怒,我们应该去找她要赔偿!”
说是这么说,和这儿媳妇打交道的几次下来,丁氏却知道,想要从她手中拿到银子,做梦比较快。
罗生明也这么想,开口拒绝:“去了也白去。不费那劲,你的药今天别喝了。明天我去找渺渺……”
丁氏发愁:“她都不告诉你住的地方,你去哪儿找?”
罗生明:“……”还真是!
这些日子有刘山照顾,罗生明从不为生计发愁,也没有一定要知道胡渺住处的想法,他总想着,来日方长,总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万万没想到,胡老头会来!
也没想到齐巧娘会去找胡渺打架,惹恼了胡老头。
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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