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说是赖在那里等死,让那做伙计的母子二人赔偿。事实上她还是舍不得死的,现在是初冬,早上很冷。每日施药都在早上,凡是起早来干活儿的人都可以去齐家医馆门口盛一碗驱寒汤。
楚云梨中午来送药,刚好看到地上有人爬啊爬,顿时有些意外。
她经常帮穷人,医馆中的伙计们有样学样,对于前来买药看起来穷困的人也不会恶语相向,病得重的他们还会伸手扶一把。可这趴在地上的人却没人帮忙。
缓步上前,正要弯腰去扶,却看到地上满脸青紫的人是丁氏。
楚云梨立即就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抬步进了医馆。
丁氏看到她,顿时大喜:“巧娘,扶我一把。”
楚云梨回身:“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们罗家人别来找我?”
丁氏不管,自顾自道:“你不知道,刚才那边的伙计打我一顿,做生意哪有这样做的?你去帮我讨个公道,顺便给我一些伤药。”
楚云梨笑了,吩咐柴胡:“你带人把她给我抬走!扔到那边大街上去。”
柴胡立即就叫了人出去抬人。
丁氏本就还在病中,又受了伤。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哪里甘心就这样被抬走?立即大喊:“齐巧娘,你不敬长辈,对长辈不孝,我看以后谁会娶招楠?”
柴胡不乐意了,冷笑道:“整个并州城都知道,我师父最是善良,唯独苛待于你和你们罗家,毛病肯定在你们身上了。再说了,谁不知道你们罗家欺负我师父的事?你就是在外头喊,也得有人听呐。”
随着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吃药丸,楚云梨地位愈发超然。因为众人也知道,各大医馆中卖的是最普通的药丸,还想要药效更好的,最好是由她把脉过后制的。
得罪谁,也不会得罪大夫。
别的不说,就楚云梨打了胡渺两次,胡家主都没来找她麻烦。换了别人,早就在城中待不下去了。
丁氏被抬到了那边大街上,她辛辛苦苦爬到齐家医馆一回,却毫无所获,当然不会再来。她是昨天半夜出来的,现在都快下午了还水米未进,又渴又饿又累又痛。无奈之下,她往以前要过饭的一个酒楼后厨爬去。
大概是太过凄惨,后厨的一个烧火伙计看不过去,悄悄递了个白面馒头过来:“大娘,您赶紧走吧!让师傅看到了,会骂人的。”
丁氏忙不迭应下,捏着馒头满心欢喜,就是以前在乡下,一年也吃不上几回白面馒头。虽然馒头有些硬,应该是昨天的。她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分下一半塞入怀中,拿着剩下的一半狠狠咬了一口,她实在太饿,囫囵着就往下咽,却没咽下去,馒头堵住了喉咙,难受得让她翻起了白眼,她瞪着酒楼后门,期待方才给她馒头的伙计再次开门好给她口水。
可惜,那门好久都没开,她捏着喉咙,瞪着后门,倒在了地上。
等到午后收潲水的人到了后门,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浑身是伤,双眼圆瞪,脸色发青,早已没了气息。
平安酒楼死人了!
收潲水的人怕担上事,直接去找了衙门。
最近城中的人多,打砸抢偷很正常。衙差来时,听到有死人还带上了仵作。
验尸过后,得知她是被噎死的。又见她手上和怀中还有白面馒头,一问之下,得知是伙计给的。
伙计冤枉死了好么!
他看大娘可怜,好心好意偷个馒头给她,本来后厨中隔夜的馒头他们这些干活的人是默认可以吃的,只要师傅不追究就行。
可谁知道他给个馒头就把人噎死了呢?
再三喊冤,此事论起来也实在怪不得他,衙差仔细询问过后,找到了罗家叔侄俩。
罗生明瞪眼到天明,看到母亲一直没回来。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到了午后,他已经肯定母亲定然是被人抓住了。
看到衙差前来,他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并不意外,但得知母亲是被馒头噎死时,半晌无言。
丁氏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她的死也没凶手。衙门分起案子来,众人都不隐瞒。丁氏在街上爬了大半天,早上还在两家医馆门口闹了两场,这些都不是秘密。
衙差到家中请楚云梨时,她颇有些意外,得知丁氏死后,更是惊讶。
虽然丁氏身子亏损,又被揍了几次,身上受伤严重。但要说半天就死,还是不至于的。
得知丁氏竟然是被馒头噎死,楚云梨:“……”
她半晌无言,跟着衙差到了衙门,看着死不瞑目的丁氏,坦然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让人把她抬走是事实。我早就说过,我和罗家没关系。我不欠她的,没道理她过得可怜到了我门口我就一定得接济,事实上最近我接济的人很多,但是我就是不想帮罗家!”
罗生明激愤难言,恶狠狠道:“你个杀人凶手。若不是你赶她走,我娘也不会死!”
“如果你不让她出门,他也不会死。”楚云梨看向地上的罗生明,鄙视道:“照你方才的话,你也是杀人凶手,你个弑母的不孝子!我就不信你娘去偷药的事你不知道!”
罗生明大叫:“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肯定不让她去!”
楚云梨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出来都十几年了,却连母亲都养不起。你就是个废物!活着浪费米粮,最应该去死的人是你!”
罗生明憋屈不已:“你就不该死吗?你既然会医术,为何要瞒着我们?”
“瞒着你们就该死?”楚云梨冷笑:“你家又不是衙门!”
“别吵!”
堂上的大人很不耐烦,一拍惊堂木:“死因既然已经查明,便带回去安葬吧!”
楚云梨对着官员落落大方一礼:“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最欢喜的莫过于那个打人的伙计和给馒头的伙计,听到大人没有追究的意思,二人忙不迭就退了出去。
很快,公堂上除了衙差,就只剩下罗生明叔侄二人和地上已经死了的丁氏。
罗生明不满:“大人,他们都和我娘的死有关,您如何能放他们走?”
公堂上的大人耐心解释:“赵老实是因为你娘偷东西他才出手打人,也没把你娘打得多重。至于齐娘子,她只是让人把你娘抬走,给馒头的小六就更委屈了,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娘馒头,难道还给错了?你娘是自己吃馒头噎死的!谁也怪不着,就这样吧!”
叔侄二人傻了眼。
眼看大人起身要走,他忙道:“可我没有安葬我娘的银子!”
大人摆摆手:“那是你的事。本官知道你可怜,可本官每个月的俸禄只够养活一家老小,实在没有多的接济于你。你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还能卖身葬母!”
语罢,一挥手,带着衙差很快消失在后衙。
叔侄二人对视,只得把人搬着出了府衙。
他们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别说买棺材,就是连一张草席都寻不出。齐巧娘那边不帮忙,胡家又进不去,至于朋友……罗生明之前的朋友都在他这一年的逃亡中与他断交。要是真有朋友,他受伤后也不会过得这么惨了。
思来想去,似乎真的只有大人出的那个主意。
罗生明看向侄子:“谷满,你奶养你长大,她最疼的就是你,现在她……你得出力。”
罗谷满不依:“我奶本来就该疼我,因为你,她还舍不得给我吃肉。应该是你欠我,你更欠奶奶。再说,自古以来都是儿子给双亲养老送终,我就没听说过要孙子给祖父母办丧事的。”
总之一句话,让他卖身,不干!
罗生明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但我受这么重的伤,谁会买我?”
“那不一定!”罗谷满想了想:“你会武,兴许有人愿意买你回去做个护卫呢。”
罗生明:“……”好有道理!
叔侄二人在繁华的大街上跪着,只求一份下葬的银子。
几乎是那边一跪,楚云梨就得了消息。
她想起上辈子齐巧娘母女做了花娘,而罗生明和友人去花楼消遣的事来。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丫鬟,吩咐道:“送给知情姑姑。”
知情姑姑是城中有名的美人楼的东家,前两天楚云梨还给她配了美肤膏来着。
美人楼嘛,就是花楼!
没多久,美人楼的管事就到了叔侄二人面前:“你们要多少银子?”
管事四十多岁,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很是张扬。罗生明眼神不着痕迹地将人打量一番,咳嗽几声,虚弱道:“我们只卖一人。”
罗谷满忙补充:“您可以挑,我二叔会武,您找他做个打手,肯定可以。”
罗生明:“……”
他忙道:“我有病,他比较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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