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红月看来,现在是卖地的最好的时机。价钱合适,只要点头立刻就能拿银子,还要怎么想?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不打算卖?”
“这是祖产!”高进发强调道:“我爹娘当初受伤那样重,都没想过卖地治伤,我想卖地,也得考虑他们的心情。”
廖红月眼泪夺眶而出:“你一直都在为他们着想,那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张苗心扑在你怀中我都不敢去拉,就是因为我们欠着张家的债,你想让我欠一辈子?”
高进发皱眉:“你怎么又提此事?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把苗心当孩子,我对她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别把人想的这么龌龊。”
“你没有,那她呢?”廖红月眼泪如珠子般一串串往下掉:“她对你有意,你为了报恩,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高进发语气加重:“隔墙有耳,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就算还了债,张家也对我们有恩,咱们不能毁了人姑娘的名声……红月,以前你挺懂礼,怎么变得无理取闹了?”
“我就无理取闹了!”廖红月瞪着他:“高进发,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要么你卖地还债,与张家两清,以后和张苗心一刀两断,不要粘粘糊糊。否则……”
高进发揉揉眉心:“你要如何?”
“我就回家,”廖红月哽咽不能言,抽泣道:“我大度……一些,让你们……有情人……相守……”
“别再说这种话!”高进发满脸不悦:“卖地的事,我要好好斟酌!我也没说不卖啊!”
“可你也没答应啊!”廖红月伸手拉他:“那你跟我走,现在就去改契书。”
高进发抽回自己的手:“你怎么这么着急呢?”
“都是你逼的!”廖红月眼见拉不动他,恨恨把人一丢,转身跑出了院子。
高进发见状,喊:“红月,你去哪儿?”
廖红月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满脸是泪,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出了村尾,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人,人家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搭理,实在是没心情。
她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了一切,可是他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上,廖红月心中一片凄凉,想到妹妹的绝情,只觉天大地大,没有人真正担忧自己。
越想越绝望,余光看到山脚下一对母子相伴而行,心里一动,她突然想到了儿子!
廖红月转身就跑,跑到了隔壁村里,看到村头和一群孩子玩泥巴的儿子,许久不见,儿子瘦了一圈,满脸脏污,整张脸只看得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穿了一件衣衫,还烂了一个大洞,裤子根本就没有,鞋子也没穿,她心里一痛,眼泪落了满脸。
她早该想到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孩子照顾。再说,高家如今家徒四壁,高进发前几天还险些死了,这样的情形下,就更不能指望别人好好待自己儿子了。
廖红月抹着泪,没有要质问的意思,上前抱过儿子,对着边上高进发的七八岁大的表侄子道:“你回去跟你爹和祖父说一声,我把子恒抱回家了。”
语罢,也不管那群孩子什么神情,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按理说,别人帮高家养了这么久孩子,廖红月身为孩子母亲,应该备上礼物,上门亲自道谢。
可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再说,这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等高进发自己来谢也一样。
正值六月,天气炎热,孩子满身是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闻着让人作呕。
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偶尔还会尿裤子,有怪味儿也正常,廖红月走到路旁的小溪中,帮孩子脱衣,打算洗一下。
可衣衫一脱,就看到孩子身上好几处伤,青青紫紫的触目惊心,她眼泪落得更凶。仔细查看一遍,发现都是些皮外伤,要么是大人嫌孩子淘气打的,要么是孩子之间动手伤的。
为了这跑去质问,人家随便都能找到借口。
廖红月愈发不想见高家舅舅一家人,哭着将孩子洗了个干净,没有衣衫便不穿。
这种天气,走在太阳下,根本不冷。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廖红月已经接回了孩子。她回到高家院子,先找了一件之前把孩子送走时落下的衣衫给孩子换上。
高进发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皱眉道:“你带礼物了吗?”
“没!”廖红月去厨房给孩子做饭:“我在村口看到了子恒,没去舅舅家。”
高进发不满:“舅舅帮我们带了这么久孩子,你一句话没有把孩子接回来,未免太失礼。就就该生我们的气了。”
“无所谓,”廖红月往锅中加了一把小米,是给孩子吃的:“这高家的媳妇说不准哪天就换人了。等我一走,他也生不着我的气。”
这就是无赖了。
廖红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孩子身上有伤,你看看吧!”
高进发瞪她一眼:“这么大的孩子淘气,你带孩子不摔吗?”他觉得这是妻子责备舅舅没带好孩子,心里恼怒,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他进了屋,很快拿出来了一块风肉,这是过年的时候攒下的,高母一直没舍得吃。
他拎着肉,道:“照顾孩子最累,我去给舅舅赔礼。”
廖红月懒得理他,锅中的粥熬好,看着孩子顾不得烫,直往嘴里扒拉,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她眼泪又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吃过饭,她去屋中找到药膏,给孩子涂在背上。
正擦得认真,突然发现院子门口有人,抬头一瞧,发现是张苗心。
张苗心和高进发的相处,廖红月都看在眼中,高进发对张苗心是什么心意,她不敢确定。
可张苗心一个姑娘家老往高家跑,还不知分寸和高进发玩闹,张苗心肯定是有意的。
“进发哥去他舅舅家了吗?”
廖红月嘴角笑容讥讽:“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我作何?”
“我只是看他往那边去,”张苗心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又听说你接了孩子回来,我猜到的。”
“你来作何?”廖红月将药膏盖好,把孩子抱进怀中,哄他睡觉。
张苗心蹲在她面前:“红月姐,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
廖红月嘴角笑容愈发讥讽:“怎么,你真看上高进发这个老实人了?”
说到“老实人”三字,她语气意味深长。
张苗心低下头:“我跟叔商量过了,暂时不催进发哥还债。”
廖红月动作一顿。
高进发本来就不想卖地,为了还债不得不卖而已。如今张家主动提出不催他们还……那这地,肯定是卖不成了。
也就是说,高进发还得欠着张家。
而她,再看到这姑娘纠缠高进发,还是不能翻脸。不止不能翻脸,她甚至不能把事情闹大,因为张家对他们有恩,他们不能毁人姑娘名声。
越想越憋屈,廖红月眼圈通红:“你真想嫁给他是不是?”
张苗心低下头:“进发哥已经娶了你。”
“我可以让位啊!”廖红月本来心里挺沉重,可说出这句话时,心头的大石像被人挪开了一般,浑身陡然轻了许多,她道:“我可以把他让给你!但是,我不能白让!”
说出这些话,廖红月心里满是不舍,不知不觉间泪已流了满脸,眼看就要滴到孩子脸上,她急忙伸手擦去。
这些天她流的眼泪,比这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她有些恍惚,刚进门受婆婆刁难,她就想着若是婆婆不在就好了。
小叔子夫妻俩入了大狱,后来公公婆婆也进去了,暂时还出不来。廖红月心里担忧之余,也隐隐愉悦。
本以为公公婆婆走了,他们夫妻就算苦点,应该也会过的,比以前更甜。
可现在才发现,她错了!
哪怕公公婆婆不在,他们夫妻也没有过得更好。
现在想来,高进发对她的改变,似乎就是因为妹妹一次次拒绝她借银而起。
廖红月实在不想承认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是因为廖家的银子堆出来的,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承认。
张苗心看她哭得厉害:“你不后悔?”
廖红月眼泪落得更凶,摇摇头。
“你要什么?”张苗心试探着问。
廖红月看着她,意味不明:“那要看高进发在你心里值什么了。”
张苗心:“……”
她在村里长大,但因为二叔是郎中,她帮着拎着药箱到处转悠,听说过许多村里发生的事。她当然知道自己和有妇之夫来往,说出来不光彩,并且,她若是真嫁给高进发,外人也会说她不要脸。
可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为了他,她宁愿不要脸面。
连女子最在意的名声都可以不要,张苗心没什么不能给的。她试探着道:“我存了三两银子,全都给你……”
“五两!”廖红月语气笃定:“你只要给我银子,我转身就走,绝不拖拉。”
张苗心半信半疑,试探着问:“你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你真舍得走?”
廖红月嗤笑:“好?若是真好,他会把你拥入怀中?”
张苗心满脸羞涩:“那你等着。”
她跑了回去,一刻钟后,捏着一个大荷包过来:“五两银子。”
廖红月心情复杂,伸手去拿。
张苗心收回手:“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她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你先画押。”
廖红月在廖家长大,自然识得几个字,看到上面写她拿了五两银子,甘愿离开,以后再不回来打扰高进发,哈哈大笑,她笑得满脸是泪,笑得浑身颤抖,连怀中的孩子都被她抖醒。
既是笑自己瞎了的眼,也是笑张苗心的迫不及待。
良久,抬手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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