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雨性子软,对着母亲尤其心软。
可是对着外人,她也不会轻易让人占了便宜。
否则,家里那几个妯娌就能把她的骨头拆了。这些年来,她不只要顾好自己的小家,还要腾出手来孝敬母亲,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娘放心,我肯定不让她们进门。”
楚云梨并没有嘱咐错,就在第二日的下午,姐妹两人又来了。
彼时,她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柳春雨也在一旁帮忙,听到敲门声,柳春雨飞快上前,都要拉开门栓了,忽然想起什么,手中动作顿住,扬声问:“谁呀?”
“三妹,是我。”柳春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柳春雨愣了一下,手中动作加快,不是开门,而是把门重新栓上。
“大姐啊,你有事吗?”
柳春风看着紧闭的新门板,恨得咬牙切齿:“我找娘有事,你快开门。”
柳春雨不动:“娘昨天嘱咐我了,说不让你进门,不然要揍我。”
柳春风心里也清楚,娘看起来凶,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爹看起来温和,心肠却冷,从他这些年来不管母女几人的死活就看得出。
听到不开门是母亲吩咐,看来这一回真的伤着了母亲的心,她的心直直往下沉:“我真有事,说完就走。”
就算不能留下,也要如昨日一般,讹点银子再说。
柳春雨听到长姐语气急切,好像真有急事,心想开始迟疑。
柳春风继续催促:“你快点,说完了我还要回家呢。”
此话一出,柳春雨以为大姐已经能回家,那么,就不存在求人收留了,当下打开了门。
楚云梨看在眼中,却没有阻止。
有些事,还是得手把手教。
门刚开一条缝,柳春风就挤了进来。本以为院子里只有三妹,一抬眼却看到了母亲,她愣了一下,又飞快上前跪下:“娘,女儿错了,您就原谅女儿这一次,成吗?”
柳春草紧随而至,也跟着跪下赔罪。
看着跪在面前的姐妹两人,楚云梨面色漠然:“你们真知道错了?”
姐妹两人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楚云梨不看地上两人,也不看门口放了两个姐姐进来如做错事一般低着头的三女儿,看着湛蓝的天空,语气沉重:“当年胡家休我,还不要你们姐妹。那时候我跪在胡家门口求他们收留你们,你们亲爹和亲祖母当真铁石心肠,我跪了两日,他们都当做看不见。你们俩那时候也不小,应该也记得这些事。从那之后,我就发誓要养大你们姐妹二人,就算是去要饭,也不往他胡家门口走。”
“这些年来,日子是苦了点,但我也做到了自己当初发下的誓,养大了你们姐妹,还都找了好人家把你们嫁了出去。”
她回头,看向地上姐妹二人:“可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们日子好过了之后,竟然回头去找你们亲爹。你们如此,将我置于何地?”
柳春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娘,我错了。以后我再不登胡家的门,我发誓!”
柳春草也紧接着发誓。
楚云梨摇摇头:“晚了。”
真正想听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摆摆手:“你们俩走吧,从今往后,就当我这辈子没有生养过,只养大了春雨一人。”
眼看母亲面色平静,语气漠然,就像是对着陌生人。姐妹俩的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这是真的要……断亲吗?
柳春风哭着磕头:“我不是人,娘,您就原谅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都留在您身边尽孝。”
柳春草也磕头:“娘,您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楚云梨冷笑,讥讽道:“你们俩是走投无路之下,想求我收留而已,说那么好听做甚?我这里不养白眼狼。给我滚。”
她指着门口:“外面那么多人看着,若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们就自己离开。”
这样的情形何其相似?
昨日在胡家也是这样。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不止没起身,还又开始磕头认错。
楚云梨抬手就捡了一根干柴,冷笑道:“听说昨天你们被亲爹打了一顿,今儿是不是也想挨揍?”
确实是想。
挨完了揍,就可以拿银子。
其实昨天她们俩从胡家拿的还没花完,只是姐妹两人习惯了占便宜。想着今儿从母亲这里拿点,改日再去胡家拿点,到时候就算不干活,银子也能越攒越多。
某种程度上来说,昨天在胡家发生的事给姐妹两人重新指了另外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姐妹俩不吭声,继续磕头。
楚云梨手中掂着棒子:“我下手可重,你们俩再不走,可别怪我无情。”
柳春风低着头,哭道:“女儿做错了,您若真的生气,想揍就揍一顿吧。”
柳春草也是差不多的话。
“那你们就别怪我。”话音刚落,楚云梨对着柳春风的腿狠狠一敲。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院子里随即响起了柳春风的惨叫声。
柳春草就跪在一旁,听到了棒子挥下呼呼的风声,还有那声清晰的骨裂声。只听着就觉得疼,眼看头上棒子要落下,她连滚带爬就往门外跑。
楚云梨眼见打不着了,手中棒子丢了出去。刚好拌在柳春草脚下,踢着了棒子,她控制不住的向前摔去。
门牙磕上了地上的青石板,当即掉了一颗。痛得她眼冒金星,好半晌回不过神。
好容易看清楚面前情形,又看到母亲重新拿了一根棒子过来。当下柳春草眼中只觉得母亲像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一般,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口中流出的血,逃命一般奔出了门。
至于什么请大夫花银子之类的话,直接就没能说出口。
楚云梨掂着一根棒子回头,就对上了柳春风惊惧的眼。
她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了。
只要一动,腿就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一般,痛得她眼前发黑,恨不能晕死过去。
“娘,别打。”柳春风是真的怕了,吓得声音都在发颤:“娘,我走,我立刻就走。”
站不起身,她就往外爬。
因为脚上的伤一动就痛,她爬得呲牙咧嘴,神情狰狞无比。
楚云梨闲庭信步一般,拎着一根棒子站在她身后:“像你这种对亲娘下手的人,打死都活该。”
柳春风活生生打了个寒颤,顾不得疼痛,往外爬得更快了一点。
此时她满心后悔,真的不该来讹母亲。
以前母亲明明嘴硬心软,可是现在,母亲不止嘴硬,心肠也硬,手上更硬。
她往外爬着,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早知如此,她就不算计这宅子了。
大不了等母亲百年之后只分自己的那份……想到此,柳春风满脸悲愤,回头道:“娘,若是没有三妹,我不会对你动手。”
楚云梨冷笑:“你这是在怪我多养了你三妹吗?”
她手动棒子作势要挥出,柳春风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多说一句,飞快爬出了门槛。
楚云梨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姐妹二人:“若是只养你们两个白眼狼,老娘这把骨头都被你们拆完了。我很庆幸收养了你们三妹,否则,我如今便会落到老无所依的地步。”
柳春风哑口无言。
母亲这是后悔养她了吗?
柳春草也心神震动,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孩子。
昨天到现在,她被赶出来已经一天多,林二垛身上有伤出不了门,林母自己更不会找她。
可那两个孩子呢?
偷偷溜出来见一眼她这个亲娘还是能的吧?
他们难道就不担忧身无分文的她流落在外没有饭吃吗?
柳春草捂着嘴,跌跌撞撞往林家而去。
林家大门紧闭,柳春草扑上去敲:“启明,你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林启明。而是满脸不耐烦的林母。
“你又来做甚?”
柳春草满脸是泪:“娘,启明在家吗?”
林母怒道:“少拿孩子说事,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归家。”
柳春草眼神执着,哭着继续问:“启明在家吗?”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母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道:“在家。但是,他们不会出来见你,你趁早给我收了心思。还是那句话,你若真为了孩子好,就不该回来。”
柳春草满心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哭着道:“娘,他们能出门吗?”
这么一叠声地问,林母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道:“他们兄妹都能出门,我又没拦着。”
柳春草只觉得周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腿一软,浑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加上她脸上身上的血,整个人格外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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