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如此苛待于你,令你亲手杀死挚爱之人。可你连失格都要万般克制,不肯放出心魔不肯让灵气化为煞气,凭什么你被命运戏耍,还要如此回报于它?”那黑雾中的人影冷冷地嘲讽地说道。
雎安心中那些心魔随着他的话而躁动,喧嚣声达到顶峰。雎安忍不住伏在桌上吐出一口血来,他衣襟上一片鲜红,桌上也一片鲜红,如同山脚下开着的那片牡丹花海。
“你都要死了,何必还费心压制那些心魔。”
雎安擦去唇边的血,揉着太阳穴笑道:“魔主一句话它们便强大不少,果然厉害。不过在下有些疑惑。”
他又吐出一口血,咳了几声,唇边皆是艳烈的殷红。
“师父如何而死,即熙如何与之扯上关系,仙门世家缘何讨伐,她又为何恰好被我所杀;南方大阵的渡厄灯怎会突然损坏,不周剑又为何失窃挑起心魔。如今这结局究竟是命运苛待于我,还是魔主您推波助澜呢?”
黑雾中的人影沉默了。
雎安闭着眼睛,在一片喧嚣的黑暗里笑了笑,说道:“您埋下因果,以南方大阵损耗我的灵力,以引渡心魔增加我身上的煞气。阁下这般用心良苦,都是等着在此刻狩猎我,我实在受宠若惊。”
那黑影终于出声,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失格,是真的失格,还是为了要我现身?”
“阁下不妨猜猜。”雎安笑了笑。
魔主此时出现在这里,无非是等他失控,等他身上的灵力全数转化为煞气,在星命书杀死他之前吞食他的力量得以壮大。
一位星君失格而死的煞气便可抵千万人生祭,更别说镇压天下心魔的天机星君,魔主这般狩猎星君的想法着实高明。
雎安的声音非常冷静,光看表面完全不能看出他身体里沸腾的煞气和心魔,他淡淡道:“不过您生于十四年前的招魔台,如此年轻为何不韬光养晦,反而如此急于壮大力量,甚至主动招惹星君?”
黑影中的人冷冷一笑,说道:“事已至此,你居然还能分析这些。”
雎安直起身来,对着那声音的方向笑了笑:“阁下如此费尽周章,我怎能令阁下失望。”
那黑影似乎想要说什么,在他出声之前静思室的门突然被破开,黑雾包裹着人影迅速消失。雎安察觉到魔主离去,刚刚那淡然的表象终究是撑不下去了,脱力地趴在桌子上再呕出一口血。
一个激愤至极以至于颤抖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起来,来人迅速地坐到他身边撑住他的身体,怒骂道:“你他娘的……你是不是疯了?你究竟想干嘛?我第一次听说失格还能预料到好好交代后事的,你既然能控制住为何要故意被心魔反噬!”
这般熟悉的声音,是师母大人。
即熙捂着雎安额头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却只是徒劳地沾了满手湿热,她慌张得六神无主。
从来温柔强大衣衫整洁,纤尘不染翩翩有礼的雎安,此时闭着双眼,半边脸颊血流如注,衣衫上桌上全是他的鲜血,显得他苍白的脸色越发刺目。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艳烈,如同烈火灼烧的雎安。仿佛这把大火很快就会烧尽,徒留绝望的灰烬。
雎安低声笑了笑,把她捂着他额头的手挪开,说道:“我很清醒。我会用灵力与它们相抵,星命书杀死我之前,我是不会失控的。”
即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是不是有病?
即熙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胡扯些什么?你快给我停下来!”
“人总会死的,天机星君也会死,不过我死之后星命书还会找到更好的天机星君。”雎安淡淡地回答。
“谁他奶奶的管什么新的天机星君,就算是马上冒出来一千个一百个新的天机星君,个个比你厉害又有什么用!他们都不是你啊!我要你雎安活着!”即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回荡,好像恨不能钻进雎安心里让他乖乖听她的话去做似的。
她当然知道人都会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将会早亡,并且都死过一次了。但是雎安不一样,他这样笑意里有春风,胸中有沟壑,影子里都能开出花朵的金子一般的人,他活该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再不济,再不济,也不能是因为她而死啊!
“你不是说就算世人都不能容她,你也会容她的吗?她就算骗了你,那她对你也是有真心的啊,你就这么失望吗?你就不能原谅她也放过自己吗?”
即熙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蹭得站起来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声喊道:“你听好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要是非不听劝那我告诉你,我就得被你害死!”
她激烈的言辞穿过心魔的哀嚎到达雎安的脑海,他一边低咳一边无奈道:“师母……你这是干什么?你死了也不能救我……”
“你甭管!我……”即熙话还没说完,雎安突然起身衣袖翻飞间夺走了她手里的刀。
他将拿刀的手背在身后,上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右额之下一片淋漓血迹,他闭着眼睛稳住身形,忍着被心魔反噬的剧痛低声说道:“师母,您不要闹了。”
即熙咬着唇,她的眼睫颤抖着,终于哭出声来:“是谁在闹?是谁他娘的在闹啊!你别死好不好?我真的我从来不求人的,但我求你好好活着行不行?”
她往前走雎安就往后退,她总是说不过他的,从小到大多少年里一直就只有她被说服的份,她从来就没有能说服过雎安。
但是能不能有一次,这辈子她只求这一次,让她劝服雎安。即便她现在慌到什么道理都想不到了,不知道还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留在这个世间,只能这样一边愤怒一边恳求。
她知道他虽然温柔好脾气,却也是最固执最决绝的人。
“这世上就没有你可以留恋的吗?宫里的山楂树橘子树怎么办,冰糖怎么办,海哥怎么办?你不能种了它们,捡了它们又不管它们了吧!”
即熙靠近雎安,去抢他手里的刀。
雎安听了刚刚那一番话,却不知怎么愣住了。待即熙来抢他的刀时,他猝不及防没有站稳,被她的冲力带着摔倒在地。
即熙跟着倒在他身上,她揪着他的衣襟,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衣襟的血迹上,冲淡了血痕。
她哽咽着低低地,仿佛祈求般说道:“你收了我的红包,你答应我要好好的不受伤的。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骗我。”
你答应过我,你说绝对不会辜负我,所以你承诺过的话不可以食言。
即熙还没有说出这句话时,雎安忽然伸出手来抱住她,慢慢地收紧手臂,指间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即熙被这样抱住,无法抬头去看雎安额上的伤,只能慌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很疼吗?”
雎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长久地沉默着,直到即熙不安地开始挣扎。他突然低声说:“我在想……”
“嗯?”即熙疑惑地出声。
“被箭射中心房,是不是很疼。”
“啊,这个不疼……我猜应该不疼吧,立刻就死了哪来得及疼。不过可能会有点冷吧。”即熙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犹豫着回答道。
“会很冷吗?”
“我猜……也不会太冷吧。”
那就好,她一向是很怕冷的。
即熙终于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雎安,他微微睁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睛里进了血,眼眸被染得一片鲜红,脆弱得好像要碎了。那低垂的眼眸里翻涌着惊心动魄的情绪,即熙不明白那是什么含义。
然后她蓦然发现他额上的伤口好像不再流血了,房间内动荡不安的灵力也慢慢平静下来。
四下里安静得让人害怕,如果不是他身上浸透着血迹,刚刚那些混乱愤怒和祈求都好像梦境似的。
她怔怔地看着雎安,小声说:“你……你停下来了?你……不会再失格了吧?”
雎安轻轻点点头。
即熙怔了半晌,然后浑身脱力一般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揪着他的衣襟哭道:“你他大爷的是不是在玩儿我,你存心要吓死我是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可能全天下,也就只有她会叫天机星君混账东西了。
雎安伸出手去拍她的后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说道:“对不起。”
“你他大爷的,你还钱!把我的红包还给我!”即熙大哭着胡言乱语,她抽着鼻子说道:“你额头上的伤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你长得这么好看,破相了怎么办?”
雎安沉默了一瞬,终究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即熙……”
“叫什么寄汐,寄汐也是你叫的,叫师母!”即熙抹着眼泪吼道。
“……师母。”
“你要干什么你?”
“我有点儿累。”雎安轻轻地如叹息般说完这句话,即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胳膊就垂落在地,轻轻的一声“咚”的响声。
他合上了眼睛。
那一刻即熙的世界却轰然作响,她整个人颤得不行地去捏他的脉搏,滑了好几次才勉强捏住。
那里传来坚实沉稳的脉搏跳动。
他还活着,他只是晕过去了。
即熙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跳得太厉害以至于要喘不上气来,她中箭而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再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即熙可能真得要心梗了,于是她一边喊冰糖带人进来一边用衣袖擦去雎安脸上的血,他流了太多的血,她擦得很小心。
他还活着,雎安还活着,太好了。
她被他搞得,差点就再死一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雎安百分百确定师母是即熙了→_→
之后就是暗戳戳的甜了,介于即熙过于直女分不清爱情和师友的界限,雎安还要暗恋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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