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我?”
顾惜朝这话说得,颇是桀骜不驯,他神情存疑,眼睛却一下子幽深得仿若古井一般,表面无波无澜,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谭昭抬眸入古井,却突然笑了起来,甚至越笑越灿烂,灿烂到一向自持的顾惜朝,都带上了微微的羞赧:“你笑什么!”
“你答应了。”
同聪明人讲话,就是比蠢人简单许多,特别是这个聪明人还十分有野心的时候,谭昭虚虚抬手示意他坐下,此时外头刚好响起了敲门声,是宫人送午膳过来了。
说起来,能大白天搞刺杀的人,也实在是不简单。
宫人显然是严格培训过的,即便是看到福佑宫中多了一个人,也是面不改色,将所有的菜都布好之后,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就委屈惜朝,同我一起吃病人餐了。”
……这人未免太过自来熟了一点吧,顾惜朝嘴角抽了抽,但到底是没有拒绝。不过在他拿起筷子吃第一口时,他后悔了。
怎么会这么难吃!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怎么样?很好吃吧,这可是诸葛神侯的食疗方子,不错吧?”你以为他为什么大半夜出去浪,还不是……被逼的。
顾惜朝分分钟就想再度刺杀新老板了。
“惜朝良才美玉,为何不走正途入朝?”简单,直接,一针见血。这种消息他自然可以通过调查知道,但谭昭既然要用人,便想听人亲口说出来。
顾惜朝的筷子一顿,便再没有动过了。
“很难开口吗?”
要自己承认自己的出身,顾惜朝如何甘心,可他也明白即便此时此刻他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眼前之人也会将他裹得厚实的盔甲全部击碎。突然,他就明白为什么以傅相的手腕,在先帝朝时竟是半点不露了。
恐怕不是不露,而是不能露吧。
相比当今官家小儿科般的治国,这位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不凡,只可惜啊,这位身体不好。
顾惜朝偏激自卑,却也自信不凡,如果是赵佶,他绝对不会开口,但有些东西,对人不对事,这个赌,他打了:“我走过。”
这三个字,简单翻译一下,大概就是我尝试过,但此路不通,因为不行,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谭昭初初还以为是什么官场黑暗、科举穿小鞋之类的事情,谁知道……人稳稳地中了探花,都在翰林院当差一月了,被人举报是贱籍出身,不得入朝为官。赵佶这人颜控是有些严重的,要搁其他朝,顾惜朝或许已经被砍头了也未可知。
没有谁,是可以没有老师就可以科举问鼎一甲的,顾惜朝自然也有。他改了户籍,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一路从县试考到会试,同窗羡慕,老师称赞,大人欣赏,他都得到了,可这一切……在他身份曝光之后,统统都不见了。
就因为他一个贱籍的身份,所有人全盘否认了他,曾经对他赞不绝口的老师公开与他断绝师徒关系,曾经与他彻夜问策的同窗转头就痛斥他的欺骗与不堪,曾经……在那一天,他失去了全部,唯一身才华空耗等待。
但他不信命,他远去边疆投军,本朝重文轻武,军中比朝中更难走;他被赶出军队,在京中沦落到……
顾惜朝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人说起这个,却没想到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和盘托出。当然,他也不是全然信任面前之人,一半大概是,另一半……他也说不清楚。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肆意流走,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只觉得手脚都冰凉彻骨,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此事不难,还有,惜朝你的运道也太差了一点。”
“……”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就是运气太差,上辈子假周勤搞真假状元都比你曝光慢,说实话顾惜朝这种情况,其实如果有人力保他,是可以推恩的。可大概有才者大多孤高,小朋友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哦。
顾惜朝很快离开,离开之前,谭昭给了他一个锦囊,你可以理解成为试探的工具,也可以将它理解成一个护身符。
系统:宿主,你四不四撒,人来刺杀你的,你还重用他?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杀了他,好哇!]突然兴奋。
系统:不不不,和平,和谐,友善,宿主你这样挺好的。[乖巧]
[这不就完了,你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还来吐槽我,统统你最近很关心我哟~]
系统沉寂了,它自动开启了检修功能,坚信自己是因为穿越太多次,被不知名病毒感染未治愈。
及至黄昏入夜,赫连春水才赶到金风细雨楼,他与苏梦枕是好友,杨无邪自然不会拦他。等他进了苏府别院,这才发现院中还有两个生面孔。
来之前,他就听说有两位少侠阴差阳错相救,此时心里多多少少已有了猜测。
而在赫连小妖打量人的同时,另外两人也对这进来的锦衣公子心生好奇,这该是一位真正的富贵佳公子,王小石想,他若是有这般气质,他师父做梦都能笑醒了。
赫连春水点了点头,便进屋瞧人去了。
好在此回,苏梦枕伤的并不重,他只是内力催发过劲、倒在床上起不来而已,毕竟这与身上被人戳了十七八个血洞相比,自然不算太重。
赫连小妖表示,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死。”
苏梦枕躺在床上,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如今的天气不凉不热,赫连春水身上只穿了一件外衣,可苏梦枕裹得这么厚,却仍然面色仓皇,面如金纸,时不时还要低声咳喘一番,可就是如此,他也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自然,我还不能死。”
赫连春水却径直将汇报消息的杨无邪赶出去,他一把将人盖起来,蜡烛吹得那叫一个潇洒:“你这幅样子,你不死,旁的人却要被你急死了,你看看,你家这老大夫,发际线都要秃了。”
老大夫心有戚戚眼,一脸小侯爷知音的模样,说实话……他觉得近些年同楼主一样,也得了治不好的心疾。
苏梦枕无法,好在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便难得乖顺地闭上眼睛休息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很累了,精神也很疲惫了,一旦放纵,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大哥他没事吧?”
唔,苏梦枕这货又出去乱捡兄弟了,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赫连春水一阵头疼,他忽然有些同情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杨无邪,但看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不由得一阵牙酸。
“死不了,二位是……”
面前两位挺拔的年轻就作了自我介绍,脸带笑容开朗的名叫王小石,而另一位稍显冷峻姿容更出色的叫白愁飞,二人本与苏梦枕的同门师妹温柔进京,送人过来时阴差想错救了苏梦枕一命,然后……就拜了兄弟。
赫连春水无话可说,甚至在半夜偷着进宫看护先帝时,还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苏楼主不谨慎的为人。
谭昭:凭什么我连杯酒都没得喝,人就直接拜把子了!
系统:这说明苏楼主是个拥有正常判断力的决策者。
谭昭昭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甚至有点想出宫去浪。人吧,想做一件事时,就会特别想去做,越想越想做的那种,他从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看着面前的郝连小侯爷,谭昭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春水,今夜月明星稀,正是好时光啊。”
赫连春水:唔?小爷有股十分不祥的预感。
这股预感直接不祥地在下一秒变成现实,他真的……要哭惹:“陛下,陛下请你三思啊!”我去,这事儿要是被他爹知道,非得打折他的双腿不成,或许他以后基本就告别家传枪法!
越想越恐怖,赫连小侯爷拿出了魏征死谏唐太宗的勇气,然而……并没有任何卵用,毕竟某人是直接被魏征死谏过无数次的人,免疫力相当出众。
就一会儿工夫,赫连春水眼睁睁看着人从轮椅上站起来,脸色红润心不跳地换了身衣服,那姿态……就跟没事人似的。
“走吧,带路。”
赫连春水有点傻呼呼的:“去去去哪儿?”
谭昭微笑,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金风细雨楼。”
“干啥?”踢馆?
谭昭回答地理所当然:“自然是去看望病人,顺便……讨杯水酒喝。”
赫连小侯爷没法子啊,他一不能欺君罔上,二不能玩忽职守,明明说好今夜是他保护陛下的,这要是让无情知道……今晚的风儿真是甚是喧嚣啊。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当着帮凶,还十分贴心地带着人翻越宫墙去冒险啊。
谭昭:……这孩子,怕不是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哟哟哟哟,第一天高考过去啦,明天继续加油哟【再次挥舞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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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今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我恐怕……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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