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1 / 1)

半月前,幽山。

潮湿阴暗的山洞中,吴惟安睁开了眼。

体内金蟾蛊毒和以火翎鸟尾花为主药的解药,两股药性在他体内经脉冲撞了整整三日。

浑身经脉被断,而又重塑,宛如剔骨新生的疼痛,比以往每回蛊毒发作疼上千倍万倍。

可到底,他还是挺过来了。

一如十八年前降生,一如早年间游走在生死边缘。

真到了这一刻,吴惟安的内心,反而比任何时刻都要平静。

没有太多欣喜,和往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吴惟安擦掉满头的汗,起身出了山洞。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听到不远处纪明焱和毒娘子说话的声音。

纪明焱:“阿毒姐!这条蛇的蛇皮好漂亮,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蛇,你说我要不要带回家养?”

毒娘子提醒他:“我们回的是凉州,不是上京城。你没自己的庭院,你确定夫人会让你养?”

纪明焱吞了口口水:“可是,它真的好漂亮啊。”

毒娘子:“确实不错,这应是七彩蛇。在火翎村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纪明焱:“可我舍不得卖。”

毒娘子:“它还不是你的呢。鹿死谁手,还尚且未知!”

话音一落,有破空声传来,想来是毒娘子出手了。

可幽山的七彩蛇也不是吃素的,它早早就预知到了危险,在毒娘子朝它冲去时,飞快逃窜,直直朝吴惟安游走而来。

七彩蛇似乎感知不到吴惟安身上的气息,径直从他脚边游过。

吴惟安伸脚,直接踩住了蛇的头。

他控制着力道,没把蛇踩死。

蛇挣扎蠕动,可怎么都挣脱不开。

转眼间,毒娘子和纪明焱一前一后到了。

看见吴惟安,两人眼睛都亮了亮。

毒娘子喊了声:“公子。”,把‘你没死啊。’咽回了喉咙。

纪明焱:“妹夫,你终于醒了!我和阿毒姐可怕你醒不过来了!”

吴惟安淡淡嗯了声。

他没感觉到这两个人,对他有多担心。

这幽山对纪明焱和毒娘子来说,那是满山的宝。

三日前,他们急匆匆摘了火翎鸟尾花,给吴惟安弄了解药,给他灌下去后,便马不停蹄漫山遍野摘草捉虫去了。

毒娘子和纪明焱飞到吴惟安脚边,蹲在那里看蛇。

纪明焱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吴惟安:“妹夫,这蛇能送给六哥吗?”

毒娘子也仰头:“公子,七彩蛇能卖两百两,我们一人一百两可好?”

吴惟安眉毛轻佻,他弯腰,将蛇抓了起来,递给了毒娘子:“我七你三。”

毒娘子从齿间挤出一个好字,接过了蛇。

纪明焱那双眼里都是渴望:“妹夫,这蛇你可以卖我,我买呀!我用两百两向你买!”

吴惟安问他:“六哥,你欠云娘多少银两了?”

纪明焱挠了挠头:“没记,得回去问宝福。”

吴惟安勾了勾唇角,抬头看了看被参天大树遮盖住,以至于不见天日,难以根据日头算时辰的天。

他道:“走罢,启程回凉州。”

纪明焱啊了一声:“这就走了吗?”他四处看了看,明显不太舍得离开幽山。

毒娘子道:“公子,这山里很多虫草都能卖不少银钱。”

吴惟安微微顿了顿:“既是如此,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行一步。”

离开凉州有些时日了,他得尽早回去。

今晚月明星稀。

凉州府衙后院,有三人悄无声息潜入。

赫然是白日的白衣青衣绿衣三人。

虽当时都和纪云汐表明了想当大当家的决心,但也只是嘴上先应承下来。

毕竟能在凉州,便意味着能待在少宫主旁边。

而且,一个月三百两的月银,以及能压另外两人一头,那真的很让人心动。

年轻时心高气傲,他们都曾视金钱为粪土。

可年岁渐长,到如今到了三十的关头,才发现,吃喝住行都要用银钱呐。

更何况,他们还是镖局的大当家,手底下还有大票人,真真是花钱如流水。

不过,三人也没失了分寸,他们还是要看看少宫主的态度。

坐在书桌前,就着明亮的夜明珠光,吴惟安在奋笔疾书。

一旁的美人榻上,纪云汐闲闲躺着看杂书。

忽而,吴惟安的笔一顿。

他抬头,看向窗外。

如今外头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吴惟安就没关窗。

窗外,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远远站着。

他们想靠近终究还是没敢靠近,就站在树下。

纪云汐抬起头,看着定定望着窗外的吴惟安,问道:“怎么?”

美人榻的位置也能看到窗外,但此刻窗前坐着吴惟安,纪云汐的视线被挡了。

吴惟安:“没什么,有人来了。”

纪云汐略微疑惑:“谁?”

吴惟安转头,轻笑,笑容未达眼底:“你白日见的那三位。”

纪云汐眉目轻轻动了动。

吴惟安起身:“我出去一下。”

纪云汐:“嗯。”

吴惟安开门而出。

纪云汐微卷书中杂书,轻轻敲着手心,目光朝窗外看去。

吴惟安侧对着她站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对面那三人的神色,倒是看得挺清楚。

风度翩翩的白衣,立马收了扇子,下意识站得笔直。

相对张扬一些的绿衣,此时脸上也很正经。

而青衣的眼里,更是带着几分难言之隐。

总之,三人的微表情虽不太一样,但纪云汐都能感受到他们见到吴惟安的复杂情绪。

似乎有些微微激动,可又很克制,而且还带着几分歉然和惧意。

面对他们,吴惟安平静得可怕:“有事?”

白衣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绿衣问出了口:“惟安……”

吴惟安淡淡扫了他一眼。

绿衣:“少……”

白衣撞了他一下,代为接口:“公子,云汐那孩子唤我们前来要组建凉州镖局一事,可是公子你的意思?”

吴惟安:“嗯。”

既如此,三人就没话了。

青衣定定看着吴惟安,忽而开口:“蛊毒还好?”

吴惟安去幽山解毒一事,三人并不知晓。

吴惟安也没想说:“还行。”

“日后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吴惟安道,“无事不要来见我。”

说完这句话,吴惟安转身回了房。

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踌躇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纪云汐收回视线,看向关门进来的吴惟安。

她没说话,可她那双沉如水的眼里,带着探究和询问。

吴惟安轻声:“你想知道他们是谁?”

纪云汐颔首。

他沉默了很久,立于房内,偏着头将目光投入窗外柔柔的夜色中,微微叹了口气。

纪云汐静静打量着他。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懂这种欲言又止。

上辈子,哪怕到后来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但纪云汐依旧对家世讳莫如深。

她不太愿意提起。

不愿意提起,自己是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

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童年。

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说出口,纪云汐也知道听的人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任何影响。

可她就是很难开口。

纪云汐宁愿别人从别处得知,也不想别人来问她。

纪云汐忽而道:“不用说了,回你的信罢。”

吴惟安顿了下,收回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比外头的夜色,似乎还要温柔几分。

不是气话,是理解。

他愣了下,忽而就笑了:“好。”

房内气氛忽而就平缓了下来。

吴惟安抬脚朝纪云汐走去,边走边问:“我回来你不能另嫁,会不会很失望?”

纪云汐轻轻耸肩:“不会,你能回来我挺开心。”

吴惟安自言自语道:“我想也是,毕竟像我这样的人,世间你找不到第二个。”

纪云汐:“…………”

她难言的看向吴惟安,心想天底下的男人,都那么自恋?

吴惟安伸手,递出去一个荷包:“给你的。”

纪云汐看着他手间的荷包,绣着鸳鸯戏水图,针脚紧密且错落有致,两只鸳鸯栩栩如生。

纪云汐:“?”

吴惟安:“看着挺好,买来送你。”

纪云汐扬了扬唇角,嘴角笑意微讽:“这不是雪竹绣的么?”

吴惟安:“…………”

吴惟安把荷包放下,云淡风轻道:“……我回信去了。”

……

离开府衙没多久,雪竹就找到了在凉州城外,如同无头苍蝇乱窜四处追捕谢家主谢夫人的捕快们。

法场那日,捕快们都见识到了雪竹的本事。

见到雪竹来,大家纷纷松了口气,把雪竹当成了主心骨。

雪竹直接带着人赶往青州。

根据情报,那谢家主和谢夫人估计躲在了青州。

他本想连夜赶路,但捕快们实在累得够呛。

一个个如同死狗般倒在地上喘气,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一步,连绣花针戳屁股都不管用了。

雪竹拧着眉,想了想曾经公子训他们的样子,对捕快们道:“休息一刻钟,继续。”

捕快们纷纷哀嚎。

雪竹任他们哀嚎,飞上了一颗树的枝丫间,下意识朝怀中掏了掏,又掏了掏。

他的荷包,没了。

雪竹瞬间呆住。

那鸳鸯戏水的荷包,他早就绣好了。

只是那时他还是顶着公子的脸,没法给阿央,就妥帖地藏在了枕头下方。

可现下左右无事,他想再补几针,让鸳鸯戏水更完美。

但荷包,没了。

雪竹绷着张脸,努力回想。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时宝福忽而过来,他走得着急,只来得及摸上扫帚,忘了把枕头下的荷包一并摸走。

按照公子的性子……

雪竹笔直坐在枝头,腰杆挺立,表情绷得愈发紧,唇也死死咬着。

若是毒娘子在此,定然会说一声:“哎呀,我们雪竹这是被谁欺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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