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山上。
妖祖化成人身,盘膝而坐,他身上的伤疤很多,很深,看上去已经伤到了根本,他远比数月前更加憔悴和虚弱,自从一万年被斩落帝境,他就伤到了道基,这是真正的根本,他不再拥有与天同寿的命元,开始随着时间老去。
他想了很多办法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禁忌秘法,作为一个经历了黑暗时代的妖祖,他手里掌握的秘法多到数不清,但一万年的时光过去,这些秘法要么已经用过了,要么已经对现在的他失效了。
他的寿元已经不足十年。
他最后一次尝试就是夺取第一妖的头颅,天妖是妖族的无上秘密,它代表着妖族乃至上古妖族都渴望的一种血脉,融合了万千妖族的真血而诞生的一种原初妖血,在过去的数万年里,天妖都被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第一妖的诞生打破了这个推论,她的成长让妖祖都为之震惊,他收她为徒,教会她一切他会的东西,他将自己的希望和期冀都寄放在她的身上,只要她成帝,就能帮助他自己重回巅峰,取回失去的力量和寿元。
但偏偏出了岔子。
他其实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妖在成帝后突然发疯,失去理智,屠戮人间,他不确定这是天妖之路有缺陷,还是有其他人暗中插手,但结果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剑仙随之成帝,斩落第一妖的头颅,不仅断送了妖族一统人间的梦想,也让他从重归帝境的渴望中坠落下来。
他需要一个新的方法来取回力量。
既然第一妖没能做到,那他干脆自己取来第一妖的血,取来她的天刀,借此重塑道基。
但剑仙做的实在太好,这个人族的天才似乎猜到了妖祖的想法,将第一妖的刀封禁在灵墟山下,又将她的头颅取走,以黄泉温养。
妖祖足足花了七千年,才寻到这些秘密,为此他又掀起了一场战争,但很可惜,他再次失败了。
第一妖复生,取走了他的刀,打落了他的骄傲和梦想,而且他那个不着调的大弟子,又在这一切上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很清楚现在的妖族里有多少人在暗中反对他,试图将他从颠倒山的宝座上拉下来,北海圣地对他也很不满,但妖祖并不在意,他更清楚妖族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种族,只要他重回帝境,一切不满都会消失,北海圣地也会老老实实地听他命令。
实力才是一切。
“妖祖大人在想些什么?”一声好奇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妖祖神色未动,淡淡地说道,“只是在看南方罢了。”
“天王关?”
“嗯。”
“妖祖不必心急,大战才刚刚开始,死的人还太少,”天庭遗民笑着说道,“至少要百万之数的生灵死去,才能汇聚足够的魂魄和死气。”
“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妖祖说道,回头望了一眼,“倒是你,心思太多,起伏不定。”
天庭遗民怔了一下,很快无所谓地笑笑,“倒是忘记了,妖祖仍有着一些帝境的手段,确实,我的确有些紧张,一万年的流亡,一万年的等待,一万年的思念,我们对此渴望太久了。”
“我也一样。”妖祖回过头,他望着苍茫的北原大地,半晌后突然说道,“告诉你们的人,最好小心一点,天机阁能统率人族万年,靠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当年人族诸帝各自为天机阁留下了一点东西,有的用掉了,有的应该还留着,在这场战争里,我和天机阁都各有心思,我不知道他们的,他们也不知道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无所觉,你们要小心,不要阴沟里翻船。”
天庭遗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多谢妖祖关心,不过不必担忧,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我并不关心你们,我只希望不要干扰到我的计划,也不要影响我们的盟约。”
“您放心吧,天庭的承诺向来说到做到,更何况.......这次主动盟约的,是妖祖陛下您的先祖。”
“哼,先祖?我又没见过他们,何谈先祖一说?”
“血脉的力量总是难以忽视的,”天庭遗民忽然住嘴,目光转向北方,有些犹疑,“寒山似乎有些变化。”
“那是当然的,”妖祖也移过了目光,“有人在解开寒山的封印,那下面埋藏的东西很不得了。”
“好强的死气,真可惜这些死气无法为我们所用......听说那里有神道修士的宝藏?”
“大概有吧,但与我无用,所以我也不关心。”
“那里还有与永生界的门。”
“那扇门早就毁了,”妖祖淡淡地说道,“在十万年前那场弑仙之战里,那扇门就被诸帝压塌了。”
听到弑仙之战这个词,天庭遗民的眼睛眯了起来,但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望了寒山很久后才开口说道,“天机阁费劲心力,将人送上寒山,到底是想得到什么?仅仅是为了诸帝的传承?我觉得应该不止于此,陛下怎么想呢?”
妖祖沉默良久,“天机阁的任务是守护人族,而不是守护人间,人间变局已现,人、妖两族都难谈未来,天机阁肯定想要一张底牌,一张即使人族败亡,仍能保存种子的底牌,所以他们想拿到手的,大概是万古以前人族流亡时代的东西吧,如果我没记错,那件东西的残骸应该在寒山之上。”
“流亡时代......残骸.......”天庭遗民喃喃地重复着,忽然脸色大变,“妖祖陛下说的是黑暗之舟?”
“嗯,蛮族曾叫它圣舟,曾驾驭着它穿越净元界的世界壁障,在弑仙之战里,它撞死了一位天庭大帝,但自己也一分为二,坠落在寒山之中。”
天庭遗民脸色很难看,“天机阁是想修复它?该死,我们该......”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妖祖打断他的话,目光森冷,“你们不是天机阁的对手,我无法离开颠倒山,而且别忘了什么才是至关重要的,即使天机阁能修复黑暗之舟,它也无法改变局势的走向,只不过是让人族多了一个逃生的底牌而已!无伤大雅!”
天庭遗民沉默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妖祖陛下说得对,是我失策了。”
妖祖转过头,继续望着南方,轻声说,“还要一天。”
“一天之后,就将是我们的舞台。”天庭遗民笑了起来,难以掩饰地开心。
妖祖没笑,他只是静静地望着。
他已经等了一万年,他很擅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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